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城門戰鬥打響之前的幾個時辰裡,顧成卉一直在忙着越獄。
她在前世養過一隻小貓。
貓是一種性極好自由的生物,若是被關了起來,便會又撕又咬又叫,用盡了法子也要出去——此刻顧成卉便覺得,自己正像是一隻關在了籠子裡的貓,關的時間越久,她越暴躁。
……“拉大一點,看看能不能把手伸出去?”天空才徹底黑下來沒有多久,顧成卉就和幾個丫鬟聚集在了院子門口。“當心點,別夾了她的手!”她囑咐道。
忍冬和半夏使勁兒撐開兩扇院門,從窄窄的空隙裡能瞧見一段粗大的鐵鏈子,此刻被拉直了,繃緊在空中。個頭最嬌小、骨頭也是細細的橘白,努力地把手往外擠去。
“怎麼樣?”
“能……勉強倒是能夠着……”橘白喘了一口氣道。“可是不行啊,鎖頭太大了。”
話一出口,再瞧顧成卉的模樣——若不是因爲橘白的手還沒有抽回來,她恐怕能擡起腿來在門上踹一腳。
“他媽的!”她難得地罵了一句前世的國罵,是徹底連一點點兒閨秀的樣子都沒有了。“我還不信了,咱們去後邊看看!”
自從長鶯成功地逃離顧府以後,可是給關月山居衆人添了不少問題。孫氏派去提飯的人馬上就發現了不對,緊接着那隻扔掉的食盒就被人在花叢裡找到了——經過廚房媽媽、角門婆子的一番描述,孫氏立刻意識到逃脫的小丫頭是從關月山居里出來的。
合着也是那兩個守門的婆子倒黴,金珠子才握在手裡還沒熱乎起來呢。就被孫氏給逮住了——任她兩個呼天搶地、指天發誓說是在門口撿的,絕不是收了五小姐賄賂。孫氏也沒有理會,隨即便叫人將二人給拖走了。
還沒等顧成卉高興呢,沉重的鐵鏈子、大銅鎖所發出的嘩啦響聲就從院門上一直傳進了院子裡,叫所有人都氣白了臉。
竟明目張膽地把人給鎖起來了!
孫氏大概是得了教訓,徹底嚴防死守起來:關月山居的人一步也邁不出院子去。就連吃飯,也是由正明居的人提了拿過來。就那麼短短一會兒卸了鎖的工夫,卻往往也有幾個粗壯的婆子眼都不眨地盯着。
祖母現在怎麼樣了,顧成卉竟是一點兒也不知情。長鶯更是一去就沒了消息,焦灼感日日煎烤着她,到了今兒個,她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哪怕今天把院牆給我拆了,我也要出去!”顧成卉發了狠。喃喃地罵道。“真是王八蛋……咱們院子裡有沒有梯子?去找去找!”
幾個丫鬟被自家姑娘的氣勢弄得縮着脖子,不敢吭聲。還是忍冬膽氣最壯,輕聲道:“姑娘,咱們院裡可沒有那種東西啊……”
往日總是如同湖澤般閃着水光的眸子,今日看起來像結了冰似的特別凌厲
。顧成卉沒好氣地道:“那好罷……你們幾個誰打算蹲在最下面?”
丫鬟們面面相覷。半夏苦笑道:“姑娘莫非是打算叫我們疊羅漢?”
顧成卉一言不發,自己也意識到這個主意不大好——內宅裡的丫鬟都是身嬌體柔的,往日拿的最沉的東西,恐怕也就是針頭線腦罷了。踩在這麼幾個小姑娘身上。她還真沒有信心……
“椅子上疊杌子,杌子上疊板凳,總可以了罷?”她又出了個主意。忍冬的頭立刻就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絕對不行!肯定是要掉下來的!太危險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快去搬椅子!”顧成卉眉毛一立。
……一刻鐘之後。因爲從杌子上摔了下來,她的膝蓋泛起了淤青。
膝蓋上被忍冬塗抹上一層涼涼的藥膏,顧成卉終於發起了狠。“好罷,非逼着我拆院牆,我也不是不敢拆!”她站起身來,胡亂把卷起來的褲子裙子都一把擼下了。遮住了光腿,對丫鬟們道:“找些趁手傢伙!我們挖牆!”
說罷,她不顧幾個丫鬟目瞪口呆,催她們去叫上了老夫人院子裡的丫頭們,又親自在院兒裡翻找起“趁手傢伙”來。沒想到,這一找還真叫她給找出了不少來;什麼鐵製的花鏟、院子角落的青石……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只不過,還少一樣打開缺口的利器——
顧成卉是真惱了——她現在做事,自然也不太顧慮後果。
她站在一羣手拿各式各樣“兵器”的丫鬟面前,朝忍冬和半夏二人問道:“你們準備好了?”
“好了!”忍冬看了一眼自己在水桶中的倒影,發現自己的神色十分緊張。她們兩個面前,此刻正擺了一排裝滿水的水桶,在院裡燈燭的光芒下,水光粼粼。
“好,那我點了!”話音才落,顧成卉猛地擦亮了火摺子,一鬆手,扔到了灑過桐油的後院牆角處。火苗登時竄了起來,猛烈地跳躍了一陣兒後,逐漸有了越長越高的趨勢——“往這兒潑水!”“好,讓它燒一會兒——”“快滅了,快滅了!”
片刻工夫,濃煙散去,院牆角處露出了一片燒得黑漆漆的牆磚。
顧成卉緊盯着這塊牆磚,鬆了口氣:“好了,你們挖罷。”
不管是大丫鬟,還是小丫頭,都全無形象地蹲在了角落裡,各自用手上的東西一下下挖鑿——從頭到尾,沒有人說過半句“還是等太太放我們出來罷”之類的傻話。大家都知道,在得知了孫氏對待老夫人的手段後,她是絕不會給衆人什麼好下場的——倒還不如依賴五小姐一把!
“姑娘,快好了……!”隨着手下一塊磚終於啪地一聲被砸掉了,半夏的臉色亮了起來。這點希望一下叫衆人心裡都鬆快了,不由都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沒過一會兒,薰得焦黑髮脆了的牆角就被刨出了一個僅能容一人擠過去的洞
。
太不容易了……
望着這個“狗洞”,顧成卉幾乎感受到了一種幸福——她深呼吸了一口,終於感覺不再焦躁了,便先回了屋,由忍冬伺候着換上了一身丫鬟穿的青色衫裙,又梳了一個丫髻。都弄完了,這纔跟在了細辛的身後,小心翼翼地由洞裡爬了出去。
從洞裡一露頭,顧成卉趕緊四下看了看。幸好——畢竟已經是夜裡了,外頭走動的人少,似乎沒什麼人發現這兒的異常。
“姑娘,咱們接下來怎麼辦?”細辛悄聲問道。
“先找個什麼把這兒擋上。”顧成卉心裡的煩躁感逐漸消退了,冷靜一點點回籠。“然後咱們去壽安堂。”
換了人作主的壽安堂,在夜裡散發出了一種與往日迥異的靜謐感。
院門口兩盞大燈籠在門前的空地上投下一片光芒——倒顯得其餘被黑夜吞噬了的部分,更加的冷清了。
“嚓”的一聲輕響,說起來,顧成卉真的想好好感謝一下妹夫馮立。
火光在她的手指間跳躍起來——要不是馮立,她一時也想不到這種好用有效率的法子——一團燃燒着橘紅色的火摺子飛了出去,落在了壽安堂一處生了些雜草的牆角下。
顧成卉與細辛二人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後,眼看着火焰像是有生命一樣吞吃掉了花草,又一節一節地吃掉了牆壁……漆黑的冬夜裡,這樣的火光看起來十分耀眼,很快壽安堂裡就響起了女子的驚叫聲、呼喊聲——緊接着,已經是驚弓之鳥的顧府衆人立馬亂作了一團。
幾個僕婦抱着水盆慌慌張張地從院兒裡衝了出來,顧成卉瞄準了一個空檔,低着頭快步跑到了門邊,一閃身,進了壽安堂。細辛一顆幾乎要撲出來的心,這才落回了肚裡。
進了壽安堂裡以後,纔是真正的考驗。
此時院子裡燈火俱明,人來人往——畢竟是被燒過一次的地方,人人都還是心有餘悸,此刻又見了火光,登時全都起來了。顧成卉一手捂着半張臉,埋着頭,專挑角落裡走,總算是逆着人流來到了主屋的迴廊下。
還好——樂媽媽此時正在院子裡高聲指揮着小丫頭滅火,主屋這兒反而是靜靜的,沒有人在。顧成卉剛剛鬆了一口氣,肩膀卻忽然被人一下子捉住了——“五小姐?”
顧成卉僵硬地轉過頭去的時候,臉色發着慘白。
在院中火光的照映下,林媽媽的眼睛竟然都紅了。“您……您怎麼這樣一身打扮……爲什麼這麼些天了,也不來瞧瞧老太太?”
顧成卉一愣。“媽媽不知道?太太把我關在了院子裡,根本不許我出來——我這是好不容易纔逃出來的……祖母怎麼樣了?”
這一下,林媽媽也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快進來說!”她一把將顧成卉拉進了西次間裡,急急地道,“五小姐快想法子救救老太太罷!”
還不等顧成卉回話,她便抹了一下眼角,抽泣道:“太太根本就是存了要讓老太太病死的心思……我懷疑,現在老太太每天喝下去的藥裡,根本就沒放齊全藥材!”
顧成卉一下睜大了眼,剛要說話,忽然一陣陣高喊的音潮,從遠方呼嘯而起,竟連深宅大院裡都清晰可聞:“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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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