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瀾走得急了,也不說話,也不見禮,自顧自地坐下,拿起紫檀木小桌上精緻的青瓷薄胎茶杯,先灌了一口水,才道,“人家這不是有急事要見你嗎,”
她的臉色紅撲撲的,一雙大眼睛晶亮晶亮猶如天上的星子,葉邑辰和她目光一對,只覺得心臟猛然一跳,那些戲謔的話一時竟然說不出口。葉邑辰掩飾着咳嗽了一聲,這才勉強鎮定了心神,指着雨瀾手中的薄胎茶杯道:“這是本王剛用過的!”
雨瀾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似的,匆忙放下那杯子,一張臉騰地就紅了起來。葉邑辰姿勢優雅地緩緩在她對面坐下,饒有興致地看着她,人比花嬌,真是越看越愛。
雨瀾被他看得差點把頭埋到了胸膛裡。她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對葉邑辰竟然這樣信任了,幾乎是把他當成了現代一般的朋友,所以纔會那般隨意,進門也不行禮,拿起茶杯便喝茶。
天知道她雖然在這個禮教社會裡活了一年多,內心還是希望有一天能像前世那樣活得自由自在,沒有那麼多束縛。
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啊!雨瀾正處在深刻地檢討之中,不妨那個杯子又被對面的男人推了回來,不知什麼時候葉邑辰已經將杯中續滿了茶水。
雨瀾已經有些暈菜了,吃驚地看着王爺。葉邑辰一雙劍眉極爲瀟灑地挑了一挑:“反正已經喝過一次了!”
雨瀾:……
葉邑辰道:“怎麼在本王面前越來越沒規矩了,看來是本王寵你太過了!”真是恃寵而驕,可他心裡不但不惱,反倒以此爲樂。
雨瀾跺腳道:“王爺!你還說!”她這樣淡定自持的女孩,這一撒嬌格外明媚動人,葉邑辰不錯眼地看着,心裡美滋滋的十分受用。他強忍笑意,脊背靠在椅子上,全身都放鬆了下來。“說吧,這麼着急來見我,到底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雨瀾這纔想起正事來,似乎這幾次每一次瞧見王爺話題都會被他帶偏。雨瀾就將表哥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葉邑辰。
葉敏淳和葉邑辰其實關係很近,只不過天家的親情向來淡漠,葉邑辰小小年紀就去了西北,所以和葉敏淳並不熟悉,只是在北京保衛戰的時候多有接觸,那少年有勇有謀,天生又長着一副招蜂引蝶的英俊相貌。葉邑辰頓時便產生了危機感。
那一雙眼睛便帶上了審視:“葉敏淳?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雨瀾道:“他是我表哥呀!王爺,問題的重點不在這裡!”
葉邑辰一拍桌子:“問題的重點就在這裡!他是你表哥,他的母親是你的三姑姑,你們從小青梅竹馬,他一定沒少去府上走動吧。好呀,這小子竟然敢和叔叔搶女人,真是活夠了!”
“王爺!”雨瀾已經滿頭黑線了。“他什麼時候要和你搶女人了?我的意思是說,看我祖母的意思,似乎是有意想要撮合我們!”
葉邑辰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這幾天,他只要一到府上來,祖母便叫我過去,這不是給我們創造機會是什麼!”
葉邑辰狠狠一拍桌子:“着啊!他若是不是在心裡想着你,幹嘛三天兩頭往你們楊府跑!如今你祖父可不需要再奏摺上擬票了。這小子一準是沒安好心!”
雨瀾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問題又繞了回來:“重點不在這兒!要是祖母把這事說開了,我們就不好辦了!”
葉邑辰正在心裡暗暗生氣,想着面前這個女子有一個那樣出色的男人天天惦記着心裡就不舒服,聽見雨瀾用了“我們”這個詞,心中這才隱隱有些高興起來。
“你打算怎麼辦?”
雨瀾快要謝天謝地了,王爺您終於迴歸到重點上來。“我沒打算怎麼辦?我這不是特特地跑來告訴你了嗎!”
王爺氣結:“告訴我就完了!”
雨瀾露出一個十分吃驚錯愕的表情:“那還要我怎麼樣?”
“你便什麼都不管了?”
“不是都有你嗎?上次有人可是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你能把所有的問題全都解決了的!您不會貴人多忘事,這麼快就忘了吧!”雨瀾拍了拍手,一下子站了起來:“總往王府裡跑,太太都有點懷疑了,我這就要回去了。”
王爺沒想到她說到做到就是來傳給信,剩下什麼都不管了。“這就走了?”
雨瀾咯咯笑道:“王爺您連突兀女真聯軍都輕鬆搞定了,這麼點小事當然更不在話下了。我對您的能力絕對絕對的信任!就回府去等您的好消息了!”走了兩步,她又轉過頭來,王爺以爲她又回來了。右手握拳輕輕向下一揮:“加油!”
留下葉邑辰一臉愕然地坐在那裡,雨瀾腳步輕快地出了院子,神色十分愉快。
雨瀾說不管就真的不管了。葉邑辰能夠爬到今天的地位,他的心計手段自然都是一等一的,若是這麼一點小問題都處理不來,那雨瀾還真要掂量掂量要不要嫁給他了,說不定皇上哪一天就要來一手“兔死狗烹”的把戲,若是葉邑辰沒有足夠的本事,那時候她便哭都沒地兒哭去了。
葉邑辰真沒叫她失望,也不知道他通過誰影響到了朝政,很快葉敏淳便被皇上加封爲鎮國將軍的爵位,派他到邊境主持突兀與大楚的“互市”事宜。
原來自從突兀可汗左顏死在中原之後,皇上採納了葉邑辰的分而治之的策略,一口氣在突兀內部封了3個王,60幾個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等官職,加上派人蓄意挑撥,草原內部烽火連天,爲了新可汗之位打得一塌糊塗,短期之內是不可能再對大楚的邊境造成威脅了。
其中一個居於草原南部,靠近長城的部落向大楚請降,請求開通貿易,用大楚的茶葉絲綢等物換取草原上的戰馬,朝中的有識之士紛紛上書表示贊成,於是便有了在在大同、宣府、山西三鎮的長城附近開設互市市場的決定。
朝廷需要派遣主官主持此事,這個差事不知怎麼的竟就落在了葉敏淳的手上。雨瀾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心中十分同情敏淳表哥。葉敏淳剛剛從西南迴來,這又要被派去西北了。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日子才能回來。到時候自己和王爺的婚事就該塵埃落定了吧!
爲了自己一己私利,硬把表哥搞成了“勞模”,表哥,你可千萬別怨我!
本來葉敏淳被封爲鎮國將軍這一爵位,距離郡王只是一步之遙,延慶王府上上下下都高興壞了。哪知道前腳封了爵,後腳讓他奔赴西北的聖旨就到了,延慶王妃先是送走了女兒銀月,接近着葉敏淳又連續外出,一時之間真是有些接受不了。關鍵問題是這孩子回來之後不肯呆在王府裡陪一陪母親,隔三差五就要往楊府裡跑,母子之間許多貼心體己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呢。
延慶王妃第二天就遞牌子請見皇后,想讓皇后在皇上面前幫忙美言幾句。延慶王妃很少這麼求皇后,皇后不好駁了她的面子。結果皇后去皇上跟前一說,皇上卻道:“好男兒志在四方,敏淳是宗室之中難得用得上的人才,多辦幾件差事對他是好事,你們這些婦道人家,怎麼這樣沒有遠見,難不成讓他整日無所事事,像那些不成器的一樣走馬章臺你們才高興不成?”
皇后將這話原原本本告訴了延慶王妃。王妃聽罷也深覺有理。這才灑淚揮別了葉敏淳。葉敏淳其實自己也不想走,他雖然很想建功立業,幹出一番事業出來,可是明顯地老太太有意撮合他和雨瀾,建功立業以後還有機會,可是表妹若是不現在占上,以後若是出了什麼差錯那可就哭都來不及了。
只不過聖命難爲,葉敏淳再不願意,也只得收拾行禮,帶了一隊侍衛奔赴西北。
三月初一,出發前一日。葉敏淳一切收拾停當,呆在正房裡正陪着母妃閒話家常,這一去卻不知何時才能母子倆再相見了。
延慶王妃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至今還沒個媳婦。我本想着等國喪一過,就張羅着給你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你也好趕緊給我生一個孫子。誰知道聖上又派你去主持邊境貿易這件大事。你這一去,最快也得半年時間,如今我也只好先給你物色着,有那合適的,等一回來就去人家府上提親!”
葉敏淳道:“母親,好男兒志在四方,何況孩兒年紀也並沒有多大,怎麼就急在一時了!”張張口,想要跟母親說說自己想要娶雨瀾回家的想法,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王妃見兒子頻頻看那房中的沙漏,便道:“莫不是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沒做,你的大事要緊,便先去吧。回頭再回來和我說話就是。”
葉敏淳陪着笑站了起來:“兒子還真有個人急着見見,兒子去去就回。”深施一禮,急匆匆出了正房。
延慶王妃口中微微一嘆:真是,兒大不中留啊!
葉敏淳出了王府,騎着一匹快馬便到了楊府。他左思右想,心裡總是放不下雨瀾表妹,只想在出發之前再去見上一面,這種想法強烈異常,竟叫他這樣沉穩幹練的人也一時失了方寸。
楊府如今門庭冷落,守門的小廝自然認得這位風頭正勁的表少爺,也不攔他。葉敏淳將馬匹交給小廝,自己走進了府裡。想着要見雨瀾,雙腳便不由自主地將他帶着走向了後花園。
遠遠地便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葉敏淳躲在一方假山的後面,向外看去,只見雨瀾穿着一件桃紅色的褙子,站在一株桃樹旁邊,此時桃花開得正豔,一樹的芬芳開得雲蒸霞蔚,雨瀾站在那裡真是人比花嬌,葉邑辰不錯眼地看着她,幾乎看得癡了。
正要出去相見,忽聽一個爽朗的男聲傳了過來:“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沒有詩作!七姐姐詩才敏捷,可有好詩!”正是承宗的聲音。
葉敏淳定睛細看,這才發現雨瀾身邊還跟着承宗、雨晴兩個。他心裡眼裡只剩下一個七表妹,竟連這麼兩個大活人都沒有瞧見。
“是呀!是呀!七姐姐快念一首詩出來,給我們聽聽!”這是雨晴。
既然還有別人在,葉敏淳便也沒有即刻出來相見。
就聽雨瀾笑道:“我哪裡有什麼好詩!三弟弟你可別臊我了!”
承宗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姐姐何必自謙呢!”雨晴也在旁邊唯恐天下不亂地起鬨。
雨瀾這幾天十分高興,這時倒也想起一首好詩,只是道:“讓我作詩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們要答應我,我做出來了,你們可千萬不要外傳!”
兩個人賭咒發誓,雨瀾這才漫聲吟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應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雨晴拍手叫道:“好詩,真是好詩!”
承宗道:“詩是好詩,只是意境有些悲涼了!”
雨瀾笑道:“只是遊戲之作,作不得真的,忘了吧,你們都忘了吧!我告訴你們兩個,誰也不許往外傳啊!前面還有幾株桃花開得正好,走,我們到那邊瞧瞧去!”
幾個人說說笑笑走了。葉敏淳卻癡癡站在那裡,今天無意間讓他聽到這樣一首好詩,卻讓他的心裡生出一種極不好的預感,瞧着雨瀾那婀娜的背影越走越遠,葉敏淳不知怎麼的,竟然心中一片蒼涼。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葉敏淳反覆低吟着這兩句詩,一時竟有些意興闌珊。再也沒有勇氣去見表妹了。
三月初二,葉敏淳啓程趕赴大同,雨瀾只是派了丫頭送上自己備好的表禮,沒有和表哥見面。
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雨瀾的心踏實了下來,就等着出了國喪葉邑辰找人來提親,到時候再想辦法說服老太爺老太太,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做晉王府的女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