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師父你小心點,羊肉別吃太多……”許暮打馬往城西趕去,心中暗道:一夜過後,師父致少恢復了一成功力,自保綽綽有餘,此地城民良善,應無什麼危險;賀齊舟,你追慢點,等等我……
烏孫國北境,阿爾泰山北麓,人跡罕至的丘陵山道上,一人正打馬疾行,馬上之人正是追趕了半個多月的許暮。
許暮追出土魯番後,過秋茲,翻蔥嶺,穿大宛,入烏孫,邊追邊問,一路跟蹤至此。賀齊舟應該離自己還有不到兩日的路程。她的馬雖然也是天駒,但相比於賀齊舟的雪龍馬與赫連長吉的雙馬還是要慢上不少,之所以沒有拉開距離,靠的就是沒日沒夜的追趕。
打聽到的消息有喜有憂,據問到的目擊者所言,賀齊舟在秋茲國和烏孫國與赫連長吉各交手一次,看交戰的地點,大多處於鬧市,應該都是赫連長吉主動偷襲,不敵後又趁亂逃離,第二次甚至要靠挾持平民當人質才最終脫身,這說明賀齊舟的功力正在慢慢恢復。
憂的是這一路上赫連長吉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缺什麼搶什麼,衣食無憂,而賀齊舟那個軟心腸肯定和自己一樣,過着吃不飽睡不好的日子,再加上赫連長吉狡詐無情,還真擔心賀齊舟會不會着了對方的道。
許暮摸了摸身邊的錢袋,空空如也!心中不禁有些後悔。由於好幾天沒碰到送上門來的歹人,現在只能靠着僅存的那個饢餅度日了。兩天前經過一片草原時,遇到一戶遊牧的牧民,因爲打聽到了有用的信息,便將在大宛搶到的最後一枚金幣給了對方,只向對方要了兩個大饢餅。
那戶牧民說,在遇到許暮前兩天,清晨放牧時,親眼看見一個衣着華貴但樣子狼狽的歹人,殺掉了牧羊犬,又搶走了一頭羊,轉眼就逃得不知所蹤。
犬和羊都是財主家的,他們一家四口只是代牧的窮人,不知道要辛苦多久才能賠償這些損失。
當天傍晚的時候又有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經過,用了一塊碎銀向他們問路,也問到了那個搶羊的渾蛋,只是討了一碗奶茶後就出發了。因此許暮算出,自己離賀齊舟最多不過兩天路程。
一塊金幣至少可以買三四頭羊,牧人因禍得福,激動不已,執意要宰羊招待。
許暮知道他們貧苦,也爲了趕時間,竭力推卻,只要了兩個饢以備趕到烏孫邊城的三日所需。現在看來,至少還應該多要點吃的。因爲這段路實在是艱辛,全都位於貧瘠的荒原山地,走過的近三百里,沒有一戶人家。
那戶牧民告訴許暮,沿山麓往東四百里,除了稀疏的山林,沒有一片像樣的草地,所以除了極少數往來北周的商人外,再無人煙。約四百里外,有一座小小的邊城,名叫布爾根,那裡有片不大不小的草原,供養着城裡的軍民,過了此城後數百里便是克吉族的牧場,然後就是北周了。
許暮知道現在克吉人的牧場肯定被北周佔了,賀齊舟想必會竭力在烏孫國的邊城截住赫連長吉!自己也要加快點速度,現在離那布爾根城差不多還有一天的路程。
天色越來越暗,許暮暗暗着急,現在還能沿着淺淺的車轍找到前進的方向,如果夜間趕路,失了方向,那就得不償失了!正想着找個地方露宿,忽見前方山嶺下有燈火閃動,不由得一喜,催馬疾進。
站上山嶺,北側低矮的山丘上是一大片樹林,一棵棵高聳的雲杉直插天際,那處燈火正來源於林間空地上的木屋。走近一看,木屋是並排的兩間,外圍還圈起一道丈餘高低的木柵,院子外立了根數丈高的旗杆,破破爛爛的店招上是五個大字——北山大酒家。
院門口的柵門不知爲何只剩下了半扇,許暮也顧不了許多,牽馬從開了口的圍欄門中走了進去。院中的馬廄好像剛剛被火燒過,塌了一半,另一半里還關了四匹馬。許暮一邊取下馬背上的行李,一邊叫道:“有人嗎?”
“有!有!”木屋的門隨即打開,一名濃妝豔抹的少婦探出半張微胖的臉來。
“馬廄好像沒地方了,能不能系在院裡?”許暮問道。
“行行,客官,不好意思前天馬槽失火,店裡的夥計也傷了,您就係在籬笆上吧。”女子道。看着那匹被烏爾娜精心裝飾的天駒,女子兩日來的沮喪一掃而空。
“好,您是掌櫃嗎?漢話說得真好。”許暮繫好馬,走向木屋。
“瞧您說的,做的多是大周朝的生意,哪能不學點漢話。客官也是周人吧,裡邊請,裡邊請。”
許暮跟着女子進屋,這才發現,對方另一邊臉像是被人狠狠扇過一巴掌,腫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屋裡倒是不小,有張桌子上還坐個三個大漢,個個灰頭土臉的像是在喝悶酒,看上去多多少少都有點傷。
可能是見許暮起疑,女掌櫃急忙道:“我是救火時摔了一跤,他們三個是附近獵戶,這不,剛剛拼了命逮到一頭黑熊。”
許暮點了點頭,心中猜想,那馬廄肯定是赫連長吉點的火,至於他們幾個,必定是賀齊舟動的手,因爲赫連長吉要下也是下殺手了。
“客官,坐坐,先喝碗水酒解解渴吧。”掌櫃勸了一句,轉身拿了壺酒過來。
許暮就近找了個位子坐下後,見女掌櫃俯身爲自己斟酒,有意無意地半露那傲人的上圍,一呼一吸間,勒在胸前的那片薄綢好像快要束縛不住裡面的那雙半圓,一股沖鼻的香粉味道撲面而來。
“掌櫃的,我不喝酒,只是想打聽個事。”許暮的眼光並未閃避。
“當然行啊。先喝口酒解解乏吧。”
“可我沒銀子了……”許暮有些尷尬地說道。
“見外了不是,這碗算我的,在外誰沒個難處,還不得靠互相扶持。”掌櫃熱情說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許暮心想,這一路來,大多數人的確是非常好客的,自己當然也不能顯得過於小氣,慢慢飲完一碗酒後,便開口問道:“掌櫃的,一兩日前是否見過兩個像我這般年紀的男子經過此處?”
“每日經過的人這麼多,容我想想哦,來,公子,再喝一碗。”掌櫃又俯下上身。
這回許暮也只能低頭避開了,如果自己真是男的,看到那張腫成豬頭的臉,哪還有心思喝酒啊:“掌櫃的,他們一人衣着華貴、身上鑲金佩玉的,應該是帶了兩匹馬來;而另一人穿着和我差不多,只騎了一匹馬。”
“好像是有這麼兩個人,喝呀,喝呀。”掌櫃仍在勸酒。
許暮知道,自己不喝,對方也不願開口,便又慢慢喝了起來。
女掌櫃眉目間不經意地透出一股怨忿,慢慢說道:“你說的那個貴公子哥是前天半夜丑時到的,一清早就離開了;第二個是前日午間到的,沒多久就走了。”
“那個貴公子半夜還趕路嗎?”許暮驚道。
“說是來時走過一回,記得道路。你在找他們?”掌櫃堆笑着回道。
“沒錯,好了,謝謝您,酒不能再喝了,在下實在是身無分文,如果掌櫃的覺得不方便的話,我這就走。”許暮道。
“客官您這是說笑呢?一個人跑江湖的哪會沒有銀錢?你那馬鞍子就得值個幾百兩。”掌櫃笑道。
“馬是借的,實在不敢變賣別人的東西。”許暮據實回答。
“老孃向來說話算數,第一杯酒說好不要錢就不要錢,但別的可不能免嘍。”
“別的還有些什麼?不就一杯酒嗎?要不我幫您劈材、割草如何?”許暮擡頭看了看笑意正濃的掌櫃。
“行是行,怕是要累壞你囉。”
“一杯酒的事能有多累。”許暮奇道。
“聽說過花酒嗎?老孃都被你看到現在了,這杯酒是十兩——黃金!”
許暮心中大樂,道:“你算清楚了?”
掌櫃道:“當然還不止這些,兩個問題,十兩一個,也是黃金。”
“還有嗎”許暮斜眼望去,對方笑得自己快要吐了。
“當然,那兩個小子的賬也要算在你的頭上。”
“他們都欠了什麼賬?”
“第一個貴公子,老孃侍俸了他半夜,那天殺的渾蛋偷偷溜走時還燒了我的馬廄!我們追了半天都沒追上,那傢伙還說後面會有人付賬!半天后倒還真來了個更加俊的,想用二兩碎銀買我五斤牛肉,虧他想得出來,老孃只賣人肉!”掌櫃氣道。
“然後就把你們給揍了?”許暮眯眼笑道,像是要睡着一般。
“少俠會武功吧?”掌櫃也學着許暮的樣子眯眼看來。
“幸好,會一點。您別湊這麼近了,我都快吐了。”許暮答道。
“可我偏要湊這麼近,你能怎麼着?酒裡的迷藥足夠迷翻兩匹馬了,呵呵呵……是不是快要睡着了?”掌櫃的聲音故意越壓越低。
“好像還不怎麼睏。”許暮努力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