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說這話兒原也是不想連累着舅舅跟三姑他們操心,招娣也配合着訕笑一聲,“妹子跟妹夫方纔打趣我來着。”
王福來只板着臉訓斥招娣兩句,便也沒往多處想。
頭一天開業,寶珠跟三姑兩個便留在點心鋪子幫着張羅一日,良東跟小舅先回陳記快餐。
冬娃兒今個一早便來上了工,見招娣跟寶珠兩個二樓作坊忙着,便去樓下燒一壺水,跟陳翠喜一塊忙前忙後招呼起客人,他雖說話不伶俐,卻也不是個悶葫蘆,談吐生澀歸生澀,該有的問候卻一樣不少,寶珠樓上聽着他勤懇又周到的聲音,抿脣一笑,嘆道,“唐寶給咱們招來個好夥計。”
頭一日下來,也只成了四十單生意,臨打烊時冬娃兒卻上了樓,笑呵呵說着,“賣的四十份裡頭,回頭客佔着七八個,他們早上開業來一回,下午又來買一回。”猶豫一番,又開口道,“今個來的多是些周圍住戶,好些進來一打聽,說是價錢兒貴……”頓了頓,瞧一眼寶珠,小聲道:“呃,說是花這錢兒,不如上城東點心鋪子去,生意就做沒成。”
招娣聽了他的話兒,眉頭驀地皺起,停了手裡的活兒,上前兒幾步挨着寶珠坐下,語氣帶了些擔憂,“說起來,有錢兒人都城東住着哩咱們鋪子開在城西,可怎麼好?”
寶珠搖搖頭,“咱們鋪子也不只爲着周圍住戶開的,既然開在縣裡,往後漸漸總也有城東客人來,只要味道值那價錢,還怕沒人來麼?再者,咱們花樣多,是旁的點心鋪子沒法比的。”
招娣點點頭,妹子雖那樣說了,心頭到底還有些焦急,第二天趕早她便起身,寶珠起牀時已不見她身影,問過良東,他也不大清楚,只聽着外頭有人起了個早,院子裡洗刷完便出了大門,那時他正躺着,只以爲他姑早起去近郊摘野菜餵雞哩。
兄妹兩個對視一眼,各自回房稍做打理便去點心鋪子,去時冬娃兒正手腳利索地包好幾塊點心往布兜裡裝,畢了恭恭敬敬對客人說着,“二十文。”
那婦人提了布兜,新奇地上下瞧着,笑問,“這樣好的兜子,就這麼送了?”
冬娃兒呵呵一笑,撓個腦袋回,“老闆說了,這是我們陳記免費贈的哩,不收錢兒”
婦人點個頭,滿意地遞給他二十文,他收了錢兒,猛然擡眼瞧見寶珠,禮貌地喚一聲寶珠老闆,這稱呼是跟唐寶學的,他便也有模有樣跟着喊。
寶珠笑一下,側身讓出大門給婦人,待她走了才二樓去尋招娣,冬娃兒忙說,“她方纔提了一籃子點心,說是上街上贈點心,給鋪子搞……那啥去。”
“搞宣傳。”寶珠笑着接話兒,瞧一眼良東,“東哥該放心了吧。”
良東恩一聲,轉身跟着寶珠一塊往回走,且走且笑,“招娣對新鋪子上心的很。”
寶珠笑笑,“準是瞧着生意冷清,心頭焦急,坐不住哩。”半晌,又喜滋滋道,“有這樣勤快的姐姐,我確實省了許多心,姐姐她雖不聰慧,卻勝在手腳勤快,勤快人哪裡都餓不着肚子哩”
良東點點頭,“那**們姐妹倆說的話兒我在裡間聽着了,你們兩個雖是表姐妹,感情卻真的好,算作親姐妹也不爲過。”
寶珠嘿嘿笑了兩聲,想起什麼,正色道,“如今人手雖夠用,可往後若順利,快餐鋪子也是要開分店的,今明兩年該早做些準備,也要着手尋些可靠人手學做菜。”
良東沉思片刻,道:“我瞧着冬娃兒就成。”
寶珠點點頭,“是個勤懇的,再考察一段時日吧。”又接着說,“將來分鋪子我想交給你跟招娣姐姐去料理。”
良東眉頭皺了起來,搖頭道,“來了縣裡能日日幫襯着妹子,每日有吃有穿,嬸子又說了門好親,這已經是還不完的情,再去接手妹子的生意,可叫我怎麼好,萬萬使不得的”
寶珠瞧他那樣,苦笑一聲,“東哥就是太計較這些,往後若真開了分鋪子,我自個兒也是忙不過來的,你跟招娣姐姐在我心頭都已經是自家人了。”
良東沉默良久才停了步子轉身瞧寶珠,“我又何嘗不將妹子一家當成自家人,只是我跟我娘欠了你們家太多……”頓了頓,才道:“從小娘便教我,人要懂得報恩。原先我便是這樣考慮的,妹子的事便是我的事兒,什麼跑腿出力的活兒我都幹得,往後即使成了親,相信招娣也跟我一樣幫着妹子。”
寶珠抓着腦袋直扁嘴兒,“我說不過你,不過你自個兒也說了,當我跟我爹孃都是自家人,到時有我娘這個長輩發話兒,瞧你怎麼推”
良東脣角一彎,帶着些笑意嘆一聲,“無論如何,我總是跟家裡人一條心的。”
話說這,兩人進了鋪子,不約而同地止了那話題。
王福來笑着從竈房出來,問了問情況,寶珠笑說招娣爲了點心鋪子四處忙着哩,又吩咐唐寶去幫襯她,唐寶剛要出門,王福來便叫住他,“且讓她自個去忙活,這娃兒旁的不說,膽子倒是大,辦事也利索,頭一回挑了大梁,叫她獨自鍛鍊鍛鍊也好,省的往後有什麼事兒都叫寶珠傷腦筋拿主意。”
當晚全家人吃過了晚飯招娣纔回屋,顧不得吃一口便去跟寶珠商議着,贈點心也不是個長久事兒,不如像從前那樣,寫些個傳單,往後隔三差五去散一散的。
寶珠笑嘻嘻應了,回屋寫了一大疊交給她,說是也不用親力親爲,交給冬娃兒去街上散也一樣。
日子一晃便進了六月,今年的夏日照例炎熱,寶珠今個午後得閒,便去點心鋪子瞧一瞧。
事實證明,招娣這些日子的菩心並未白費,新鋪招攬來大批客人,加之陳記的名頭在縣裡還是有些影響力的,開業半個多月時,便有許多慕名而來的買主,加上前頭積攢下的老顧客,一日下來,倒也勉勉強強賺上一兩多銀,拋去點心與布兜的成本,利潤也有三四百文,這已經算是個極好的開端。
寶珠進了門便瞧見原本午後該冷淡的鋪子照舊圍着好些顧客,她坐在一旁等候片刻,待客人散了,才笑嘻嘻去櫃檯上清點一番,一擡頭,驚喜道,“今個截止已經賣了兩貫錢兒了?”
招娣得意一笑,“進了六月,生意越發好起來,回頭客多的是!今個且算不得多,遇上富戶來一回,一買便是三五兩銀的點心哩!”
寶珠點點頭,她又笑說,“遇上大買賣,我也不心疼,七八個木盒子一齊送了去。”
寶珠應一聲,“是該這樣,盒子兜子的成本原也算在點心裡頭。”
接下來的日子,招娣越發有了信心,打烊後倒也不作準備,只第二日公雞纔打鳴她便早起去鋪子,說是沒什麼比新鮮的糕點更好吃的。
寶珠怕她累着,跟着她一同早起忙活,過不上幾天招娣便不樂意了,她心疼妹子,死活也不願她一同折騰,堅決不願意寶珠再跟着起早。
寶珠瞧她堅決,便也不去跟她爭,只在每日的飯食裡多用些心思,後院雞舍養了好些雞,隔三差五便燉個雞湯,半夜裡常常又給她開個小竈,直養的她近日又比原先胖了三分。
這日打烊後,寶珠意外地收到賀蘭錦一封來信,說意外,原也不是對他主動寫信感到意外,只是他信裡的內容倒叫寶珠吃驚不小。
陳翠喜笑的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沒想到省城竟有老闆瞧中咱的點心,實在是好事一樁。”
“什麼好事兒這樣高興?”魏思沛抱着兩個大西瓜笑眯眯進來,如今寶珠自個兒賣上了點心,他再來時也不提點心,趕上夏日炎熱,便常常買些水果拿來與衆人吃。
寶珠嘿嘿一笑,站起身來簡略解釋給他聽,“說起這事兒,原本也是個巧合,那老闆正是咱們縣人,在省城經營着一家大點心鋪子,前些個回來縣裡小住幾日,沒成想就注意上了咱們點心鋪子,這會兒託了賀蘭哥來打問哩。”
良東從他手裡接子瓜,笑着往竈房去,“說是希望能長期合作,往後收購咱們陳記的點心。”
魏思沛輕點下頭,問,“賀蘭怎麼說?”
寶珠笑笑,“賀蘭哥只說周伯是個有誠信的,他自個兒不做點心,專程收購各地點心來賣,在省城也是首屈一指的。鋪子裡不但有咱們天朝最有名氣福記點心,各式各樣省裡出產的點心一併賣着,算是極有口碑的。另賀蘭哥還給了些建議,咱們陳記點心的招牌若想做大,這回可是個極好的機會,至於成不成,叫咱們自個兒去拿主意。”
魏思沛瞧着寶珠笑的歡暢,忍不住擡手去揉揉她腦縣,笑道,“若連賀蘭都說好,倒是值得考慮考慮。”
“若咱們這頭有意,過些時候周伯便親自從省城來一趟,具體去商議合約事宜。”寶珠笑一下,“我現在正想着傳個信回屋裡,跟爹孃報個信兒,一起商議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