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裡的街市無論從哪方面說都要比鎮上繁華了許多,各類吃穿用度的種類更加齊全,今個只是尋常的日子,因趕上正午,周遭各酒樓茶館內的熱鬧程度就已經足夠寶珠吃驚。
聽積德說了半會兒,她才大抵了解,她們縣城跟雲州府挨着,有了這麼一個特殊的地裡位置,比起周邊幾個縣便更繁華些。按現代的說法,雲州府便相當於一個地級市,因此,縣裡的交通運輸更爲發達些,往來的商戶更爲密集。
眼下,這個消息對寶珠來說算得上是驚喜,要做生意,縣裡的確是個比鎮上更爲合適的地方。
積德輕車熟路地帶着她穿梭在街上,一邊兒不停嘴兒爲她介紹,“瞧見了沒,口福樓,那是咱縣城裡最大的酒樓我爹每年都帶我去上幾回咧”寶珠循聲望去,口福樓三個字的木質招牌算不得頂顯眼,卻不難看出生意極好,微微仰起頭,從她的角度望去,就連二層的閣樓上都坐滿了客人。
“那邊兒是鴻來閣,也是咱縣裡頭數一數二的大酒樓”
寶珠點着頭,“表哥要帶我去鴻來閣吃上一餐飯麼?”
積德朝她翻一個白眼兒,“吃一頓少不得幾百個錢兒,把你賣了也還不夠”
寶珠抿着嘴兒嘻嘻笑,他搖着頭嘆了一口氣,“就知道你個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才帶你來見識見識。”頓了頓,一本正經地說:“趕明兒我考上功名了,咱們也能來,今個先去小攤上吃餛飩”
寶珠暗惱他瞧不起鄉下人,便抿着嘴兒笑眯眯地大聲說:“表哥別心急,等我將來賺了錢兒,一定帶你去口福樓解饞”
一句話兒便引來數道目光,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哪家的小子,真沒出息,就惦記着吃,爲幾口吃的還要靠妹子花錢兒,不知羞
積德腳下一個踉蹌,紅着臉,惱羞成怒地捏緊拳頭沖人羣裡嚷嚷:“我爹早帶我去過了”
寶珠暗笑,決定不再捉弄他,面上照舊乖巧,“表哥別生氣,咱們吃餛飩去”
不大會兒便拐進一個巷子,巷子兩旁是青磚矮屋,門口擺着各式各樣的攤子,叫賣聲此起彼伏,人來人往,顯得極其擁擠,比起方纔寬敞的街道就差了一截。
“這是咱縣的小吃街,又便宜又好吃”他指着前頭,“諾,那是炒麪,一碗兩文,早上還有鍋貼包子跟餅子這會兒卻吃不上了。”
寶珠點着頭,跟着他往裡去,一路上,她用心地記着沿途的小吃,主食有餃子麪條餛飩餅子,小吃有涼粉面皮糖糕,價格多在三文至五文,算的上是名符其實的小吃街。
積德在一個攤子前頭停了下來,回頭招呼她:“到了。”因夏天天氣熱,也不進屋,徑直走了幾步,就在外頭挑了一張空餘的桌子坐下來,“李大娘,來兩碗餛飩”
李大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她應聲兒從屋裡出來,笑着招呼:“小哥又來啦”麻利地上了兩碗茶水,“兩位小客官稍等,餛飩下了鍋,馬上就上嘍”
寶珠瞧那語氣不帶一絲陌生,顯然積德是常客,也就趁李大娘端來餛飩時笑着問:“李大娘,在這兒擺攤子收的錢兒多麼?”
李大娘有些意外寶珠問的話兒,卻也熱情地回她:“鋪面是兩個兒子給我租來的,官府每月收着一回稅。”
寶珠眨眨眼兒,打破沙鍋問到底,“租個鋪子多少錢兒?”
李大娘朝她比劃出一個手勢,“月租要八百文,加上稅收,每月約摸是這個數”
寶珠驚呼,“好貴”
李大娘搓着手,笑呵呵地嘆,“比起前頭那些大街店鋪,已經算便宜了,年紀大了,手腳也慢吞,做個小生意,勉強賺些。”
寶珠揚起湯勺嘿嘿笑着,“大娘做的餛飩好吃着哩肉餡又足,纔要四文錢兒,不貴”
積德壓低聲兒刮刺她,“就你嘴巴甜,你問鋪子多錢兒,想幹嘛?”
寶珠也不打算瞞他,便說:“我也想在附近租個鋪面。”
積德不屑地上下瞅她,半晌,站起身來就往外走,“那麼多錢兒,我可不幫你”
寶珠緊緊跟着他,出了小巷,他才停了腳步,皺着眉問:“真不知道你這小腦袋瓜裡想的啥,哪有小娃兒開鋪子的?這事兒你自己能行?”
寶珠對他極不信任的態度表示不滿,撅着嘴兒回:“不試試咋知道,表哥忒瞧不起人,不信咱們就來打賭”
積德嘆一口氣,換了個話題,“咱縣裡晚上還有夜市,有鬥蛐蛐鬥茶贏龍井哩咋樣,晚上我帶你來玩兒?”
寶珠氣呼呼瞅他,“喝茶有啥意思?”
想到夜市,積德倆眼兒放了光,“可以一邊兒喝茶一邊兒聽人說書,你不想喝茶,還可以買些小零嘴兒,茶館裡有花生,瓜子,杏子幹,多着哩只要咱們瞞了我娘,偷偷溜出去就成錢兒我有呢”
寶珠哀嘆一聲,“表哥,咱還是回屋吧,回去還要合計做買賣的事兒哩。”
積德見她還想着開鋪子的事,乾脆嘆了口氣,跺了跺腳,“唉我就跟你直說吧開鋪子要錢兒,就算你做的飯再好吃,我娘也是不會答應的”
寶珠聳聳肩,知道跟積德說不通,也不再跟他墨跡。
按照劉大娘的說法,月租八百,稅收五十文,每月最少支出八百五十文,也就是說,要維持生計,每月至少要賺到月租錢兒和食材錢兒才行。
上小吃街去了一回,她特意記了路,往後的幾天,一到下午,也不叫積德,自個便上街上去瞧,短短几天內,不但對縣城的小吃有了大抵的瞭解,倒讓她意外地發現一家準備歇業的小鋪面,她心裡便隱隱生了個想法,如果能說服房東月底收租,自己的四百文錢兒正好用來置辦食材,到了月底,總能賺到八百錢兒吧?不管怎麼說,做生意總是有風險的,可她卻十分有自信,能夠在月底前賺夠了房租。
這日晚飯過後,她便朝陳翠喜開了口,大體說了自己想在縣裡開店的事兒,因她知道,開店便要盤鋪子,可鋪子的轉租合約,以及官府徵收稅收等等,都不是一個八歲的小娃兒能作數的,屋裡至少有個大人支持着才行。
這幾日晚飯都是寶珠炒的菜,陳翠喜並不懷疑侄女兒的巧手,她來縣裡幾年,也是下過大館子的,還曾懷疑侄女兒是不是上哪學了做菜,要不,味道咋能比館子裡的還好呢?她也問過寶珠,她只說是前些年便學着下了廚,所以自個也就當她是天生是塊做飯的料兒。
可寶珠真提出要開鋪子的時候,她卻有些猶豫,一來開鋪子是要人手的,寶珠娃兒手藝她信得過,可她爹孃還在屋裡,自己一個人能行?再來,月租也不便宜,就算那錢兒出的起,萬一賠了本兒,她一個老大不小的人,豈不是陪着小娃兒一塊鬧了一場大笑話兒?況且,這事兒寶珠爹孃也不知道,她這個當姑的要是隨口答應了,將來寶珠娘那怪罪起來可咋好?
左思右想的,她覺着寶珠娃兒的手藝不是不能開鋪子,只是現在還早了些,再快也要等跟王氏商量過的,於是便勸她:“姑不是不幫你這忙,只是你現在年紀還小,做生意不是光會做飯就成,外頭的事複雜着哩這事少不得給你爹孃商量着,要是他們同意了,姑這裡也沒話兒說,該出錢兒出錢兒,該出力出力”
心裡抱着一絲期望,盼望着她姑覺着她小小年紀,手有巧,又有智慧,就陪着她瘋一把,可言情劇裡的主角金手指,到底沒在她身上出現。
寶珠大概也知道她姑心裡的顧慮,便說:“爹孃就算答應了,屋裡也是拿不出錢兒的,何苦讓爹孃知道了跟着擔心,姑要是這一回能支持我,錢兒的事我自個兒想辦法”
陳翠喜倒吸一口氣,“你一個半大孩子,從哪想法子?聽姑一句勸,咱們安生的過日子,姑還能少你吃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親多掛念着你,可別在姑跟前兒出了岔子”
寶珠笑嘻嘻說,“姑放心,不偷不搶不幹壞事錢兒是以前攢的,鋪子我都瞧好了,明後個姑就知道了”
陳翠喜嘆口氣,還想再勸,見寶珠回了屋,心說到底不是自己的閨女兒,要是積德敢犯倔,非得餓他幾天不可,心裡想着,到底還是回屋叮囑積德,“這幾天看着點兒你妹子,娘瞅着她倒像是動了真格。”
寶珠打聽到房東是如意齋的老闆,隔天便要去尋房東,積德非要跟着她,說是雖然她認了路,怕她在外頭被人欺負了。
寶珠笑笑,知道她姑不放心自個兒,正巧,還得讓他帶着路,乾脆也就讓他跟着去。
懷着忐忑的心情踏進了如意齋,其實,她也不能保證能夠說服老闆,只是凡事總要試一試的,就算談不攏,她也有了心理準備,最多再像從前一樣,擺個流動攤位慢慢攢着錢兒,只是好鋪面難尋,她不想錯過這一次的好機會。
誰知剛一進門兒,就被掌櫃的攔了,“小娃娃兒,瞧清楚了,我們如意齋是玉器鋪子,可不是點心鋪子,快出去玩兒去”
寶珠擡着下巴往裡瞧,“我找老闆”
掌櫃的對夥計使了個眼色,小王見是兩個半大孩子,穿着也不貴氣,便揮着手趕他們:“去外頭玩兒去這裡不是小娃兒進的”寶珠站着瞧他,卻不肯走,掌櫃的見趕他們半天不走,便放下手裡的薄子,上下打量寶珠,“小娃兒找咱們老闆有啥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