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時候,大頭果真來了縣裡,他來的那日午後,鋪子稍稍清閒些,寶珠正坐在櫃檯裡頭跟陳翠喜聊着話兒,他便挑着個扁擔進來了。
雖然大頭不是自己的親哥,可在縣裡能碰見一回同鄉,還是從小一塊玩兒到大的,那種感情自是非比尋常,也讓人極爲親切。
大頭還是那樣熱情淳樸,寶珠見他好容易來一回還拿了禮,氣的直跺腳,直說他見外了。又忙請他坐了,寶珠三姑在外頭招呼着,讓寶珠進竈上爲他準備些吃食,他笑着說正好趕了半日路,還沒吃上一口飯哩。
寶珠進竈上殺了一隻鯽魚,又準備了一盤宮保肉丁,一盤燒豆腐,她如今開了鋪子,對時間看的格外重,爲了不讓顧客久等,每每逼着自己突破原有的速度,不僅蔥薑蒜,菜品,肉絲等食材是提前準備好的,經過了一年的鍛鍊,做菜速度也變得極爲麻利,兩葷一素的快餐不大會兒便出了鍋,屋裡立刻瀰漫着一股子魚香氣兒。寶珠卸下圍裙,笑嘻嘻出了竈房招呼大頭吃飯。
大頭狼吞虎嚥地足足吃了兩碗飯,才捂着肚子直呼吃的太飽。
唐寶收了桌,笑着跟大頭解釋,到了夏裡,午後這陣子外頭極爲炎熱,避過最炎熱的一段兒,一會兒客人便慢慢多了,自個兒要先去竈房準備,寶珠幾個慢慢聊的。
因先前寶珠娘早早打過招呼,知道大頭今年麥收了要來縣裡做工的事,待他吃完,稍一躊躇便開口問他:“大頭哥,做工的事有門路麼?若是沒去處,正巧我鋪子裡缺個夥計。”頓了頓,又有些懊惱:“只是大頭哥好賴也是念過書的,當個夥計要委屈了,我娘知道了怕是要罵我咧”
大頭一邊打着飽嗝一邊搖着頭,“我娘再三讓我來了縣裡先來看看你,做工的事有門路着哩娘託了三姑奶在縣裡的表親,尋了個木匠學徒的活計,就在城北邊兒木匠鋪子。”他嘿嘿笑着,“一會兒就去”
寶珠心頭淌過一陣暖意,又問他:“有住的地方沒有?”
大頭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一時還不知情,興許就住表叔屋裡,娘說他屋裡拖家帶口的,若不方便照應,便叫我來尋你。”
寶珠“撲哧”笑出聲兒,“大頭哥儘管去,若他們不收留你,就在我鋪子住着就成。”
陳翠喜也跟着笑,“這還有啥說的,鄉里相鄰的,從前又跟積德玩的那樣好,一會兒嬸子便回去取被褥去。”又嘆口氣,“就衝你母親跟寶珠孃的交情,原也不該讓你住這兒,也就是嬸子屋裡小。”她琢磨半晌,一擡眼,忽地問:“要不就到嬸子家去跟積德擠擠能成”
大頭搖搖頭,憨憨地笑着,“謝過嬸子了,住寶珠鋪子裡就能成娘早就交代了,不讓叨擾嬸子一家。我皮糙肉厚的,力氣也大,晚上還能幫寶珠幹活,看鋪子哩”
寶珠也跟着勸,“大頭哥結實着呢,住鋪子能成”陳翠喜嘆了嘆,便也沒有再三挽留他。
剛打了烊,大頭果然抱着包袱又來了,唐寶在大堂埋頭合着賬,陳翠喜下午便說有些乏,回屋去了。大頭進了屋,撓着腦袋笑笑:“方纔下了工,表叔說屋裡擠……”他臉上有些郝色,四處瞅瞅,問:“寶珠妹子哩?”
唐寶一擡頭,見是他,忙笑着去幫他拎包裹,他跟着寶珠一塊喊他大頭哥,“被褥都拿來了,大頭哥今個就能住進來。”
寶珠聞聲從竈房出來,手裡端了一葷一素的一碗飯菜,笑嘻嘻說:“就知道大頭哥要來,飯都準備上咧。”瞅一眼唐寶,“唐寶哥,你今個早些下工吧,賬留着我合。”
等唐寶走了,大頭仍然木木地原地站着沒動彈,寶珠去催他,他纔有些難爲情地說:“這咋好意思哩”
寶珠一板臉兒,叉着腰朝他吼,“大頭哥說的是啥話兒你還認我這個妹子不?吃個飯有啥小時我可沒少去你屋裡吃飯以後下了工,就在我這兒吃飯菜提前都給你留着食材也有,晚上你餓了,自個兒做也成”
大頭歪着腦袋想想,也是這個理兒,自個都住在她屋了,還有啥難爲情的,他心裡高興着呢,這個妹子沒白交
他今個頭一回上縣裡,除了表叔,舉目無親,心頭本就極忐忑,下午認認真真去跟表叔報了到,可表叔卻冷淡的很,就安排他站在一旁看旁的夥計做活,也沒提工錢兒的事。他也沒多問,娘交代的,先學本事
站了一下午,也個沒人搭理他,好容易下了工,表叔又再三說起屋裡擠,他自然聽出其中的意思,便跟他說有了住處,瞧着表叔笑的放鬆的臉,他心裡頭一回有了一股回家的衝動。
虧的寶珠熱心腸,既有了吃的地方,還不發愁住,他心裡又重新振作了起來,沒有工錢兒也要堅持學本事,學了本事,將來好讓爹孃能過上好日子
大頭吃過飯也不閒着,四處去瞧了瞧,見水缸裡空了,便拎着倆桶問寶珠:“每日要洗那多碗,水沒了可不成,水井在哪?”
寶珠笑笑,“出了巷子往左拐,走個二十來丈一顆老槐樹下頭。”又說:“我那夥計唐寶每天清晨來時會去打水。”她將身上鑰匙取下來給大頭,“夏天晚上縣裡熱鬧着哩,大頭哥要想出門了,記得把門鎖好的。積德哥要知道你來縣裡了,過些時候約摸要來找你玩兒哩”
“也好些年不見積德了,聽娘說書讀的也好。”大頭笑着說,他接了鑰匙,說啥也要去打水,寶珠勸不過他,這才笑着由他去。
略微收拾一番,準備回屋,她惦記着今個三姑身子不利索,便合計着一會兒順路去街上買些小點心水果提回去。
還沒等出門,賀蘭錦便急匆匆從外頭進來了,他微微喘着氣兒,“今個這樣晚,我還怕你已經回去了。”
聽潤澤說起,他今年四月裡無故缺了考,自打正月十五見了那一回,便再也沒見過他,寶珠心說,許是潤澤去了省城,他便忽然不來了。
這會兒見他手裡拎着倆紙包,寶珠眨了眨眼兒,問:“賀蘭哥哥今個怎麼來了?”
“怎麼就不能來?”賀蘭錦一臉笑意,“你哥信裡再三叮囑我照應着你,今個麼,難道寶珠不記得今個是什麼日子?”
寶珠皺眉細想,今個正是六月初十,這才反應過來,她有些懷疑地瞧着賀蘭錦,“賀蘭哥哥說”
賀蘭錦將紙包放在櫃檯上,伸手去點了點她鼻子,“自己的生辰都不記得麼。”
寶珠笑着說,“原來賀蘭哥哥是爲我慶生來的”又嘆一聲兒,“一忙起來日子過的竟這樣快,連生辰都不記得了。”
賀蘭錦笑着往外走,“走,咱們去口福樓,寶珠不想瞧瞧大酒樓是什麼樣的麼?”
寶珠笑嘻嘻點着頭,“早就想去嚐嚐口福樓的菜從前都是你來吃我白食,今個你做東,我自然要好好宰你一頓好吃的”
她們走到巷子口,正碰上大頭擔着兩桶水回來,寶珠笑着跟他道個別,這纔跟賀蘭錦說起,“你的婚事咋樣了?”
他心情似乎極好,一路上都掛着笑,“前個剛退,我只跟娘說,若是訂了親,每年的院試我便不去考。”
寶珠嘴角一抽,“你可真做的出來,考學這樣的大事竟然都不顧。”她搖頭嘆着氣,“有錢人真真喜歡胡來”
賀蘭錦笑着又去捏她小辮子,“你大哥不在跟前,倒越發調了皮,從前也沒見你這樣跟我說過話兒”
寶珠朝他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一溜煙往人羣裡鑽了個沒影。
賀蘭錦站在原地不覺失笑,緊趕慢趕地,纔在口福樓門口瞧見了她。
他瞪了寶珠一眼,徑直進了大堂,夥計眼尖,一瞧見他便笑嘻嘻來打問:“賀蘭少爺來了今個還是老規矩不?”
賀蘭錦朝他微一點頭,扭頭示意寶珠跟上,徑直上了二樓雅間。
寶珠盯着菜單上下瞧着,對着一排排昂貴的價目直咋舌,“這樣貴的菜價兒,虧你吃的安心”
賀蘭錦瞧着她一臉心疼的模樣便覺着十分有趣,“我姨夫在省城開的酒樓還要更氣派些,有機會便帶你去瞧瞧。”他招來夥計,一口氣點了十來道菜,才笑着問她:“寶珠怎麼也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你生辰的?”
寶珠抿一口茶水,笑嘻嘻去瞧他,“定是我大哥告訴你的”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大哥纔不說那樣無聊的事,一定是你主動去打問的”
他笑着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這帕子可是你的?”
寶珠一眼便瞧出那是二嬸繡給她的那方帕子,前頭不知何時丟了,因爲這事,她暗自懊惱了許久,她不由擡起頭,帶了一絲埋怨地說:“帕子怎的在你身上?害我找了許久”
他笑着去逗寶珠:“正月十五那日,我若不幫你撿來,早該被滿街的人踩破了,一時忘了給你罷了,反倒怪起了我,我若不撿它,又怎麼知道你的生辰,哪來這麼一桌子好菜?”
(玲瓏也不算是個反面人物的,尋常人家過日子,哪來那麼多的你爭我鬥?所以大家擔心的情節也不會發生。但是,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像張紅玉這樣老實寬厚的卻也並不常見。蟈蟈覺得如果潤澤和潤生都娶來個像張紅玉那樣溫順的,反倒失去了合理性。因性格和成長環境不同,矛盾衝突總會有,但玲瓏至少是書香門第的孩子,家教還是很好的,又是真愛潤澤。潤澤又極重孝道,大家也要對潤澤有信心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