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賜看着陳秋娘,陳秋娘亦看着張賜。他緩緩地吐出的每個字都讓她覺得今生今世,即便立刻死去,而應是無悔的。然而,江帆卻不是陳秋娘,他反而更加固執地問:“那你到底愛不愛她?”
“江帆,我說得夠清楚了。”張賜說。
“你到底愛不愛她?”江帆沒有理會張賜,反而是更加固執地問。
“你不懂什麼是愛。”張賜有些不悅。
“呵,你懂麼?”江帆語氣裡滿是諷刺。當然,他丟下這句話之後,又是很固執的語氣問“你到底愛不愛她?”
饒是張賜那樣好定力的人,神情也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臉上有略略抓狂的表情。陳秋娘此時此刻倒是有點同情他,但說實在的她也想聽張賜回答這個問題,便沒有想着去解救他,反而在一旁袖手旁觀。
江帆固執地看着張賜,靜靜地等着答案。那說話的口吻、固執站立等待的姿勢都讓陳秋娘瞬間錯覺這是一出言情劇,而江帆就是女主角,這會兒正在用第三人稱在質問男主角到底愛不愛他。
“你到底愛不愛她?”江帆看到張賜似乎沒有要回答他問題的意思,立刻又固執地重複了一遍,將每個字都咬的很慢。
張賜不語,就那樣看着江帆。兩個有着同樣容顏的男子就在那裡對視。
“我說你們,不就一個問題麼?這麼不乾脆。這麼糾結。”陳秋娘終於也坐不住了,出言鄙視了兩人之後,施施然就在火爐旁坐下來。自言自語地說,“這天似乎更冷了,怕還有一場雪要來,這火爐不溫酒總是缺了點啥。”
“你閉嘴,你擅自去那麼危險的地方的賬,我一會兒再跟你算。”江帆不悅地吼道。
張賜則是抿了脣,臉上卻是漸漸韻出一抹和暖的笑。他搖搖頭,爾後那眉眼看着陳秋娘。緩緩地說:“我自然愛她,千秋萬載,至死不渝。若是沒有她,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恐怕還得回到最初那種行屍走肉的日子了。”
“說得真好聽。”江帆冷笑一聲。隨後便是步步緊逼的質問,“既然她對你那麼重要,爲何沒有守護好她,讓她落入王全斌的手裡?既然認爲她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爲何要讓她去冒險?既然她是你生命的意義,爲什麼要任由她落入岷江,難道你不懂差池的意思麼?”
江帆質問得擲地有聲,咄咄逼人。陳秋娘都覺得這是極其難以回答的問題,如果她是那種小姑娘。一個想不開,還真的可能問出江帆現在問的這種問題。就是現在理智如她,時不時也會想要這樣來質問一下張賜呢。
張賜眉頭一蹙。說:“我愛一個人,必定想着與她舉案齊眉,白頭到老;必定要給予她安穩幸福的生活 。”
“所以就連算計都在內麼?”江帆冷笑。
“我仔仔細細地推演過了的,甚至岷江水流流向都進行了反覆測試,就是當日在做了千百遍,甚至是那一刻。還有熟悉水性的人做了測試。至至於技術問題,你亦是九大家族之人。區區水下,還難不倒九大家族。”張賜亦毫不隱瞞地說出來這一點。
陳秋娘聽得驚心,她原知道這個男人能成爲九大家族的族長,成爲各方勢力竭力要對付,卻巍然不動的男子,他本身就是很厲害的人,什麼謀算、佈局都該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她從沒想到相較於她謀算人心式的蹊取巧賭博與投機,眼前這個男子的謀算簡直到達了精確的地步,甚至包括謀算人心、掌控各方勢力、甚至還有科技的力量。…
她沒有問過在滾滾的岷江水中,浮光公子如何將她救起。但經過幾年的相處,她隱隱地知道自己的師父水性雖然厲害,但還不至於徒手在滾滾的岷江水中將她撈起。因爲這幾年,她基本上知道自己的師父雖然是世間奇人,在易容術方面的造詣確實很深,但讓河水倒流等神乎其神的技能只是世人以訛傳訛給這個傳奇男子加的光環罷了。
陳秋娘隱隱知道當年自己在岷江上的驚天一跳背後肯定有別的隱情,只是她沒想到自己能這幾年安穩的生活,脫胎換骨的學習,以及如今這般遊刃有餘的生活,全都是因爲張賜在背後苦心孤詣地謀算到了一絲一毫的不差。
江帆聽聞此語,也是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地瞧着張賜。好一會兒,才緩了語氣,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你動用了九大家族的水下技術麼?那一家,他們,你能拿捏了?”
“若沒有十足把握,我定不會拿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人去冒險。再者,還有浮光公子,他可是集潘、林兩家精華爲一身。”張賜回答。
陳秋娘仔細想想纔算理出了端倪,他們對話中的潘家擅長易容術數,而林家則靠海,世代都掌控着最精密的水下水上技術。而張賜這一句話無疑說出了自己師父的厲害之不是用虛幻的法術讓河水倒流,而是會使用水上水下的器具。
那麼,當日,那個主動跳江的弓箭手就是做着最後一側測試。當他測試完畢,並且認爲岷江水下的配備已經齊全,才爬上岸。那人最後對陳秋娘的回答,實際上是告訴張賜一切就緒,萬分安全。
是了,是了。陳秋娘這一刻把一切都想通了。張賜那樣厲害的人物,善於謀算人心,豈不知她那一刻是選擇了跳江。若不是有完全把握,憑他的功夫要拉住她簡直是分分鐘的事。只不過,那時,陳秋娘一直以爲張賜也被多方掣肘,身不由己;同時,她也覺得九大家族太強大。所以。她帶着生離死別的悲愴,沒有細緻地去想。
如今,聽張賜這樣雲淡風輕地說起來。她只覺得有淚水從心底涌上眼眶,瞬間模糊了視線。原來以爲的危急時刻都不曾有真正的危急。這個男人用他強大的智慧與勢力默默地爲她撐起一片安全的天空,並且許了她安寧的平安的人生。
陳秋娘內心激盪,腦海裡來來回回就是幾個字:得夫如此,還有何求?能遇見這樣的用心對待,便是此生無憾了。
她在一旁抿着脣,內心兀自起伏。而張賜略略轉過頭看了看陳秋娘。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那笑容裡有略略的得意與狡黠。陳秋娘忙擡袖擦眼淚。對他笑笑。兩人相視一笑之後,張賜忽然對江帆說:“今日,我願與你說這些,只因你是有赤誠之心的人。你對雲兒從來都是真心的照顧與保護。而你想必早就認出蘇櫻了,不然不會在此時此刻這樣咄咄逼人地問我這些問題。”
江帆略略點點頭,也是瞧了陳秋娘一眼,便對張賜說:“我是九大家族的人,也是江家嫡系子弟,對於九大家族子弟的祖訓很是清楚。我並不想將我的一生奉獻給所謂的祖訓,但如果真的改變了祖訓上的預言,誰去君臨天下?萬一到時候只能是你君臨天下呢?你可想過?”
“如果非得如此,我也不介意爲了我愛的人君臨天下。”張賜回答。…
江帆呵呵笑 。然後說:“你是九大家族的族長,應從小就懂得那個位置是多麼身不由己的位置。你覺得坐在那個天下最孤寂最危險的位置上,你還能遊刃有餘地護着你愛的那個人麼?還是說——”
江帆說到這裡。聽了聽,忽然放低了語氣,問:“你根本的目的其實就是君臨天下?”
“放肆。”張賜忽然喝道。一向或者冷麪,或者溫文儒雅的男子這一刻忽然厲聲厲色,說,“你明知雲兒在這裡。你這樣屢次刁難,真讓我覺得有挑撥之嫌。”
“你是惱羞成怒?”江帆斜睨了張賜一眼。
張賜不怒反笑。說:“你這見識太淺薄了。我是九大家族的族長。九大家族翻雲覆手,世間局勢風雲都可以在瞬息之間被變換。而我處於這種頂級權力的頂端,我還需要那種形勢上的君臨天下?”
陳秋娘覺得是這個理,江帆亦這樣認爲,覺得自己剛纔的問話簡直幼稚可笑,無禮得很。他便兀自低了頭,低聲說:“二公子如此說,我便放心了。”他一邊說,一邊快步往前走,在那地圖上挪了兩枚棋子,說,“這裡——,這裡——”
“你偵查清楚了?”張賜湊上前看了看,問道。
陳秋娘好奇,也是上前看了個分明,只見那兩枚棋子放在不起眼的小鎮上。她先前也曾注意過那兩個鎮,分析過韓德讓可能會從這裡過。
“梅園的偵察系統是江家最好的了。”江帆不悅地說。
“江家偵察系統是九大家族最差的。”張賜毫不留情地反駁。
江帆斜睨他一眼,不服氣地說:“那是他們,與我梅園無關。”
張賜呵呵幾聲,表示很是懷疑,江帆“呔”一聲,表示對張賜的鄙視。陳秋娘則是在一旁問,“韓德讓要從這裡過?”
“不,是遼人與南唐談判的使者。”江帆說。
“那可不就是韓德讓了。”陳秋娘亦撇撇嘴。
“就是嘛。”張賜撇撇嘴。
江帆沒說話,就生悶氣在一旁。張賜則問陳秋娘,“你今日與那劉強說的可是這裡?”
“正是呢,他們不去都不行呢。”陳秋娘瞧了瞧,又說,“我其實想去看看戲的,準麼?”她說完還眼巴巴地看着張賜。張賜還沒發話,江帆一下子跳起來說:“不行,太危險,我不許你有半點危險。”
江帆十分激動,陳秋娘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已經對張賜說:“你好歹是九大就在的族長,能不能管一管你的夫人,讓她不要在這麼危險的地方隨便走來走去,會給我增添很大的負擔的。”
張賜一個“好”還卡在喉間,江帆又激動過來斥責陳秋娘:“既然他拼了命也要給你蘇櫻這個身份,那你就去過逍遙的日子,遊山玩水,或者學你那個神棍師父坑蒙拐騙賺錢玩耍去。我知道你聰穎大氣,但是不要來北這些動盪之地,行麼?你有我們這些男人守護着,就好好地去過愜意的日子,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我們男人去做。”他說着還看着張賜問,“是不是啊,二公子。”
“哦,江帆說的在理,雲兒,其實我真的是希望你——”張賜回答,但還沒說完,江帆立刻就打斷他,說,“行了,要說肉麻的話,你們私下裡慢慢說。還有,張賜,你頂着我這張臉,不彆扭麼?快點洗下來。”
江帆再度迴歸話嘮本色,說完這一句,倏然一轉身,大氅亦旋成一朵花,丟下面面相覷的張賜與陳秋娘,大步走出去了。()
ps:嗯,已經是四月一日,表白日啊。大家要抓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