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瀾坐的這是八擡大轎,進了轎子她就偷偷地掀起一角蓋頭,看見轎子頗爲闊大,裡邊描金繪彩,妝點得十分奢華。
外頭就傳來曉玉的聲音:“姑娘,我和曉月隨轎侍候着,您要是口渴或者餓了就喊我們!”剛纔一陣鬧哄哄的,雨瀾也不知道這兩個心腹跟上了沒有,這會子聽見她們的聲音,她的心也就安定了下來。
“我知道了!”她就答應了一聲。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海西新街的晉王府,晉王府正門大開,雨瀾扶着曉玉的手剛下了轎子,這邊的鞭炮就噼裡啪啦響了起來。周圍人聲鼎沸,不知道圍了多少看熱鬧的人。
雨瀾頂着蓋頭,正在暈頭轉向呢,手裡就被塞進了一根紅綢子,之前幾位太太早就給她科普過了,這紅綢子的另一頭牽在新郎的手裡,自有吉祥的寓意在裡頭呢。曉玉在一旁小心地攙扶着她,提醒她底下有火盆,有馬鞍,跨過了馬鞍,雨瀾稀裡糊塗地進了正堂,然後扯線木偶似的跟葉邑辰拜了堂。
葉邑辰父母早亡,她很想知道現在和王爺拜的到底是什麼。可是她蓋着厚厚的紅蓋頭,眼前都是紅彤彤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這中式婚禮就是不如西式的,這時候就是換了一個人和她拜堂她也不知道啊。
雨瀾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胡思亂想。
終於禮成。雨瀾被送進新房,有下人扶着雨瀾坐到了喜牀上。一片鶯聲燕語,新房裡似乎很是有幾個人在。
雨瀾剛坐下就有人嬉笑着說道:“王爺,趕快掀開蓋頭來,叫我們瞧瞧新娘子!”
屋子裡的喜娘就遞過來一杆紅綢纏的烏木鑲銀角的秤,葉邑辰接了,小心地挑起雨瀾頭上鴛鴦戲水的大紅蓋頭。雨瀾覺得眼前驟然一亮,眯縫着眼睛適應了半天才終於適應了屋子裡頭的光線。
擡起頭來,看見葉邑辰就站在她的身前,身姿高大挺拔,那雙丹鳳眼微微眯起,正在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雨瀾,滿滿地都是舒心暢意。雨瀾陡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他騎着高頭大馬,目光尖銳而又明亮……
那時候的眼神,是驚奇中帶着嘲諷吧,和現在的溫柔,真是判若兩人!
不知怎麼的,雨瀾心中涌起一陣甜蜜,不用裝樣,她的臉就騰地紅了起來,自然而然就低下了頭。
葉邑辰脣角微微勾起,眼底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
“喲!王爺真是好眼力,新娘子可真是個齊整人!”就有一個穿着王妃服色的婦人笑着打趣。雨瀾剛纔快速地瞄了一眼,屋子裡有十來個穿着各色外命婦服飾的婦人,雨瀾從她們的衣服式樣中認出來,有一位王妃,兩個公爵夫人,兩個侯爵夫人,還有一個郡主,兩個縣主。全都是大楚最頂級的豪門貴婦,想想也是,若不是如此,她們也進不了葉邑辰的洞房。
清江郡主也在其中。延慶郡王世子妃也在其中,是雨瀾的嫡親表嫂,可是明顯輩分低了一輩,只隨着笑,沒有什麼插話的餘地。
鬨笑聲中,衆人七嘴八舌開始打趣兩人。葉邑辰臉含微笑地坐在雨瀾身邊,雨瀾剛剛反應過來,一隻柔荑已經落在的葉邑辰的手中。
剛纔說話的那個婦人似乎很是活潑,又調笑道:“王爺可真是開竅了,懂得心疼新媳婦了!”又是一陣七嘴八舌地笑聲。
葉邑辰語調平淡地道:“自己的媳婦當然要自己來疼!”雨瀾頭低得更往下了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面對這麼一堆京師頂級的貴婦人,年紀又都比她大得多,最大的看起來有大太太那樣的年紀了,她真不知道該和他們說什麼好。
雨瀾這才發現,葉邑辰握着自己的手雖然穩定有力,可是手心裡卻微微發汗。雨瀾微微一愣,這位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視千軍萬馬如同無物的大楚第一名將,竟然……也會緊張?
一下子,雨瀾心中暖烘烘的,再看王爺,簡直怎麼看怎麼可愛。她一時頑皮心起,就用手指在他的掌心輕輕撓了一下子,雨瀾的外表依然是貞靜賢淑的,衆人可看不出來這小動作。
葉邑辰有些吃驚地看了她一眼,目中笑意更盛。
大楚宗室凋零,葉邑辰這一輩中除了皇上、葉楓齊和延慶郡王,就只有一位靜王爺。老靜王爺和太祖太宗是堂兄弟的關係,在太祖太宗時期不問政務,只一心享受富貴,在朝中沒有什麼影響力,反而得了善終。老靜王爺死後,就有他的嫡長子襲了王爵,大楚制度襲爵是要降等的,親王爵就變成了郡王爵。
這位身穿郡王妃服色的女子便是靜郡王妃了,是葉邑辰的堂嫂。顯然她在這羣貴婦之中的地位最高,這裡頭的人便都聽她的,由她打頭。
又打趣了幾句,清江郡主笑道:“嫂子,咱們也別光顧着打趣十六弟,這合包宴也該開始了吧。外頭四五位王爺,五六位內閣大學士,還有六部九卿,滿朝文武公卿可都等着十六弟出去敬酒呢!”
靜王妃笑道:“是呢,只是十六弟一向嚴肅,我也是第一回見他這個樣子呢,就想着瞧個新鮮,也就多看了幾眼,好在沒有誤了時辰。”衆命婦們一起跟着轟笑了起來。有的就湊趣說:“可不是嗎,咱們什麼時候看見十六王爺這麼笑過啊!瞧着可不真就稀奇嗎?”
連雨瀾都聽得一陣詫異,王爺平時雖然愛擺着一張冰山臉,可也不是一天到晚總是那樣啊。她哪知道王爺除了對她笑容多些,換了旁人,等閒三五天沒個笑模樣也是正常的。
清江郡主就吩咐廚房上的傳了席面進來。在四位位分最高的命婦幫助下,完成了合包宴。至此,結婚的儀式便算是全部完成了。
葉邑辰就去了前頭招呼賀客。王爺前腳剛走,後頭的女眷們就鬆了口氣,屋子裡氣氛一下子就熱烈起來。葉邑辰剛纔在的時候她們雖也努力搞活氣氛,但顯然是葉邑辰氣場太過強大,雖然是在這種締結婚姻的大喜日子,衆人還是有些放不開。可是王爺一走,她們就終於放鬆了下來。
大家圍着雨瀾七嘴八舌一通打趣,雨瀾只好努力把頭低得更低,心裡唸佛:各位姑奶奶,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我和你們不熟!
許是聽見了雨瀾的許願,清江郡主出來終於出來解圍道:“得了,你們也別光想着調戲人家新娘子。十六弟府上沒有個主事的人,今天各位妯娌姐妹既然來了,也不能白來,咱們也得出去幫忙招待一下才好!”
衆人聽了這話才紛紛出了洞房。清江郡主最後一個走的,伸手握了握雨瀾的手說道:“弟妹,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和十六弟好好的……”囑咐了幾句,很是貼心貼肺。
雨瀾擡起頭,說了一句:“謝謝……姐姐!”長一輩的清江郡主忽然變成了平輩的姐姐,雨瀾真是怎麼想怎麼彆扭。清江郡主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以後慢慢熟悉就好了,我先到前頭去看看,這大喜的日子,別失了禮數纔好!”一路笑着出了房間。
屋子裡總算安靜了下來。雨瀾悄悄鬆了一口氣。曉月和曉玉一直在這個屋子裡侍候着,剛纔沒有插嘴的餘地,見人都走了,才走上前,曉月就問:“姑娘,餓不餓,要不要叫點東西吃?”
爲了今天的婚禮,雨瀾今天這一天幾乎粒米未進,滴水未沾,剛纔的合包宴也只是象徵性地吃了一筷子,這時候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除了這個還有一個更要命的,她出嫁戴着的那頂鳳冠,是晉王府送過去的,估計都是真金沒摻假——雨瀾頂了這麼大半天脖子差點都斷了。
於是便說道:“問問外頭有沒有熱水,我要先沐浴,再換一件衣服。”曉月十分麻利地下去了,曉玉就幫着雨瀾把那沉重的鳳冠取了下來,又把身上亂七八糟的首飾一件件褪下。
不一會兒曉玉進來了,隨着她進來的還有一個王府裡的丫頭,是葉邑辰留下來侍候雨瀾的。雨瀾畢竟初來乍到,王府雖然以前也光顧過幾次,可正院銀安殿她可不熟。
曉月和那個丫頭扶着雨瀾進入淨房,在灑滿了花瓣的木桶裡泡了半天,雨瀾才覺得自己終於又活過來了。兩個丫頭扶着她重新回到房內,曉玉已經找出了常服,雨瀾換上,頭髮在淨房裡已經擦得半乾,鬆鬆挽挽在後面。
在喜牀上重新坐下,雨瀾覺得更餓了。好在這時候房門推開,錢媽媽帶着幾個小丫鬟端着小廚房孝敬的吃食點心走了進來。
“姑娘!快吃吧!餓壞了吧!”錢媽媽慈愛地看着雨瀾,眼中滿滿都是關愛,更充滿了滿足。雨瀾能嫁到王府,還是正妃,錢媽媽覺得自己對得起死去的齊姨娘了。
雨瀾是真餓了,王府小廚房的菜做得十分精緻,更讓她胃口大開。不過吃起飯來,依舊姿態優雅,她喝了一小碗蔬菜粥,停下筷子問道:“媽媽你們吃了沒有?沒吃的話也跟着我一塊用點吧!”
錢媽媽道:“吃了吃了!我們都吃過了。”曉月和曉玉是一直跟着雨瀾的,雨瀾便將她們打發了出去:“這裡有媽媽在呢,你們也出去吃些東西,完了再來侍候我!”
曉月和曉玉退了下去。雨瀾接着吃飯,錢媽媽站在雨瀾的身後,一邊幫她理着頭髮,一邊咕噥了一句:“姑爺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今天晚上,可是你和姑爺的好日子,要是酒喝得太多,可是不好!”
雨瀾聽得真真的。手便不由自主地一抖。雨瀾前世活了將近三十年,那方面的經驗怎麼可能是零,那個背叛過她的男友,兩人便有過幾次經歷。要說有多沉迷,那也真沒有。昨日大太太拿着一副春宮畫,雲山霧罩地給雨瀾講解了半天。
雨瀾是有過親身經歷的,當時看得直想笑,還有裝着什麼都不懂且要滿臉通紅的樣子,那時候她就覺得,這方面,她沒問題。
錢媽媽也是看見王府裡的兩個小丫頭退到外頭去了,屋子裡都是雨瀾帶過來的心腹,這才挑起了這個話頭。
雨瀾倒還安慰她:“媽媽,別擔心,沒事的!”
她前世倒是聽說過很多人結婚當天忙着應酬太累所以新婚之夜是沒有圓房的。她倒也不急於一時啊,她喜歡牽手、擁抱、親吻一步步循序漸進、水到渠成,這些事都在一天內完成,她其實有點不適應的。好在這對象是王爺,兩人也相識頗久,互相傾慕,不然按古代那樣結婚當晚才知道新郎是誰,雨瀾覺得完全不能接受,那無異於強,奸。
心思轉了幾個圈,等回過神來,心臟也加速地跳動起來。
雨瀾緩了一會兒,又夾了幾筷子菜吃了,便叫錢媽媽帶着丫頭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撤了下去。聽前頭還在喧鬧,也不知道葉邑辰什麼時候能回來。
這時候曉月和曉玉也匆匆吃完東西進來了。爲了鎮定心神,雨瀾便叫曉月從箱籠裡找了本書來看,翻了沒兩頁,她就已經昏昏欲睡了。這一日忙下來,也真是夠人受的了。
眼見着她都要去夢周公了,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聲音傳進來:“王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