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等一回（下）
黃玲香見是劉正農校長坐在一旁，連忙站起，說：“喲，劉校長？我還在到處找你哩！”
劉正農說：“找我？什麼事？”
黃玲香就說：“你們那個於老師的底板板可回來了？”
劉正農說：“你是說幽蘭啦？她還在鄉下哩。”
黃玲香皺了皺眉頭，想了想，又問：“那她老闆呢？”
劉正農就用手向劇院的北面指了指：“在那！”
黃玲香就看見了於頫。
於頫正坐在後幾排北牆邊，嚴肅着臉，似乎在欣賞主席臺上方橫幅上那些藝術字；或許也並不在欣賞那些字，而是在想着什麼；也或許是什麼也沒想，只是在借還未正式開會的這段時間在讓大腦徹底休息一會兒。
黃玲香扭着肥胖的身子擠向於頫那邊擠了過去。
這時，大會已經開始，何敬民正站着對準話筒致開場白：“老師們，同志們：今天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個教師節，在這盛大的日子裡，我們縣‘六大班子’的領導、縣教委的領導、孤峰鎮‘四大班子’的領導，還有全鎮各單位、各部門、各企業的來賓，在百忙中把參加我們第五個偉大的教師節當作百忙中的第一大忙而全體地出席了今天的大會，現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向他們的到來表示最熱烈的歡迎和最衷心的感謝！向全鎮的老師和教育工作者致以節日的問候！”
接着就是雷鳴般的掌聲。
黃玲香當然不會去看臺上那個發言人，只是跟隨別人一道胡亂地鼓着掌，一邊就擠到於頫座位旁，見於頫還是全神貫注的樣子，猛地扳動了一下於頫的肩頭，說：“唉，我的大教授，你那底板板回來了沒有？”
於頫被黃玲香這一動作嚇了一驚，就看見了那對大金耳環，故作不解地問：“誰呀？”
黃玲香又搖了一下對方的肩膀，說：“你說是誰？就是你的那個底板板子唄！怎麼還不回來？”
於頫心情頓時沉重起來，只說：“我怎麼知道？”
黃玲香發現 “悶頭驢子”這天的心情不好，想了想，又回到劉正農身旁，見與會者都在全神貫注地聽何敬民講話，就放低聲音說：“劉校長，聽說你們中學教師節要請全體老師和家屬聚餐，有這事嗎？”
劉正農說：“黃總，你的耳朵真尖！這你也知道了？”兩眼還是緊緊盯着主席臺上。
黃玲香說：“孤峰街上的事，能有我不知道的？老校長，今天是教師節，聽說中國幾千年纔有了個節日，那你也該趕快把幽蘭接回來一道過節呀！”邊說就邊推搡着劉正農校長的肩膀。
劉正農說：“是呀，別的教師家屬都請到了，就是小沈沒回來。我不知帶了多少信，她就是不回來，我有什麼辦法呢！”那眼睛還是緊緊盯在主席臺上。
黃玲香又搖了搖，問：“她還在孤坑嗎？”
劉正農說：“不在孤坑能在哪裡？這新學年一開學，我就叫於老師去把她接回來，她就是不肯。這教師節到了，我又叫於老師去接，她還是不肯……”
黃玲香急了，就拍着坐椅扶手說：“劉校長，不是我砍倒樹捉老鴰——做事呆板，你今天一定要把幽蘭接回來，接回來一道過節！接不來，派人擡也要把她擡回來！要不，就是你這個當校長的沒盡到責任！這是教師節咦，中央都這麼重視，你校長怎麼能這樣對待一個教師家屬呢？你是不是怕幽蘭會帶雙鐵筷子回來，把你們單位吃窮了？”黃玲香就如放鞭炮般說了一長串。
劉正農校長急忙否認：“不是！不是！只是她……”
這時臺上已換成縣領導講話，縣領導講話遠沒有何副鎮長說話生動有激情，劉校長沒有了興趣，就回頭看了看站在扶手旁的黃玲香，見她這天對沈幽蘭參不參加這個教師節的聚餐如此重視，就生起懷疑，於是問道：“黃總，你這麼關心幽蘭參加這個教師節，莫不是有什麼急事？”
聽了這話，黃玲香就高興地連手帶坤包一起在劉正農校長肩上重重拍了兩下，說：“嗨呀，這下真給你老校長說對了！”
劉校長問：“什麼急事？你說。”
黃玲香就擠到劉校長座位的扶手上坐下，說：“這急的不是我，是我們家秦總！”
朝陽服飾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秦兆陽這些天確實很急，幾乎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原因就出在姜洋承包的那個服裝一廠！
姜洋藉着何敬民對秦兆陽的報復而僥倖承包到水庫那服裝一廠，開始，尚能像模像樣實幹了幾個月，但終究是個“吃不得三餐飽飯”的人，因爲不善經營，加之多少正事不學，單單學會“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使”那種小人得志的武斷，就把情婦溫莎莎安排到總經理辦公室任主任，溫莎莎主內他主外，分工也算明確，但在實際工作中就另是一碼事了。他若是出外，勢必要帶上主內的溫莎莎，即使不帶上也要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打電話給她，盡說些“想死我了”、“心肝寶貝”、“想不想吃哥哥的鴨脖子”之類別人難以入耳的醜話，要不就趁着溫莎莎在辦公室“主內”時間，只要片刻不見外人在場，他就從隔壁“總經理辦公室”走過去，先像模像樣問幾句廠裡情況，接着就摟抱住溫莎莎親吻，吻着吻着就動了心思，就與溫莎莎膠纏一般唁唁地進接待室幹那事去了……這樣的“總經理”當然無法經營一個二百多人的服裝廠，不上一年，廠裡不僅是月月虧損年年虧損，就連工人們的工資也發不出去，就有一批批女工跑到政府主管領導何敬民處反映。何敬民開始對女工好言相勸，說他會立即打電話讓姜總給她們發工資！但事不過三，女工見何敬民那信誓旦旦的話一次也沒兌現，就有更多的女工集體到政府上訪！爲了“維穩”和全鎮的經濟發展，邵樹人書記再次找到何敬民，要他對姜洋的服裝廠拿出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何敬民在大罵姜洋是“扶不起來的劉阿斗”之後，又爲他出着主意，讓姜洋這廠同朝陽服飾公司再次合併！秦兆陽想着當初何敬民爲打擊報復而與姜洋聯手設局使他未能承包到一廠的事，現在當然不願接受。 “你是我們孤峰服裝行業的領頭羊，現在你的公司辦得雖然很紅火，但一花獨放不是春，更不能就使我們全鎮的經濟都發展上去啊！現在姜總已主動提出與你合作，而且是願意接受你的領導，你怎麼能就不給人家一個機會呢？”秦兆陽畢竟是個有氣度知恩必報的人，當邵書記親自找他談話而且是說到如此地步時，他自然會想到當初邵書記對他買廠一事的支持，再不接受，從情理上講是過不去的。但接下來的困難就擺在了秦兆陽總經理的面前：由於企業管理人才的奇缺，接過來的一廠有誰去具體負責？仍讓姜洋？他也嘗試過。但由於從總經理降到副總經理位子的姜洋見重新回到秦兆陽手下，心有不甘，就如皮球泄了氣整天無精打采，唯一可使他開心的就是能有更多時間去給他的情婦溫莎莎喂“鴨脖子”！
“不能穿新鞋走老路，一定得另想辦法！”秦兆陽終於想到了沈幽蘭，想到了沈幽蘭第一次進廠給他留下的印象，想到了自己曾經對沈幽蘭說過的話……再見到服裝一廠所處的混亂情況，他決意要把沈幽蘭請到廠裡來，協助他處理好女人不穩定的難題！
“人心齊，泰山移；一個業務廠長如果能處理好同職工的關係，就一定能搞好這個廠的生產。經過我多方面瞭解，只要能把沈幽蘭請進來，相信她一定能勝任這項工作！” 秦兆陽這天在收到政府送來參加教師節活動的請柬時，他趁機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黃玲香。“聽說她現在身體實在不行了，纔回鄉下休養去的，這來廠……”聽說要請沈幽蘭來協助管理女工，黃玲香顯然不大痛快。秦兆陽就解釋說：“這我瞭解過，沈主任的身體是有些虛弱，但她的主要原因還是在中學開店時受到的打擊過大，使她承受不了過重的精神壓力，只要讓她換個環境，到我們廠來，保證她的精神就會好起來，而且這對她身體的恢復也一定有好處！”黃玲香儘管有些嫉妒，但在這困難時期，她還是支持了秦兆陽！
黃玲香把事情經過說過之後，見劉正農校長“哦哦”地點頭明白，就連着拍了幾下手中的坤包，說：“老校長，只要你馬上把沈幽蘭接回來一道過節，你們中學教師節這餐招待費全有黃玲香爲你們墊付！怎麼樣？老校長。”
劉正農極其稀少地眨了眨眼，笑着問：“你付招待費？”
黃玲香再次拍着手中坤包，說：“講話一句話！只要沈幽蘭中午吃飯到場，我也去作陪，現場把錢給你！八百塊，夠不夠？”
劉正農就睜大雙眼，驚訝地：“八百？”
黃玲香理解錯了，說：“八百不夠？再加！一千！”
劉正農忘了是在參會，就哈哈笑起來，說：“給這麼多啊？好，好，好，我中午一定把她接回來，接回來，一定把幽蘭接回來！”
黃玲香就將小指伸出，說：“來，拉鉤！”見劉校長搖頭不伸手，就又說：“如果沈幽蘭中午不到場，我吃了喝了，嘴巴一抹就走，你連個鉻子也想不到！”
老校長早就聽說有錢老闆喝一碗酒給一萬塊錢的事；這次把沈幽蘭請來，不僅能讓教師和家屬團團圓圓在一塊過一個節日，還能得到贊助，此種事情何樂而不爲？於是就急忙拉住黃玲香的一隻手，說：“黃總，只要你說話算數，我老劉就是鑽山打洞，綁也要把小沈綁來！”
這時，會場上又響起一陣熱烈掌聲，黃玲香和劉正農校長就機械地跟隨着一道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