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瀾帶着滿肚子不安回到綠靜齋,又過了一日,宮中傳來消息,叫雨瀾進宮去見太子妃。這自然是爲了二姑娘的事情了。
等雨瀾到了毓慶宮,見了雨馨,雨馨便道,“我已差人去宣二姐姐和二姐夫了。”拉着雨瀾坐了下來,問道,“快和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家裡一切可好,”
雨瀾便將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雨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莽莽撞撞的八姑娘了,思忖片刻也覺得雨瀾說得有道理。
兩人說着話,商量了片刻,就有人進來回稟道:“丁大爺和丁大奶奶到了!”丁家自從倒向了陳嘉,從此也就貼上了皇四子趙王的標籤,只不過太子現在依舊是太子,雨馨這個太子妃還是正正經經的主子,不要說現在只是九品的丁兆,就是丁閣老看見雨馨也要恭恭敬敬地磕頭。因此丁兆不敢耽擱,立即便帶着雨嘉到了毓慶宮。
雨馨叫大宮女將他們安置在偏殿裡,也不去見他們。只叫綠枝先是傳了雨嘉進來。雨嘉聽到太子妃的傳喚心中也是惴惴,她未出閣的時候和這個囂張跋扈的八妹妹感情很是一般,倒是沒想到她會爲自己出頭。臨來的時候卻不知道雨馨叫她進來到底是爲了什麼事?婆家出了這樣的事情,就是雨馨叫她來罵她一頓,她也只能生受着。
因此雨嘉一進門就跪了下來:“臣婦拜見太子妃娘娘!娘娘萬福!”原本都是姐妹,如今卻因爲雨馨嫁給了太子,而有了君臣分際。
雨瀾聽她自稱臣婦,心裡已經微微有了計較。
雨馨連忙叫道:“二姐姐,這裡沒有外人,何必行這樣的大禮。快去把二姐姐扶起來。”這話卻是對丫鬟說的,早在雨嘉下拜的時候,雨瀾就站起來避到了一旁,她便走上前來親手扶起了雨嘉。
雨嘉見兩位妹妹和顏悅色,雨馨又絲毫沒有太子妃的架子,這才稍稍心安。等雨嘉在花梨木椅子上做好了,雨馨擺擺手,屋內的宮女太監們魚貫着退了下去,屋子裡只剩下姐妹三人,雨嘉問道:“太子妃召見臣婦,不知有何吩咐!”
雨馨不悅道:“二姐姐,這裡沒有外人,你就不要太子妃太子妃地叫個沒完了,咱們還是像在家裡那般,就叫我八妹妹吧,都是嫡親的姐妹,何必這樣生分。”
雨嘉連說不敢,雨瀾也在一旁勸說,雨嘉見雨馨態度真誠,這才勉強應下。雨馨這才說道:“這次叫二姐姐並二姐夫過來,的確是有要事相商!你可知道,家裡頭,太太和二太太要爲你做主,讓二姐姐與二姐夫和離呢?不知道二姐姐心裡是個什麼章程?”
雨嘉穿着葡萄紫的褙子,臉上雖然化着很濃的妝容,可卻依舊掩飾不住蒼白的臉色和憔悴的面容,聽見雨馨這樣說話,她的臉色已經是蒼白如紙了。眼淚止不住就流了下來:“我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怎麼竟會遇見這樣的事?可憐我那孩兒,如今還不到一歲,就要沒有親孃照看了!”
雨瀾在一旁插言道:“二姐姐莫哭,我請了八妹妹出面不是爲了勸你和二姐夫和離,而是想問問你的真實意思,如今楊家和丁家鬧到這種勢不兩立的地步,若是丁家不再拿你當做正妻敬重着,長輩們自然會爲你做主,與丁家和離;若是二姐夫還是待你一如既往,我們自會幫你說服老爺太太。所以和離不和離,還是要看二姐姐的意思。”
雨嘉這才明白過來,兩位妹妹竟是設身處地地爲她着想,不由十分動容:“兩位妹妹如此替我着想,我真不知要怎樣報答你們纔是!“
雨馨道:“二姐姐你也想仔細了,到底要不要和離,你得給我們一個結果。我們也纔好幫你!出了這事兒之後,二姐夫待你到底如何?你可千萬要與我們說實話。“
雨嘉擦擦淚道:“你二姐夫雖然名利之心重了點,可是待我倒還是一如既往。對我們的兒子也是以前那般的好!”
雨瀾聽了這話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道:“既如此,二姐姐是不想和離了?”
雨嘉點點頭道:“不到萬不得已,誰會走這一步呢?”
雨馨也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既然二姐姐主意已定,我便叫了太太進來說話,太太自然會聽我的話。”
雨嘉道:“大伯母有妹妹勸着,那母親那裡應該怎麼辦?”
雨瀾便將自己如何與二太太商量的,詳細與雨嘉說了一遍,雨嘉不由又是垂淚:“還是母親爲我想得周到。”雨瀾暗歎,可憐天下父母心,所有的母親都是希望子女好的吧。
雨瀾勸解了她一番,才又叮囑道:“不管怎麼樣,姐姐在丁家也萬不可委屈了自己,有什麼委屈,只管叫人來回了八妹妹,她自然會爲你做主,就是說給我聽也是一樣的。如今太太對你是有些意見,待這件事過去了,慢慢的再和楊家走動起來也就是了。”
雨嘉點點頭道:“多謝二位妹妹,替我想得這樣周全。”在家的時候並未與兩位妹妹如何親近,她們卻肯這樣爲她奔走,她心裡十分感動。
幾個人又商量了一陣子。雨馨便叫人傳了二姐夫丁兆進來。丁兆便在太監的帶領進了這間暖閣。他雖然是閣老之子,又是兩榜進士,卻因爲年紀輕輕,還是頭回進宮,太子宮中富麗繁華,處處彰顯着威嚴,以丁兆的素養也不由隱隱感受到天家的威壓。
暖閣中隔了一面屏風,太子妃可不是他想見就能見的。裡頭傳來一個年輕但是頗具威嚴的聲音:“外面是丁兆丁大人嗎?”叫的是大人而不是二姐夫,丁兆心裡微微一沉。自己如今可算是趙王一黨了,太子妃雖說不會真把自己怎麼樣,但是以絕對的權勢給自己一個沒臉他也只能吃個啞巴虧。
丁兆想着,趕緊在屏風外頭跪了下來:“小臣正是丁兆,參見太子妃娘娘!”規規矩矩地磕了一個頭,裡面卻聽不見聲音叫起。
空氣像是死寂一般,一股沉重的壓力降下,丁兆額頭上都見汗了。雨嘉坐在裡頭急得連連給雨馨使眼色。雨馨這才淡淡說了一聲:“起吧!來人,給丁大人賜座!”
就有小太監搬來一個錦凳,丁兆欠着身子坐在錦凳上頭,小心地道:“不知太子妃召喚小臣進來,有何吩咐。”
雨馨淡淡道:“說起來,你乃是本宮嫡親的二姐夫,不過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本宮祖父掛冠而去,這裡頭的恩恩怨怨自不必本宮去分說,今天叫你進來,只想與你說一句話,外頭的事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與我們女人沒有絲毫關係。二姐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這兩年來孝敬公婆,伺候丈夫,又爲你生下嫡長子,是你們丁家的功臣,本宮只希望你一如既往地善待於她,你們依舊琴瑟和鳴,如此,你便還是我的二姐夫!二姐姐雖失去了內閣首輔做後盾,還有一個作太子妃的妹妹,只要有我在的一日,我就絕不會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人欺侮的,你可明白了?”這番話也算說得恩威並施了。
丁兆能考上二甲進士,並被選爲庶吉士,腦子當然一點都不笨,何況雨馨這番話說得十分直白,又怎麼會聽不出她話中明顯的警告意味。他垂首道:“娘娘的意思下官完全明白!只要夫人謹守婦德,下官自然會給她一個正妻應有的體面。絕不會因爲丁楊兩族交惡而苛待於她。”
雨馨高興道:“便是如此!請二姐夫記住今天這番話纔是!”
打發了丁兆下去,又千叮萬囑一旦在丁家受了委屈,千萬要及時傳回消息來,雨馨這才放了雨嘉回去。卻又單獨留下雨瀾,又細細問了老太太的病情和老太爺的精神狀況,雨瀾一一與她說了。雨馨這才放下心來。
雨馨忽然道:“那個賤人,在廟裡可還安分?”卻是問起了雨霞。
雨瀾搖了搖頭,緩緩道:“我派人悄悄去看過,廟裡比不得家裡,沒有她撒潑的餘地,她剛去的時候尚不老實,如今被裡頭的尼姑整治了一番,現在看着倒是不敢再鬧了。我自己是沒有去看的,見了我,不知道她要說出多麼難聽的話來。”
雨馨道:“都是她咎由自取,又能怨怪得了誰呢?”
在宮裡陪着雨馨用過午飯雨瀾這才啓程回到楊家。第二日,雨馨又叫了大太太進宮,將雨嘉的事情與她分說了。大太太見不得二房有一點好,可女兒如今位高身貴,一番勸解下來也只有勉強答應了。
雨馨不用再說什麼,大太太和雨瀾回去自然就把太子妃對待此事的態度傳了出去,二老爺果然也就不再提起這件事情。雨瀾不由感嘆:權勢這東西,就是好用啊。對丁兆如此,對二老爺也是如此。
二姑娘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眼看着一年國喪之期也就要到了。這小一個月裡,老太太三不五時地總要叫了葉敏淳過來,每一次必然要叫上雨瀾,搞得雨瀾寒毛直樹,她冰雪聰明,自然明白老太太這種舉動意味着什麼。
葉敏淳也是聰明絕頂之輩,他本來已經對雨瀾不抱期待了,可如今老太爺卸下了首輔之位,楊家立刻就顯得地位超然起來,他再與楊家結親便少了許多顧忌,又見有老太太親自出面,那顆沉寂的心便又活動起來。
雨瀾連呼不妙。她又不能跑到老太太跟前與她說:我已經和葉邑辰私定終身了,您就別亂點鴛鴦譜了!可等老太太露出那個意思自己再拒絕,那就太傷葉敏淳的面子了。
雨瀾差點急死了。可她如今又不能主動往葉邑辰的王府上跑。情急之下,雨瀾靈機一動,喚了袁紫進來,雨瀾自然不能把什麼話都告訴了這個一根筋的丫頭,叫她回府去找自己的哥哥,叫他的哥哥去見一次葉邑辰,只說是妹妹回來看他了。葉邑辰自然會明白。
袁紫不疑有他,按照雨瀾的吩咐去了。果然第二天祈氏的帖子就來了。雨瀾駕輕就熟進了王府,王爺穿一件白袍立於窗前,線條冷峻如同玉雕的臉上露出一絲戲謔的笑意,顯然心情大好,見了雨瀾第一句話便道:“你就這麼着急嫁給本王,這麼幾日便等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