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千機門不是我們蘇家的,也不是誰家的自留地,無論你們承認與否,咱們都擁有着共同的利益,自從我父親死後,我知道這門裡面的事情有很多都發生了變化,冷眼旁觀者有、幸災樂禍者有,作壁上觀、置身事外的人也有,可我希望所有人都拍拍自己的良心,讓自己好好清醒一下,我費心勞力的維護千機門是爲了什麼?不是爲了我自己,而是爲了我父親留下的這個大攤子,是爲了千機門的所有弟兄,如果不是我爸臨終前囑託我,一定不能讓千機門散了,如果千機門散了,不知要有多少兄弟失去了生活的保障,我何必坐在這裡,受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窩囊氣?說句不客氣的話,離開了千機門,蘇家還是蘇家,可離開了蘇家,千機門絕不是現在的千機門!”
現場鴉雀無聲,即便是藺朝通此時也沉默了下去。蘇樂的這番話說得雖然狂妄,可還是很有道理的,這道理在於,目前千機門的絕大多數財富都被蘇家牢牢掌握在手裡,掌握了經濟命脈,等於抓住了千機門的要害,左強之前口口聲聲要從千機門中獨立出去,到死都沒有兌現,其原因還是錢的問題。現在脫離千機門,利益上會蒙受巨大的損失。
蘇樂道:“我始終覺得,越是門中的老人,越應該有超人一等的覺悟,千機門遇到困難的時候要主動站出來分憂,要給那些後輩和年輕人做出表率。而不是故意刁難,倚老賣老。充當千機門發展的絆腳石。”
藺朝通的臉皮已經發紫了,蘇樂的這番話明顯指的是自己,他自然要理論:“少爺……”
蘇樂又道:“我的話沒說完之前,大家最好不要打斷我,”他冷冷環視衆人,他的這番言辭主要是朝着藺朝通而發,誰都能聽明白。
蘇樂道:“自從我父親去世之後,什麼叫世態炎涼。什麼叫人情冷暖,短短的時間內,我全都領教過,我父親去世當天,左強帶了四百七十六個人在殯儀館擺開四方陣,把通往追思廳的道路給堵上了,當天到場的人應該看到了吧?”
蘇樂望向尚道元。尚道元當時奉命去勸走左強,最後還是楚天嶽的到來才迫使左強那幫部下讓開了一條通道,這件事他當然記得清清楚楚。
蘇樂道:“你們說申江放生的事情缺乏證據,可有些事你們都是親眼所見,在我家裡開會的時候,他當着你們的面摔過杯子。我父親剛走,他就要帶着弟兄從千機門中獨立出去,藺長老,我知道你懷疑他的死和我有關係,如果我真的要殺他。根本不用等到現在,當初他在我父親葬禮上鬧事的時候我就該做掉他!”蘇樂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讓所有人的心頭爲之一震。
蘇樂道:“江湖人義字當先,在場的諸位年齡都比我大,你們對義字的瞭解比我要深刻得多,可是在我父親葬禮上,又有誰敢站出來爲我父親出頭?”蘇樂搖了搖頭道:“死者爲大!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沒人懂得。”他的目光轉向藺朝通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結拜兄弟死了,當哥哥的當然傷心,你爲左家出頭,證明你心中還是有義氣這兩個字的,可是你對左強能夠拿出義薄雲天的氣概,當初對我父親,對你的門主爲什麼沒有拿出一丁點的勇氣和擔當去維護,左強在我父親葬禮之上耀武揚威的時候,你這個當大哥的怎麼不出來說兩句公道話?
藺朝通被蘇樂問得啞口無言。
蘇樂道:“在左強事情的處理上,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如果誰認爲他的死和我有關,你拿出證據儘管找我興師問罪,可如果你沒有證據,捕風捉影,想借着這件事混淆是非,擾亂視聽,刻意鼓動同門對我的仇恨,只要讓我查到誰在背後做這件事,我饒不了他。”
趙千愁此時開口道:“我相信少爺,以少爺的胸襟,不會和左強一般計較。”
金志衡道:“宗主葬禮的時候我並沒有前來參加,門主所說的這些事我也不知道,左強在宗主葬禮上鬧事,不但是他的恥辱,也是整個千機門的恥辱,單單是這件事,就算是殺了他也是應該的。”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孟國祥道:“前輩應該成爲我們這些年輕後輩的表率纔對,德高望重,可是無德之人又怎麼能夠得到大家的尊敬和擁戴?”
藺朝通和尚道元這幫老人臉上都不好看,雖然都知道今天的目標所指是藺朝通,可尚道元張祖堂這幫老人都覺着在罵自己。
龐潤良忽然發現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徵兆,這幫年輕人和門中的老人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分歧,他們似乎更願意站在蘇樂的一邊,仔細一想,這並非僅僅因爲蘇樂的個人魅力所致,也不是因爲被他的言辭所蠱惑,這幫年輕人應該是從今天發生的狀況中嗅到了機會,這幫新人應該是蠢蠢欲動,他們想要取代千機門的這幫老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左強空下的權力空間被薛戰所填補,那麼接下來呢?
蘇樂道:“過於關注個人利益的人,往往容易忽視集體的利益,而集體利益受到損害的時候,又怎麼能夠保證個人利益?有大家才又小家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連古人都懂得的道理,我不信你們不明白,今天我把話就說到這裡了,至於左家的產業,以及他應當擁有的利益,我已經讓人做好清單,我的原則是,錢可以給他們,涉及到千機門的物業,一概不能交到左家的手上,我不能因爲維護左家的利益,而損害大家的利益。”他說完這句話,緩緩站起身來:“這座吉慶酒樓,當年也是門中的物業,左強十幾年前以二十萬的價格收爲己有,就算是當年,酒樓的估值也遠不止這個價錢,我會讓人重新評估當年的價值,醜話我先說在前頭,如果涉及到損公肥私,中飽私囊的情況,無論是誰,我也不會給他面子!”
一幫老人面面相覷,蘇樂這是要掘地三尺的意思,連過去的老賬都一併翻了出來,藺朝通本想幫助左中陽要到慶豐碼頭的經營權,卻想不到蘇樂非但沒有讓步,反而倒打一耙,連吉慶酒樓這本屬於左強的物業都開始打起了主意。
蘇樂說完那番話,起身就走,龐潤良笑着勸道:“少爺,還沒上菜呢,怎麼就走了?”
蘇樂道:“話都說完了,這酒就沒必要喝了。”他向金志衡和孟國祥道:“志衡兄,國祥兄你們遠道而來,我特地在滿江紅設宴,爲你接風洗塵,不知你是否肯給我這個面子?”今天金志衡的表現讓蘇樂頗爲欣賞,他故意當着藺朝通的面提出邀約,這不但是在當面給藺朝通難堪,也是對金志衡的考驗,等於是讓金志衡當衆做出抉擇。
金志衡甚至沒有絲毫的猶豫,他起身道:“多謝門主美意!”孟國祥看到金志衡做出如此表態,也站起身跟着蘇樂一起離去。
今晚這場宴會是藺朝通做東召集,弄到現在已經是不歡而散,蘇樂不給他面子倒還罷了,藺朝通沒想到金志衡和孟國祥這兩個人也不給自己面子,這樣一來等於將他晾在了現場。
龐潤良心中暗忖,怨得誰來,你藺朝通對蘇樂的瞭解也太少了一點,這小子最近有翅膀變硬的趨勢,你仗着自己是門中長老就想爲左強出頭,還是先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趙千愁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看手機屏幕,上面卻是一條來自於蘇樂的信息:“千愁兄,我在樓下等你。”
趙千愁心中暗自苦笑,蘇樂這小子當真不是尋常人物,今天是要釜底抽薪,把藺朝通這幾個老人徹底晾起來,不過比起金志衡和孟國祥,蘇樂對自己還算得上體恤,沒有拋出一個難題給他,讓他當着藺朝通的面就做出抉擇,趙千愁起身道:“不好意思,各位,我還有要事,需要先走一步。”
藺朝通冷眼望着趙千愁,心中明白,趙千愁的離去十有八九和蘇樂有關,蘇樂這小子是一點面子都沒給自己這個老人家留。人在發生事情的時候,往往會優先去考慮別人的責任,而很少考慮到自己,藺朝通只想着蘇樂讓他難堪的事情,卻忘記了今天這場風波從一開始就是自己挑起來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其他幾人卻看得明明白白,藺朝通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如果不是他爲左強出頭,蘇樂也不會翻臉離去。
等到這幫年輕人離去之後,尚道元有意無意地嘆了口氣道:“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把咱們這幫老傢伙放在眼裡了。”
張祖堂道:“老了就得承認,不能總霸在位子上不讓,與其等將來被別人趕下來,還不如趁早將位子讓出來,好歹還能保住幾分顏面。”
藺朝通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方纔道:“上菜!就算老了,我的牙齒還沒掉,食慾還和過去一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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