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緊咬着下脣,半晌,拔腿就往外頭跑,良東急忙上前兒追她,就在鋪子門口攔住她,“妹子這是要上哪去?”
寶珠深吸幾口氣,“去找口福樓老闆去說”
良東抿抿脣,乾脆拉起她的手,“哥跟你一塊去,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陳翠喜幾步上前兒拉他們兩個進來,氣道:“大的小的,一個一個的都不讓人省心前頭人家不是傳過話兒?咱們不也沒給人家臉兒?現在去不是找一頓氣受?”
寶珠小舅也搖頭,“舅看也別去了,他們做事很不厚道,你們兩個娃兒跑去也不讓人放心,倒不如去報官。”
陳翠喜嗤出一聲兒來,“報的哪門子關?他們偏生說回屋鬧了肚子,這事兒還能咋去理論?左右也是個扯皮”
招娣瞧一眼寶珠,寬慰道:“鬧沒鬧肚子他們心知肚明,收了些好處就這樣血口噴人,將來總會得報應的”
寶珠嘆一口氣,這回算是嚐到了啞巴吃黃連的滋味兒來,對方栽贓一氣兒,照今個那陣勢看,往後鋪子的聲譽也是要受損的,縣裡左右也就那麼大片地方,要不了幾日怕是能傳個遍。
偏生她卻有苦說不出,說什麼?總不能特意逢人便去解釋自個家的飯菜乾淨吧?
相比起今個鬧的這一場來說,流言蜚語纔是最可怕的東西。
當日打了烊一大家子便回屋裡商量起對策來。
招娣唐寶兩個畢竟年少氣盛,哪裡受得了那樣的栽贓污衊,當下便說明個去貼個告示,將口福樓陷害他們鋪子的計策昭告天下,叫他們得意不成
“你們兩個想的忒簡單”潤澤擺擺手,“萬萬不可那樣做,若沒有真憑實據,旁人不信倒在其次,就怕對方藉此再生些事兒出來。“
寶珠也點頭,“教人覺着咱們鋪子店大欺客,前頭本就傳言顧客吃壞了肚子,老百姓不明所以,必定極爲同情,咱們若這樣辦,極有可能犯了衆怒。再者,拿不出證據卻牽連上口福樓,怕又要惹來一堆麻煩。”
王福來一拍招娣腦袋,喝止道:“別跟着添亂,爹看還是你妹子拎的清”
寶珠苦笑道,“拎是拎的清,法子卻沒有。”頓了頓,稍稍理清思路,便說:“咱們既然已經受了栽贓,事到如今,也別去顧個臉面,今後加倍注意鋪子衛生,來鋪子的客人那樣多,也不是每個都收了口福樓的黑心錢兒,公道自在人心。”
“嗨也就是寶珠娃兒心實,不肯去找賀蘭家的幫忙,前頭我就讓她去找賀蘭商量商量,她卻不肯。”見寶珠舅幾個面上不解,陳翠喜又解釋道:“前頭寶珠買鋪子,上百兩銀子他眉頭不帶皺就拿出來了,屋裡又有那麼些個鋪面,每年收的租不知多少去,他屋在縣城也是數得上的富貴人家,只要他肯出面兒,那還能沒有和談的餘地?讓他出面比什麼都好使。”
寶珠半晌沒吭氣,寶珠舅卻點頭道:“我看這事寶珠做的對,人家掏錢兒幫咱買下鋪面不說,分成要的又少,這回這事還是別叫那娃兒去攙和的好,萬一那口福樓勢力大,反倒連累了他屋裡不得安寧。”
陳翠喜擰着眉頭直嘆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倒叫人咋辦?好容易換了大鋪面,偏有個天殺的口福樓暗地裡使着絆子,還真不叫人好生過活了”
話音剛落,廂房門忽地被打開,積德面無表情穿過廳裡往外頭走,陳翠喜急忙喝住他,“做啥去?眼見着沒幾日就去省城考試,不在屋看書?”
他腳下頓了頓,又邁開步子,“出去買些紙墨。”
陳翠喜這才放了心,“快去快回啊”
他轉身低低應一聲,瞧一眼陳翠喜,道:“娘要注意身子,別太操勞。”話畢,一轉身揚長而去。
積德這一打斷,寶珠才反應過來一屋人到現在還沒吃上晚飯,此時她雖滿腔愁緒,沒有任何食慾,可唐寶跟良東幾個特意過來一塊商量對策,不能讓他們肚子空着,便讓他們先坐着商量,自個去竈房準備吃的。
王福來忙說不大餓,簡單給她姑和幾個娃兒做些稀飯熱幾個饅頭就成。
吃過晚飯,衆人又商議一陣子,決定背黑鍋這事兒就不去刻意解釋什麼,明個起無論再忙,竈上都要留一個人把個風,造謠的事兒他們雖不能制止,除了那些個挑事兒的,老百姓吃着乾淨飯菜總不能真去鬧肚子,公道自在人心,待一來二去時日長了,這事兒帶來的影響總能慢慢過去。
商量定了,又說了些話兒,王福來幾個就要走,陳翠喜瞅一眼外頭,見積德還沒回來,語氣便帶了些焦急,“這孩子,外頭天兒早見了黑,買個紙墨還不見人了?”
自打跟寶珠娃兒的事兒不成之後,積德整個人就變了樣兒,這些天雖不再將自個兒關在屋裡,到底還是受了打擊,成日也沒個好臉兒,有啥心事兒也不跟自個說,陳翠喜有心開解開解他,偏問他他也不吭氣兒,拿他一點法子也沒有,心裡便只盼着他過些天好生去考個功名,將來去了省城,一年到頭回不來幾次,漸漸把這事兒忘了。
這會兒見他還沒回屋,心頭便急的發毛,生怕他一時想不開,出去尋了短見。
良東忙起身,“我去外頭尋一圈。”
王福來也從椅子上起身,又讓陳翠喜別去擔心,“快到了考期,娃兒準是心頭煩躁着,這會兒怕是尋個藉口出門去溜溜,一會兒出門順路尋一尋他。”
唐寶也插個話兒,“積德哥最愛上茶館聽書,興許過了時辰便回來了。”
陳翠喜原本正心焦着,聽他們幾個這樣一說,稍稍鬆一口氣,叫他們也別去找了,鋪子最近正要大傢伙操勞,大晚上的就先回去睡去。
自個卻急的一整夜沒睡,寶珠跟招娣在跟前兒陪着她,四更天兒時她硬是催着兩個娃兒去睡。
一整天下來,不僅僅是肢體上的勞累。事實上,這一段時間,鋪子三番兩次受了口福樓的打壓陷害,寶珠面上雖強自鎮定,內裡早已心力交瘁,因此剛沾上炕頭,衣裳來不及脫下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不亮就醒了,這一覺雖睡的短暫,好在累極之下一夜無夢,倒睡了個踏實覺。輕手輕腳爲招娣蓋好被,笈鞋下炕往堂屋去,果然見陳翠喜靠在椅上睡了過去,手裡的一方帕子早已溼了個透。
她悄悄進廂房拿一張小薄被出來,刻意的放輕了腳步,將薄被蓋在她身上,這麼一丁點柔和的動作她便猛地睜了眼,瞧一眼外頭天色,急的又抹起了淚,知道積德多半一夜未歸,卻仍舊忍不住再問一回,“你表哥回來了麼?”
寶珠搖搖頭,扶她進廂房炕上躺着,“姑今個別去鋪子,就在屋裡歇着等表哥。一會兒我跟表姐再發動舅舅他們一塊找。”想起她一夜沒閤眼,心頭也跟着緊了緊,“我去做個雞蛋羹,姑吃了再睡一會兒。”
好容易勸她躺下,寶珠一出門,她又翻身坐了起來,下炕穿了鞋往院子裡去,寶珠聽了聲響忙從竈房出來,見陳翠喜將板車往牛身上架,“上他祖母屋看看去”
“表哥咋能跑去那樣遠?”寶珠蹙眉上前兒去搶她手裡的繮繩,“姑一定急糊塗了,表哥興許就在縣裡,無緣無故的怎麼上奶奶屋?”
“難道是口福樓的人把你表哥擄了去?”話畢,一扔繮繩,整個人便軟了下來,寶珠忙去扶她進屋,這下不敢再輕易離開她,忙喊招娣起來陪着,自個纔去竈房做飯。
知道她這會兒沒胃口,寶珠還是不停勸着她,只有身子保重好纔有精神去尋表哥,她姑聽了這話兒,倒也皺着眉頭吃了幾口。
寶珠也不再勸,知道她心急着,便說:“一會兒先上縣裡各家茶館去瞧瞧,興許表哥昨個兒聽的太晚睡下了。”頓了頓,又道,“表姐去茶館,我去街上尋,順道將這事兒告訴舅他們,大家一塊去找”
招娣點點頭,瞅一眼陳翠喜,忍不住勸,“姨別發愁,積德哥厲害着哩,就是不回屋也不會出事兒,表哥嘴巴又利,還懂學問,對縣裡也熟悉着哩。”
寶珠也在一旁強打起笑臉道:“表姐說的是,積德哥最是不會讓自個兒吃虧的。姑先歇着,我們這就分頭去找。一有消息就回屋通知你。”
話音剛落,大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響亮的拍門聲兒,寶珠跟招娣倆立即反應來便往外跑,陳翠喜猛地直起身子,一掀被,慌忙穿了鞋就往外頭趕,倆眼竟也帶了些喜色,“該是娃兒回來了吧”
誰料,大門一開,外頭站的卻是唐寶,他一臉的焦急神色,透過寶珠兩個直接望向陳翠喜,“嬸子,出大事兒了,積德哥被關進了縣衙牢房裡”
陳翠喜先是一驚,知道兒子現下就在縣裡,反倒美美鬆了一口氣,娃兒還平安着比啥都讓她心頭踏實。知道了積德的下落,面上又煥發出略帶驚喜的神采,再不像方纔那般憔悴失神。
接着再聽唐寶細細道來,眉頭卻越皺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