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虎沒有與那些族人們爭奪,選了一頭看起來受傷不太重速度較快而沒人追捕的角馬。這是一頭右側胸部被尖樹樁斜着劃傷的的雄性角馬,雖然這頭角馬是十餘頭受傷中的一頭,被其餘健康的角馬遠遠拋在後面的,但它確是跑在這十餘頭角馬最前面的一頭,它與智速的距離有五十餘米,而與張凡虎的距離則至少有一百米。現代人們對自己求偶的自我鼓勵喜歡用這麼一句“身高不是距離”,但這頭角馬的速度奔跑的速度不低於五十公里啊,而張凡虎的時速現在已降在三十五六公里了!這就是個大問題了,就像現代男人們要遇到的車、房問題一樣。
但這對於張凡虎當然不是問題,並不是說他會什麼玄幻小說中的能瞬間提高速度、力量的強大秘密武器,而是靠他那細心得驚人,推理得變態的心理素質與智慧:他在剛纔跑到那些染血的小木樁旁時,眼睛一掃,就從草叢的倒伏情況、受傷角馬的腳印角度與深淺、血流的多少與方向就大致推算出了這些角馬的受傷情況!他就是個偵察專家、痕跡鑑定專家、優秀獵手與動物學家的結合,這也是他那不平凡的生活所賦予他的。
張凡虎從這些痕跡推算出:自己追捕的這頭角馬受傷情況絕對不是其餘族人看上去的那麼輕——只是右後腿與左臀部被其餘摔倒的角馬的尖角劃了兩道血口子,左腿有一點跛,可能是被壓傷了。但張凡虎卻從那三道血流的間距與方向推算出了那頭角馬右側胸部的創傷,這個被金合歡樹枝插入形成的血洞纔是那頭強壯角馬的真正最重的傷害,所以有這個傷口的這頭角馬並不比其餘的角馬的受傷程度輕,只是粗心(有幾個人有他自己那樣的推理與計算)的族人們並沒有看見那道傷,纔會放棄它而去追其餘角馬,張凡虎也沒法叫他們回來。
張凡虎獨自脫離隊伍像角馬追去,在轉向追那頭角馬的前夕,他眼光一掃,發現那些族人距角馬羣都只有五六十米了,現在他們用投矛的方式射殺受傷的角馬成功的機率是比較大的。但除了剛纔跟着自己投矛的智力以外,全部族人中居然只有自己那一小組中的兩個投了矛,其中一位的矛頭插到了一頭角馬的左臀部,那個族人興奮不已地向着那頭臀部拖着兩米多長的“艾考瓦”逃跑的角馬跑去,嘴裡發出剛纔那些族人在看見智速打斷角馬後腿時發出的歡呼聲;至於另外一位投矛的族人,他的技術和運氣都不大行,沒有射中離他四十多米遠的角馬,長矛牢牢地斜插在草地上,他向着插在地上的矛衝去,顯然是想把矛拔出來重新來過。張凡虎看着,心理猜測族人們爲什麼不用成功率較高的投矛獵殺角馬,而大多數族人都向像智速一樣直接擊殺角馬,難道是因爲他們的投矛技術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好,他們一般的捕獵難道幾乎都不用投矛,所以投矛的技術纔不好?
“唉,捕獵之後好好地教教他們吧,自己也應該好好地練習了。”張凡虎自己心理清楚,剛纔自己投矛能射中那頭角馬,距離自己當然是有把握射那麼遠的,但是射中的準確度卻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運氣成分在內。
張凡虎並不急躁,他清楚不可能用自己本來就比角馬慢的衝刺速度去追捕角馬,而且這速度快要消耗殆盡了。這種必輸的結局他不會去做。他把背上的望遠鏡取下來向四周快速卻又不失仔細地掃視了一遍,然後放心地把望遠鏡牢牢地縛在背上,在這兩秒鐘的時間內張凡虎因爲速度減慢了一半的緣故,本來速度就快於他的角馬又甩了他二十米遠,現在的角馬已在他一百五十米開外了。張凡虎卻不慌不忙,用力地吸了兩口氣,調節了一下高速衝刺的喘息,然後不慌不忙地向前跑去。
“五步一循環:三步一吸、兩步一呼。”張凡虎默唸道,步幅與呼吸完全一致,使身體的能量的消耗與供給維持在平衡階段,這是張凡虎的個人最佳呼吸頻率。他就用這種看上去不慌不忙的速度向角馬追去,他現在的速度爲每秒八米,也就是時速二十八九公里,這只是健康馬全速的一半!在一百五十米外的角馬也發現了張帆虎的距離與自己漸漸拉遠,可能是覺得自己逃脫在望了,也跑得不是那麼拼命了,把原來的時速五十公里放到了四十公里左右,一頭健康的角馬能以這個速度跑上一小時。但是,這並不是一頭健康的角馬,甚至並不是一頭受傷很輕的角馬,再甚至——它的速度也並不是因爲張凡虎的降速而降下來的。張凡虎看着自己前面草地上的一粗兩細三道血跡,不慌不忙地追着,心中有十足的把握抓住離自己已有兩百米並還在擴大距離的角馬。
半分鐘後,張凡虎距角馬已有五百米了,而距離其餘族人起碼有一公里以上了;又過了十秒,張凡虎距角馬還是有五百米,這時他看着眼前已成一個小黑點的角馬,又深深地吸了三口氣,居然把自己原來八米的秒速改爲了——七米。這時的他雖然已經有些氣喘,但因爲減速的原因,用原來的“五部循環法”還是氣韻悠長,並沒有氣喘吁吁、心肺脹痛、頭暈眼花等長跑反應。但即使張凡虎把時速改爲二十五公里,那頭角馬還是在他的前方五百米隱隱約約、若隱若現,也就是說耐力也是相當好的那頭角馬的速度也在二十五公里左右,它的耐力居然如此不堪!又二十秒後,張凡虎離角馬只有三百米了,然後他把秒速改爲六米,還是與角馬保持着三百米的距離!張凡虎右手用力地抹了一把大汗淋漓的臉,微張着嘴,繼續向前面跑去,他在這種幾乎沒有負重的情況下,以這種二十一二公里的時速至少能跑一小時。
又過了一分鐘,張凡虎離角馬只有八十餘米了,也就是說這頭角馬在這一分鐘內的時速只有十餘公里。張凡虎看着草地上以斷斷續續的血跡,在心底輕嘆了一聲,他心裡明白,這頭失血過多的角馬已經快要支持不下去了,所以在剛纔被追逐的情況下,它的速度仍然不斷的減慢,自己也跟着減慢以保持體力。看着那踉踉蹌蹌但卻依然堅持向前逃跑、奔向希望與生機的角馬,張凡虎猛地一咬牙,提高速度以九米的秒速向角馬衝去,只十秒左右的時間,張凡虎離角馬就只有五十米了,當他剛想舉起長矛時,那頭角馬也許是感到了莫大危機,也爆發出了最後的力氣,居然與張凡虎保持着五十多米的距離。張凡虎略微一愣,但馬上放下右手的長矛,他剛纔想舉着長矛衝刺幾秒,把兩者之間的距離拉到三十多米再投矛。但現在他也不敢賭了,雖然現在他也有一半的把握射中角馬,但若是沒有射中而角馬再受驚之後又轉向的話,等自己上前拔出插在地上的矛再回過身來追,恐怕角馬又在一百多米外了。
既然角馬耗費自己最後的精神與力量,那就讓它發揮出最後的輝煌吧,張凡虎重新回到秒速六米的狀態向角馬追去。只幾秒鐘的時間,角馬與張凡虎的距離又有七十米了,但這時的角馬突然一個趔趄,被幾株高草絆住,差一點摔倒在草地上。張凡虎皺了皺眉:“動物的最後的輝煌不可能像諾貝爾最後的輝煌——創建諾貝爾獎一樣留下長久的光芒啊,唉,草原啊,哪頭角馬不是你生它、養它,最後它們又都因種種原因倒在你懷中的呢?”
張凡虎衝了上去,他在離角馬四十米遠的地方出手了。“唿!”張凡虎聽見了矛在耳邊劃過衝向前劃破空氣的聲音,矛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但這卻是一條死亡之弧。矛斜着從角馬的脊椎偏左的肋骨穿過,但可能是碰着肋骨條了,矛頭並沒有直接穿進去,而是微斜着順着骨條直劃到腹部又斜着深深地插入草地中。角馬由於身體的慣性,左後腿重重地撞在了矛杆上,矛杆“啪”的倒下,矛頭撬起來一大堆草根交錯的土。於此同時再受重創的角馬也“轟”地倒在地上,但是幾個掙扎後,它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並還向前喘息着粗氣慢慢跑着。張凡虎慢慢地走在角馬倒地的地方,十餘秒種的時間角馬只“跑”了十幾米,張凡虎拾起半截都被鮮血染紅的“艾考瓦”,他並沒有用矛投,已經沒有必要了,在他剛走幾步的時候,那頭角馬轟然倒地了!
張凡虎走到它面前,看着這頭全身鮮血幾乎流盡、力量耗光的曾經威風凜凜的雄性角馬,它居然還掙扎着昂起頭來、四肢蜷曲想重新站起來。張凡虎只是默默地看着它,看着這頭不知見過多少次同伴們、前輩、後代們被獅子、鬣狗、獵豹撲食但它逃脫的角馬;看着這頭從人類智慧與力量下、大自然的乾旱與洪澇下、常年長途遷徙中遇到的痛苦的折磨下後依然健碩的角馬;看着這頭鮮血不多但依然熱血沸騰、毫不屈服、永不放棄的角馬。很少有人明白動物們的心,但這之中不包括張凡虎,他與角馬那雙澄清的雙眸對視着,看着它那左邊斷了一半的角,這見證了它曾經的輝煌,“他曾經應該擊敗過許多的競爭者、妻妾成羣過吧?現在的角馬羣中很有可能都有很多它的血脈吧?它就如它們世代的遷徙之地的兩個端點:馬賽馬拉與塞倫蓋蒂上的草一樣吧,繁盛之後迎接自己的是枯黃,那麼那些沒有逃脫食草動物嘴與胃的草是幸運還是不幸呢?也許……也許活在當下,問心無愧就是最有意義的生命吧?其餘的、沒被遺忘的過去只是自己給自己找的負擔!活在當下!現在,我就是一個——獵人!我是獵人!”
“霍!”、“霍!”一隻堅定不動搖的矛插入了垂死掙扎的角馬的脖子大動脈,然後又堅定地拔出。張凡虎看着角馬的眼睛已沒有了憐憫,而是充滿了希望——充滿了對將來生活、對部落興盛的希望,而角馬的眼睛也沒有痛苦,只是望着萬里無雲的天空,眼光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張凡虎蹲下來,把附着角馬靈魂的“艾考瓦”插入草地中,伸出雙手,撫下角馬的眼瞼,把它那雙依然澄清的眼睛最後一次遮掩。
“一個軍人,一個優秀的軍人,他能迅速地融入身處的各種環境之中,利用環境中的各種有利資源來完成任務,使任務成功……軍人並不是劊子手,而且恰恰相反,軍人其實是最愛好和平的人,那些整天爭權奪利的軍人根本不配稱爲軍人。我們與戰爭狂人拿着相同的槍、做着相同的事,但卻是完全想反的心理與心靈!我們在任何地方,面對着任何情況,我們都要牢記着自己的使命,因爲我們是軍人,更因爲我們是——男人!我們有自己必須保護的東西……”七年前進特殊部隊的第一天教官的話迴盪在張凡虎的腦海中。
張凡虎站了起來,一把拔出插在土中的“艾考瓦”,他的眼睛中已經沒有了迷茫,心中的陰影已完全散去,從此,在廣袤的非洲大草原上多了一位不因爲捕獵而捕獵的最優秀的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