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血腥味讓風景秀麗的山間頓時危機四伏。陳秋娘異常警覺,她立刻用嗅覺搜尋血腥味的來源方向,以此想要處於上風。而血腥味的來源,不在樹林裡,不在小潭之外,就在這小潭之中。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靠近岸邊捲起的大石頭底下慢慢地浮出一個人,大約是淡青色的衣衫,因爲浸了水的緣故,衣衫的顏色較深。他周遭的水透着淡淡的紅。他就是濃重血腥味的源頭。
不是猛獸!這個認識讓陳秋娘一顆懸着的心落了下來。她略鬆一口氣,便看到那小潭水中的人慢慢往潭中一塊大石頭上爬,行動十分緩慢,石頭上也留下了一些鮮血。
此人行動遲緩,血跡斑斑,傷勢很重。爬上石頭後,就那麼一動不動趴在石頭上。
陳秋娘就站在岸邊觀察這一切,暗中判斷這人怕就是剛剛那羣人要追捕的章家二小子。
可這章家是哪一家?聽那羣人的說法,似乎這章老爺子還是個人物,曾當過指揮使,而且這眉州、嘉州都是章家的地盤。那麼,這人一定會出現在歷史上吧。
陳秋娘搜索自己的記憶,找尋宋初的歷史。但更多的涌入腦海的,卻是戴元慶的臉,他笑得那樣燦爛,如同明亮的日光。他講述他最愛的五代十國到宋初歷史,滔滔不絕,完全忘記她只是一個理科生,念土木工程的土包子。
陳秋娘清楚的記得那年初入z大,於三月櫻花飄的燦爛日光裡見到了戴元慶,彼此一眼千年,覺得確認過眼神,遇見了對的人,便墜入愛河。
戴元慶那時正在滬上,躲在自己的房子裡,設計一款叫《亂世烽煙傳》的英雄戰略遊戲。那款遊戲的歷史就是五代十國到宋初的,英雄人物也是五代十國到宋初的各路良將。
陳秋娘看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十分驚訝,她對戴元慶說:“我都不曾聽過這些人呢。”
“那很正常,宋本身就是一個重文輕武的朝代。宋太祖趙匡胤起於行伍,陳橋驛兵變,黃袍加身,宋開國之後,忌憚武將,便有‘杯酒釋兵權’,整個大宋重文輕武。以至於宋初的諸多傑出軍事人才在宋朝的歷史上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不認真去看,或者不研究宋史的人,肯定不沒聽過這些人呢。看,這個曹彬,宋初的第一名將,還有這個潘美,以及這個張永德,曾與趙匡胤同爲大周殿前都點檢,這個人絕對是絕世天才,能兩朝輝煌,還能在這種亂世壽終正寢。我最近一直研究他呢。說實話,我最喜歡的就是五代十國到北宋末這一段的歷史。這一段歷史能讓人看到很多,感悟到很多。”戴元慶滔滔不絕,對每一個英雄如數家珍,對每一場戰役講得十分清楚。
“我還以爲‘五代十國宋,羸弱無英雄’。沒想到盡然是這樣輝煌大氣的年代。”陳秋娘不由得感嘆,她對歷史本來不太感興趣,對於被契丹、金、蒙古一直欺負的弱宋更是瞧不起。所以,幾乎是瞭解都懶得了解,甚至關於宋朝的電視劇都懶得看一眼。但戴元慶的講解讓她認識了一個不一樣的五代十國,不一樣的宋。
“不過,這段歷史太過血腥,對亂世之中的老百姓來說,是最悲劇的存在。堪比五胡亂華。”戴元慶嘆息一聲,又對她笑了笑,說,“對你一個學土木工程的傢伙講歷史,是不是很折磨?”
“沒有呢。當故事聽了。”她撒嬌地說,脆生生的聲音飄悠悠,然後挽住戴元慶的手臂出去吃宵夜。
後來,命運讓他們不得不分離。而她除了拼命地研究美食,讓美食暖胃之外,還不斷地看歷史典籍,因爲他喜歡。
可儘管如此,五代十國到宋初,有太多的戰爭,涌現了太多的英雄人物。所以,她的記憶還是不太準確。但是,在她的記憶裡,姓章或者張,又當過指揮使,她也只想到了一個張永德。但是張永德這個人,兩朝爲官,都居高位,受到重視,而且並沒有跟蜀中有什麼瓜葛。就算是蜀國幾次叛亂,他也沒有帶兵入蜀國平叛。
那麼,此章家就不是張永德家了。陳秋娘搜尋了一番歷史,並沒有得出結論。她靜靜看着石頭上趴着的男子,那血慢慢浸入潭水中,看來傷勢的確很重。
救,還是不救?陳秋娘略一猶豫。
如果多管閒事,與他牽上瓜葛,那麼,那幫駐守在下山路口的人一旦發現,自己必定小命不保。即便沒有被那幫人發現,惹上這人,怕也是個麻煩,說不定還會陷入什麼爭鬥,畢竟這傢伙是被人追殺的。
但若是不救,這人不必等那羣人發現,他就會流血過多而死,或者引來猛獸被咬死。
救,還是不救。這是個問題。陳秋娘陷入了這個永恆裡的命題裡。最終還是心一橫,決定給這人做個簡單的的傷口處理,然後立馬下山。
於是,她放下揹簍與砍刀,走到靠近他的岸邊。看了看距離,用力一跳,越到了他所在的那塊大石頭上。那人還趴在石頭一動不動。
陳秋娘疑心他是不是已經斷氣,便輕輕蹲下身來,正要伸手探一探他的鼻息,卻不料他一下子翻過身來,嚇得陳秋娘略一退,步子不穩,直直往潭中落。
那人卻是一伸手將她狠狠一拉,讓她跌在了他的胸口。她這纔看到這人的臉,約莫十五六的少年,儘管臉色蒼白,頭髮凌亂,但那張臉真是好看得很。英武的面龐,直挺的鼻子,眸如星斗,脣邊噙了一抹笑,他低聲說:“小心些。”
那聲音低低的,像是微弱的風輕輕拂過耳際。陳秋娘沒想到這男子這樣英俊,而且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還能這樣微笑,這微笑在這日日光下如此美好。
陳秋娘一時之間呆住,就那麼伏在他的胸口,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這一刻,在四處無人的小潭中的石頭上,日光傾城。九歲的陳秋娘和這個陌生的少年相遇。以這樣一個**的姿勢在一起。
陳秋娘只覺得這少年果然不一般,一時之間有點沉迷於那笑容。卻看到他那蒼白的臉上,笑意越來越濃,然後,他又帶着一絲無可奈何,倒吸了一口氣,笑了一下,說:“姑娘,我,疼。”
陳秋娘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坐在一旁,一顆心跳得厲害,她也不敢看他,只嘟着嘴問了一句廢話:“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