阿爾首先去見五位大魔導,他們本身就代表最高評議會,無論是禮節還是實力,都排在南方議會之前。
大魔導師們在路維斯的法師塔廢墟旁搭建了一頂魔法帳篷,附着有魔法的材質能抵禦六階以下的法術,裡面寬敞得足以塞下半個議事廳。當阿爾腳下的影子爲他撩開厚重的布幔,裡面的五個人同時將視線落到他身上。
座位排成六芒星,唯一空缺的就是正對着門方向的南之暗角。自從路維斯被剝奪大魔導師正式身份,暗之魔導師這一職位就空置下來。
看着原本屬於路維斯的座位,阿爾眼神一黯。即使已經解除暗示迴歸本性,路維斯依然用自己的死,將屬於人類的親情永遠地鐫刻在他心裡。
莉薇婭和甘德爾都頷首示意,莫里森依舊繃着臉。在座的,還有兩位阿爾不認識的生面孔,一老一少,年長的六芒星顯現爲右下角的紅色是火系的索特,一席白色的青年是光系阿卡菲爾。
將阿爾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後,索特贊同莫里森的觀點,阿爾·塞特確實是一個魔法天才。扣除時空穿梭的兩千年,年僅五十就能跨越超脫人類極限進入超凡入聖的十階,假以時日,必然會超越路維斯。真可惜啊,這樣的天賦卻投靠了魔神,那註定要毀滅文明的顛覆者。
阿卡菲爾友善地一笑,示意阿爾坐到屬於他的位置上。
“想必城主已經收到南方議會的求援了。”
阿爾心存疑惑地點頭。五位大魔導師中,論資歷和能力阿卡菲爾都排最末,這次會面怎會讓他主持?
“你有什麼對策嗎?”阿卡菲爾有着與安傑爾主教類似的氣息,給人予春風拂面的和煦。面對這樣一個人,就算脾氣再火爆也生不出怒意。
“這個嘛……因爲我最近都待在消息相對閉塞的西風,如果不是南方議會發來傳訊,也不會知道伊斯梅爾想要炸掉河壩。用洶涌的河水阻擋敵軍的攻勢並不適用亡靈,伊斯梅爾有什麼頂着與南方議會爲敵也要出手的理由嗎?”其實阿爾心知肚明,但他想要知道最高評議會對這件事的態度,這將直接影響到他接下來的決策。
“這片區域是伊斯梅爾的屬地,路維斯當初是向同爲抗魔七聖的伊斯梅爾國王阿隆索求取湖心島爲棲身之地。現在他身亡,當政女王夏拉以契約作廢爲由要求收回領地,至於炸壩的理由,使節團稱爲‘清除租借時的殘留垃圾’。”本該由實權者索特發言,但他出身伊斯梅爾,不得不避嫌,改由中立的阿卡菲爾向阿爾說明緣由。
“清除租借時期的殘留垃圾?伊斯梅爾好大的口氣。”對路維斯的特殊情感讓阿爾不容許任何人侮辱他,即使是同盟之中最強的軍事帝國也不行。
“你要阻止他們炸燬河壩?”水之大魔導與路維斯私交不錯,於公於私她都不想這座路維斯一手建立的城市淪爲政治的犧牲品。
阻止?伊斯梅爾顯然意不在炸燬河壩,而是以此要挾南方議會臣服於他們,否則就讓自由城邦成爲歷史。在強敵窺伺的局面下,同盟內部依然爲了利益內槓,實在是醜陋至極。
不快的情緒只在阿爾臉上出現了短暫的一瞬,他很快就翹起嘴角,露出一個讓其他人都倍感莫名和費解的笑容。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既然伊斯梅爾不顧大局要用炸燬河壩來脅迫南方議會成爲其附庸,最高評議會難道不打算給這些無視法師尊嚴的愚民一次銘刻於心的懲罰?”
“最高評議會成立之初就定下規矩,不得以武力介入地方和國家之間糾紛。”阿卡菲爾的回答讓阿爾的笑容加深,他有意無意瞥了一眼莫里森。
嘴上說的好聽,什麼不以武力干涉介入地方和國家內政,是誰不久前還連騙帶拐地強迫我爲你們做事?無非是以此爲藉口,想要看看我如何應對伊斯梅爾的挑釁,幫助南方議會度過這次危機罷了。
阿爾的暗示太過明顯,連莫里森都覺得尷尬,不得不以清咳來化解。
再說下去恐怕就會惹惱五位大魔導師了,阿爾點到爲止,表示他已有應對之策。既可教訓伊斯梅爾,又能解自由城邦之危。至於是什麼辦法,還容他賣個關子,驚喜要留到最後一刻揭開才能達到最大效果。
“那麼,我們就拭目以待了。”阿卡菲爾虛空一點,六個椅子中間的空餘空間立刻出現一個光點,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一件白色長袍,做工考究,比已經報廢的高潔法師袍還要精細,位於胸口正中的六芒星彰顯了這件袍子最大的作用——大魔導師身份的象徵。
“織法之袍,總共也就只有六件,無論是刀劍還是元素,都不是凡間之物可以損毀的,是法師之神留在物質界爲數不多的遺物。”莫里森陰陽怪氣地解釋這件魔法物品的來歷,“希望你不要折辱它的上一位持有者。”
阿爾欣然接過,即使已經交出多年,織物上依然殘留着路維斯的魔力波動。
“既然你決定接下這個爛攤子,我們也該離開了。如非緊急情況,大魔導師不能齊聚一地,這會對區域元素造成認爲干擾,而且,亡靈的間諜無孔不入,我們必須得鎮守各地。”索特總算開腔了,他率先傳送,其餘四人也分別化作流星,飛往不同的方位。
魔法帳篷消失無蹤,路維斯法師塔廢墟旁就剩下手裡拿着織法者之袍的新任暗之大魔導。
損毀嚴重的議事廳還沒來得及重修,長老和議席組成的臨時會議在張開靜音和防護雙重結界裡爭得面紅耳赤。
伊斯梅爾打着救援和防備調集到邊界的大軍就駐在北岸,自成一派的皇家法師與工程兵輪班替換,幾天的功夫就在河壩上鑽出成排塞滿硝石的小洞,只需一個火焰之環,就能讓與自由城邦同年建成的攔河壩化爲碎石。
主戰派要求以南方議會的名義向最高評議會求援,讓他們出面壓制伊斯梅爾。主和派則認爲眼下的局面沒必要死守着自由城邦,反正現在亡靈大軍在南岸窺伺,不如集體遷至北方明克斯,等局面穩定了再做打算。人數最少的中立派認爲應該把阿爾找回來,深紅城的戰力有目共睹,更何況他還與西風、佈列加託訂立了同盟協議,伊斯梅爾再怎麼強橫,也不可能同時與這三方鬧僵。
三個派系誰也不服誰,都認爲自己的主張是正確的。直至西風的代表羅伊娜公主與卡利亞代表攝政王伊薩克抵達議事廳,他們才停止爭吵。
羅伊娜環視一圈,並未在議事廳裡看見阿爾,她將目光投向伊薩克,後者入座後目不斜視,完全無視了她無聲的詢問。
以羅德曼爲首的長老們難掩失望,一致認爲阿爾果然還在記恨將他驅逐一事,反正已經有屬於自己的屬城,路維斯留下的這座屢遭亡靈攻破的自由城邦也就可有可無了。
就在法師們爲阿爾的缺席而竊竊私語,傳送特有的光芒在議事廳中央亮起,一席黑色的阿爾出現在伊薩克身旁。
羅德曼尚來不及行禮,一雙眼死死盯着阿爾剛換上的新袍。
六芒星,阿爾·塞特當上大魔導師了!
一時間,偌大的議事廳鴉雀無聲。
阿爾徑直走到路維斯曾坐過的中央主位,直至他坐下,大廳裡才響起切切私語聲。
羅德曼覺得口舌發乾,有那麼一瞬,他似乎又看到了路維斯的身影。同樣的黑袍,同樣迫人的氣勢,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相貌了。與路維斯的蒼老相比,阿爾的年輕爲他增添了活力和自信,成爲魔神代言者而變成赤紅的眼瞳比原先的琥珀金更具有威懾力。
羅德曼在心裡自嘲,明明是不同的兩個人,自己竟然會產生幻覺……
“你們既然請我回來,想必已經有覺悟了吧。”
“是……”略微遲疑,羅德曼點頭。剩下的幾名長老也聚攏到他身旁,若說原先他們還有什麼想法,在見到阿爾身穿大魔導師的織法之袍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阿爾拋出了一塊水晶,投影出飛行魔獸偵查到的影像。
“伊斯梅爾屯兵三萬於北岸,火神殿五千,皇家騎兵一萬,餘下皆爲各貴族的私兵。”從空中俯瞰的視角讓北岸的軍隊分佈一覽無遺,隨着視角的拉近,就連圍聚在一起指揮官面容也看得一清二楚。
“火神殿的帕格羅夫!”
“還有莫羅斯公爵!”
“南境的貴族領主幾乎都來了。”
法師們的注意力很快從阿爾的袍子移到投影法術,每認出一位指揮官,他們的擔憂增加一分。
“根據偵查到的情況看,伊斯梅爾這次是鐵了心要炸燬河壩,就算你們避走明克斯也保不住自由城邦。”阿爾說的輕描淡寫,彷彿此事與他無關。
長老們當然也明白伊斯梅爾絕非只是口頭威脅,他們一直視南方議會爲心腹大患。法師固然擁有摧枯拉朽的力量,可在數量上遠遠不及伊斯梅爾,最讓南方議會擔心的還是南岸森林中徘徊的亡靈大軍,腹背受敵,這正是他們請阿爾回來的原因。沒有一位強力法師坐鎮,他們這些老頭子心裡實在沒底。當初真不該輕信莫里森的建議,說什麼魔神的威脅不亞於亡靈,若連自由城邦也保不住,無論皈依伊斯梅爾還是明克斯,都不再是路維斯一手創立的南方議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