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海問:“哪裡錯了?”
於頫說:“把沙漿掏了,這牆體就更顯得虛了,這樣空虛的牆體怎能抵擋得住狂風暴雨?”
晁海連忙點着頭說:“我昨天是想到這事,但沒想到暴風雨會來得這麼快!”
於頫覺得情況更爲嚴重,就說:“晁師傅,能有別的辦法保護牆體嗎?”
晁海想了想,說:“我那建築隊倉庫裡有留作澆倒屋面用的鐵皮板,現在只有將它擡來蓋住牆頭,儘量不讓風雨去吹打牆體。我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於頫覺得也只能如此,就吩咐教師員工別再搗牆縫沙漿,全力以赴將倉庫的鐵皮板擡來蓋牆頭以保護牆體。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舉措又是錯上加錯!
下午三點左右,西南角媚山後的雲層已開始向孤峰這邊爬行,漸漸地,那爬行已變成了漫延,漫延成一片既薄又淡的鉛灰雲,鉛灰雲終究遮掩了整個西南的天空,遮掩了太陽,讓太陽只能從鉛灰雲的邊緣爭放出如早晨同樣賊亮的霞光;接着,連霞光也消失了,跟隨灰雲身後的是墨黑的烏雲,烏雲先只是在媚山的背後形成一個弧形的圓,漸漸地,弧形的圓就開始鋪張、漫延……就壓住了整個媚山的山巔,繼續向上鋪張;接着烏雲後就出現一條長長的麻雲雨簾,遠遠可以看清,那雨簾處的風很大,已把垂掛的雨絲吹得飄飄斜斜,不斷扭曲,伸直,再扭曲……已有了雷的轟鳴,電的馳閃!
黑雲風,麻雲雨。工地上的人們就更緊張起來,知道這下午不僅是有暴雨,更有大風!
於頫看了看正在搶蓋着的牆頭,見時間已過了一個多小時,但牆頭還沒蓋到一半!他就不斷地向地面擡鐵皮板的民工招手,催促他們抓緊,再抓緊!
這時,工頭晁海從牆頭的另一處過來,張惶地對於頫說:“於校長,眼看大雨就要到了,人手太少,鐵皮板供應不上,這怎麼辦?”
於頫更是着急,說:“凡是能上工地的老師,我都通知他們來了,還缺人手,這……”就又推了推眼鏡,也沒想出更好的辦法。
晁海就說:“於校長,能不能調一批學生來突擊幫忙?高中的學生,兩人就能擡動一塊鐵板,那進度就快多了!”
“動用學生?”於校長有些猶豫。
呂貞子和沈師孃下午停止了送茶水,也加入到擡鐵板的行列。這時,她倆正擡着鐵板經過這裡,聽說要調學生來擡鐵板,呂貞子就說:“暴風雨就要來了,讓學生來擡鐵板,多不安全!”
沈幽蘭也說:“還是讓大人抓點緊,不能讓學生到這危險的地方來!”
晁海說:“牆體已掏空,要是不能突擊蓋好,等大雨一來,那就要出大事了!於校長,這真不是小事啊!高中的學生了,讓他們來擡鐵板是沒事的!”
於校長看了看西南角,就見那邊的雨雲已涌過了媚山頂,雷電已開始在天頂上一陣陣炸響!他約摸估計了一下,暴風雨離這裡最多不過四十來裡了!再看看那些搬運鐵板的教師和民工,踉踉蹌蹌,斷斷續續,好不容易纔能見到從石拱橋那頭擡着一張鐵板過來……
就在這時,何敬民匆匆趕來,遠遠就叫道:“於校長,牆頭蓋的怎樣了?”
不等校長回答,包工頭晁海就接過話,說:“還早着呢!何鎮長,你來得正好,這鐵板供應不上,快讓中學派些學生來幫着擡吧,不然真的來不及了!”
何敬民已明白晁海話中意思,回頭看看西南角的雲層,再看看蓋牆頭的進展,就對於頫校長說:“於校長,不能猶豫了!都火燒眉毛了,快派學生來幫忙?快呀!”
於頫說:“何鎮長,這是萬萬使不得的!這樣太危險!”
老師們都說:“何鎮長,我們不能拿學生的生命開玩笑啊!”
何敬民看着那風暴一步步逼近的氣勢,什麼也聽不進去,只說:“這工程是我們全縣引來的第一個外資項目,要是出了問題,你們誰能擔當得起?於校長,於頫同志,我是代表鎮黨委、政府分管教育的,出了問題由我負責!你得立即執行!”
於頫也覺得問題嚴重,只得對呂老師說:“去吧,把高三兩個班的學生全部調來吧!快去!去呀!”
呂貞子和沈幽蘭都想說點什麼,但見於校長話說得堅決,就不再作聲,匆忙忙向臨時移至小學那裡的高三班級跑去。
如果那天的風暴就如它開始一樣,迅速向孤峰這邊鋪天蓋地壓過來,加上有高三學生的支持,大家只要抓緊,及時將上百塊鐵板運到,把牆頭蓋住,在暴風雨到來之前,人員還是完全可以撤離工地,即使牆體保不住,但至少不會出現人員傷亡。但老天爺耍了個陰謀!當西南角那翻滾的烏雲涌到媚山上空以後,就再也不肯前進;非但不前進,而且還在逐漸萎縮、消退。就連那最早瀰漫到天頂早將太陽遮住的灰雲,此時也開始原地不動不動,連雲的顏色也在由鉛灰變成乳白,由乳白逐漸化爲烏有,就又讓太陽紅火火地露出臉來。整個天空,除了西南角那濃密的雨簾在消退、在緩慢地向東南角轉移外,其它地方又是一片晴空!
灰蟬又開始“驚驚驚”地嗚叫起來。
孤峰人知道,“東雨不過西”,意思是說,東邊的雨是很少到西邊來的。但他們洽洽忽視了此話後面還有一句,叫“過西淋死雞”,東雨一旦到了西邊,那必定是一場鋪天蓋地的傾盆大雨!工地上的民工和老師們忙亂了一陣之後,見西南角的雷雨轉移到東方去了,就大大鬆了一口氣,擡運鐵板的人也開始放慢腳步,尤其是那些高中學生,擡着擡着,見天上的雲彩疏散開,剛纔的緊張也就消失殆盡,有的就在途中休息下來,甚至隨手撿起泥團或是石子相互砸鬧起來……
於頫校長本想催促擡運鐵板的學生繼續抓緊,但想到剛纔那陣緊張的勞累,加上天氣又出奇地悶熱,知道大家巳疲憊不堪,又見天空放晴,自己也稍稍鬆緩了一口氣。
可就在這鬆懈不過三兩分鐘的時間,朗朗紅日的當空,又悄然生出一團濛濛霧氣,旋即,濛濛霧氣就形成一塊麻雲,一塊深灰色的麻雲!這時,不知是誰驚叫了一聲,說:“不好,天頂上有雨!”說着,那雲端裡已砸下一點點豆大的雨滴,砸得牆頭上的鐵板“噹噹”作響!
於頫情知不妙,就站在牆頭對正擡着鐵板仍在街上晃晃悠悠的學生高喊:“暴雨到了——,快把鐵板送上來回教室躲雨——!”
就在於校長喊話的瞬間,天頂的麻雲“刷”地鋪向了東邊,同東邊的烏雲剛一接觸,立即就演變成沉重的雨雲;就在這雨雲交匯演變的同時,鋪天蓋地的驟雨就從天頂從東邊如瓢潑如篩篩一般傾注下來!密集的雨點,堅硬得就如鋼絲一般抽打着大地的一切!再也不敢飛翔的鳥兒緊縮在樹椏深處隨着狂風暴雨搖晃;蟬兒早已關閉了那閒不住的歌喉而緊緊趴在樹幹上一動不動;樹葉來不及旋轉就被砸下地面;地面的塵土由不得飛揚已被卷人渾濁的激流……大雨滂沱,雷鳴電閃。西南角重新涌起的風雲正與東邊風雨交匯,東西兩面夾擊,戧風戧雨,昏天黑地,“叭!叭!叭!”幾聲巨響,粗壯的梧桐樹枝攔腰折斷,連根拔起……
這時,雨林中就有人高叫:“同學們快回去!快回去!不要再擡鐵板——”
學生永遠是單純而勇敢的,他們不畏狂風暴雨,他們要在這關鍵的時刻,將老師平時對他們的教誨展示得淋漓盡致,就一個個擡着鐵板,迎着風暴,“嗷嗷”地叫着向工地奔去!
於校長震驚了,站在三樓的腳手架上高聲大喊:“呂老師,快讓學生回教室!回教室——!回……”
可是,遲了,一切都遲了!
就在這時,工地上傳出了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巨響,聳立在半空中的三層高樓的牆體連着腳手架整段整段連根摧倒!“咔——咔!”“咔——!”“咔咔!咔——”腳手架上、牆頭上所有的民工、教師全被掀落到數丈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