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爲了讓半舊不舊的鋪面看着亮敞些,特意買了一桶牆粉,重新刷了一層牆面兒,簾子是三姑給的一塊深藍色布料子,桌椅也是專程找木匠定做了六套,兩套擺屋裡,另外四套就放在外頭的棚子裡,夏天天氣熱時擺出來用。
鋪面準備工作就緒了,因她時間緊,也顧不得選吉日開張,便決定明個就開始營業。
寶珠這回瞅準的生意是快餐行業,因她受了縣裡酒樓生意火爆的影響,當時心裡便有了這個主意,可她初期資金少,真要讓她張羅個小酒樓來,還真是件難事。
因此,她便決定先開一家快餐店,在縣裡酒樓跟小吃攤還是有極大區別的,要上酒樓點幾個菜,就是小店面也少不得花個百八十文錢兒的,可要是小吃攤也有了快餐,意味着窮人也吃的起酒菜。
寶珠三姑提着採購來的蔬菜跟豬肉進了柳樹巷子,遠遠瞅着鋪子小木牌匾上“陳記快餐”四個字,琢磨了半晌,便朝鋪子裡走來,問:“寶珠,咱這招牌叫啥?”
寶珠笑嘻嘻給陳翠喜唸了一遍,陳翠喜不解,又問快餐是什麼,寶珠便這樣同她解釋:“姑可以理解成比小酒樓還小的小吃店。只不過跟酒樓賣的菜品一個樣,只是樣式少些,我準備了幾個搭配,一會兒詳細給姑說說,價錢兒各不相同,最低六文起,最貴的也不過十八文錢兒。”
陳翠喜聽她講了半晌,哦了一聲,翻着倆眼合計:“一份米飯加一份菜才收着幾文錢兒?那麼便宜?”
寶珠點頭,“那還得看是啥菜,像紅燒丸子這樣的葷菜自然不止六文錢兒,土豆絲,小白菜就便宜些,客人還有多種選擇,咱們可以搭配着一葷兩素,兩葷三素,這樣一來,價格便不一樣了。”
快餐雖然在後世滿大街都是,可對於一個古人來說,卻着實新鮮着呢,寶珠三姑足足消化了一個來時辰,才漸漸領悟出快餐的涵義,拍着桌子直叫絕,“這樣一來,那些個沒錢兒上酒樓的客人,可不就願意來咱的鋪子買快餐?”
寶珠淡淡笑着,“首先菜品一定要做的美味可口,分量要足,價錢兒不能貴,讓客人吃的便是酒樓裡沒有的實惠。”
陳翠喜連連點着頭,“這話兒說的是,照這樣下去,不愁沒有客人”又瞅一眼寶珠小小的身板,拉着她的手說:“這麼多的活兒,難爲咱們寶珠娃兒了,明個起,寶珠只一門心思管做菜,旁的不必操心,客人來了姑給你好生張羅着”
寶珠嘿嘿笑着,並不拿她當外人,“連累姑賣菜的活兒都耽擱了,等月底了給姑發工錢兒”
陳翠喜哈哈大笑起來,逗她:“行,咱們寶珠娃兒長出息了,知道孝敬姑,算姑沒白疼着你”她十分看好寶珠的鋪面,便笑着寬慰她:“如今鋪面算是盤上了,就靠你平日那手藝,生意鐵定差不到哪兒去,不說旁的,沒幾日就能打出名聲兒來”
寶珠還是對此表示出一點擔憂,“快餐還是個新花樣兒,也不知在縣裡是否能吃的開……”
陳翠喜瞪她一眼,“姑可沒挑好聽話兒說,開飯館子原也要看手藝的,姑吃着咱寶珠娃兒做的飯,比大館子還強着哩寶珠只管放心,萬一這個月不成,姑那還有錢兒呢,鋪子一定給你保下來”
寶珠扯出一個苦笑,“但願能像姑說的那樣好,我可就省心了,賺了錢兒,我爹跟我娘才能過上好日子。”
第二日,寶珠三人早早便起了牀,寶珠三姑昨個兒堅持着自掏腰包買了好些鞭炮,草草開業也就罷了,儀式堅決不能少。
寶珠拗不過她,說實在的,她覺着三姑這回算是對她掏了心窩子,自打盤了鋪面,這幾天她姑日日忙前忙後的爲她張羅,又是定做桌椅牌匾,又是找相熟的煤販子買煤,搞衛生,粉刷牆,換門簾兒,一樣都少不了三姑的幫襯。若不是她姑,全憑自個,想早早的開業,自然也沒那麼順利。
這回到底是承了三姑的大恩,她不是一個矯情的人,有些個感動也不願用語言去表達,加之鋪子纔開張,誰也無法料定今後一定賺錢兒,她只能在心裡做出個承諾,今後除了她爹和她娘,她姑也是重點孝敬的對象,嗯,還有積德表哥,他雖然脾氣很臭,可這些天兒爲了她的鋪面,下午甚至連功課也不管了,今後就多多讓着他些吧。
在一陣清脆的炮竹聲兒裡,寶珠的陳記快餐店算是開了張。
應了寶珠三姑說的話,開業頭一兩天生意便十分火爆,姑侄兩個瞧那架勢,心裡都喜滋滋的,寶珠喜的是頭一次把賭注壓在做快餐行業上,沒想到竟成了。陳翠喜那邊兒是越看寶珠越順眼,又聰慧又能幹,小嘴兒還甜,小模樣又漂亮,她喜歡的不得了,迫不及待已經將她當成未來兒媳婦一般看待,自然也跟着她高興。鋪子的知名度一天比一天高,陳翠喜每日都掛着笑臉,忙前忙後地張羅着,寶珠有時讓她歇息一會兒,她還不肯,說是這一堆碗筷不快些洗,那回頭客人又坐的滿滿的。
因採購資金短缺,寶珠的菜單也就只定了七樣兒,素菜有炒土豆絲、燒茄子、西紅柿炒雞蛋,葷菜有豆腐丸子、紅燒肉、肉絲炒筍瓜、宮保肉丁。她選的這幾樣菜並不都是自己前世最拿手的,因是快餐店,能下飯的菜纔是她首要考慮的。隨着往後資金漸漸積累的多了,其他新品種菜餚總能慢慢添上的。
開張的頭一天,許多客人不過是圖個新鮮來嚐嚐味兒,大多數人並不指望這樣一個不起眼的新開張小店能夠做出多麼可口的菜餚,誰知道第一天她的招牌就穩穩地打了出去,但凡吃過一回的,除了對菜配飯這樣的經營模式感到新鮮外,無一例外對寶珠的手藝讚不絕口,第二天、第三天,除了老常客,漸漸便引來了更多的生面孔。
生意一好,寶珠便有些忙不過來,心裡尋思着過些時候一定要請個學徒來,原本還打算抽空去書院看望潤澤,可眼下每日從開張到結業,她一刻都不得閒。累歸累,想想到手的錢兒,心裡又喜滋滋的。
近來陳翠喜也不準積德下午再過來了,一來他啥活兒也不會做,來了也幫不上忙,再來,未免耽誤了學業。原本她還想着積德考學的事兒不勉強,能中了便中,中不了,將來學着跟他爹跑貨,加上又識字,跑的熟了單幹也不是沒可能。可近來她卻改了主意,心裡琢磨着,寶珠這樣能幹,將來也不知是什麼心思,要是積德又中了秀才,將來娶寶珠的事兒必定是十拿九穩的,也不算虧待了他妹子。
這邊兒寶珠正高興着,屋裡卻也出了一樁喜事,王氏前幾日才說動身到縣裡頭來瞧瞧寶珠跟潤澤兩個娃兒,誰料到緊趕着翠芬屋裡便傳來話兒,說是翠芬不日剛生了個男娃兒。
王氏作爲長嫂,小姑坐月子,必定是要照看些時日的,陳劉氏就更不消說,自打得知翠芬懷孕時,那嘴巴就沒消停過,因姑爺是個殘疾,翠芬嫁了里正家,風光的不過是面兒上,村裡誰都在後頭嚼着舌頭,陳劉氏心裡始終堵着一口氣,逢人便說着,孫家老幺如今有了後,她姑娘生的娃兒,那必定是健康的。
因着翠芬生了娃兒,看寶珠的事就耽誤了下來,這日,王氏剛從里正屋裡回來,便瞧見魏思沛站在屋門口躊躇着,她笑呵呵地說:“潤生這會兒約摸還在地裡頭吶。”
魏思沛笑着喚了一聲嬸子,跟着王氏進了院子,抿了抿脣,問:“這一向不見寶珠,聽爹說到縣裡去了,什麼時候回來?”
王氏“咦”了一聲兒,“六月初十寶珠走那日還說去你屋跟你知會一聲兒,你不知道娃兒啥時走的?”
魏思沛張了張嘴,一拍腦門,有些懊惱地說:“那日我跟爹被請去趙家做客,怕是寶珠來了沒見上我。”
王氏一瞅他,轉了轉眼珠,笑眯眯地打趣:“這才走了幾天兒?想你妹子了?你妹子回來還早哩。”她嘆了口氣,“估摸着要到年上了。”
魏思沛還沉浸在那日的懊悔中,他原本是要來給寶珠慶生的,不料趙家親自來了人請,他跟爹推脫不過,便跟着去了,想着吃了席便早早趕回來,誰知那日爹喝多了些,走時天兒已經摸了黑。
再往後,他日日等着寶珠來尋他,卻再不見她人,心想着她約莫是生了自己的氣,知道她早起要喂牛,每日便到河邊兒上去等人,連着幾天也沒碰上,剛想去打問打問,昨個兒卻聽寶珠爹跟他爹寒暄時說寶珠上了縣城。他想着,去了那麼些天兒,今個便來碰碰運氣,瞧瞧她回來了沒有,誰知卻得了個消息,年底寶珠纔回來。
王氏見他愣愣的,忍不住笑出聲兒,問:“寶珠今年都八歲了,思沛今年也十二了吧”
魏思沛恩了一聲兒,王氏笑着嘆:“再兩年也要說親了。”想起什麼,問他:“有中意的姑娘了沒有?”
魏思沛臉兒一紅,急急忙忙轉了身,小聲答她,“還沒,呃,嬸子,我先回去了。”
王氏瞧他急匆匆跑了,笑着扭頭跟丈夫說:“我瞅着思沛這孩子不錯,將來跟魏大夫說說,咱兩家結個親”
陳鐵貴從裡屋出來,咧媳婦一眼,沒好氣地說:“哼,想的還美,人家魏大哥教兒有方,哪像你,成日慣着咱閨女兒,將來誰知魏家瞧不瞧的上眼兒?”
王氏撇撇嘴兒,“就咱寶珠娃兒那相貌人才,將來指不定多少人搶着要哩再說了,潤澤要是中了秀才,咱寶珠就是嫁去縣裡也算不得高攀”想了想,又美滋滋說着:“縣裡離得遠,倒也不方便,還是思沛娃兒好,性子又好,還會瞧病,倆家離的又近”
陳鐵貴“唉”了一聲兒,“指不定到時咋樣吶,現在說這些個有啥用?趕明兒翠芬月子過了,取些地瓜幹給娃兒三姑帶去,娃兒一天白吃白喝人家的,你倒安心倒有閒心念叨起娃兒的親事來”
王氏笑笑,“我寬心着呢,寶珠娃兒走到哪都勤懇,你妹子歡喜還來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