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瀾在出了楊府二門上了王府的馬車,葉邑辰已經在車裡等了她一會兒了。雨瀾看見葉邑辰,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們回家!”
成婚時間雖然不長,可葉邑辰對雨瀾已經比較瞭解,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裡愁苦。葉邑辰一面揚聲吩咐車伕啓動馬車,一面伸手握住雨瀾的手,溫和地道:“心裡不痛快了?”
馬車輕輕搖晃着,雨瀾把自己的重量全靠在葉邑辰的身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家裡鬧成這個樣子,她怎麼能高興得起來。大老爺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如今老太爺遠遊不知去了哪裡,老太太病重連話都說不出來,整個楊家沒有一個能壓制他的人。
雨瀾作爲女兒,就是爵位再高,總不能擺起王妃的派頭訓斥親爹。可真是無可奈何。再加上個滿腔仇恨的雨馨,今天她的眼神實在太怕人了……
雨瀾道:“五姐姐……回來了!”
葉邑辰臉色沉了下來,淡淡道:“岳父大人,行事太沒個章法!”他一向瞧不起大老爺,這一次更是失望透頂!“至於你那個興風作浪的五姐姐,咱們住在王府,她害不到你!”
雨瀾倒不是怕雨霞再設計陷害她:“我擔心五姐姐再在家裡鬧一場,老太太已經那樣了,再禁不起折騰了!”
葉邑辰想了想,說:“既然如此,趕快把姨娘發送出去,然後五姐姐從哪裡來還回哪裡去!”
“可是老爺他……”大老爺要是明理也不至於鬧成這樣。
葉邑辰輕鬆地笑道:“這事兒就交給我了,你儘管放心,我一定幫你辦的妥妥帖帖的!”多少大事都經他手處理過了,這種事情在他眼裡實在不算個事兒。
雨瀾聽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不由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有什麼辦法?”不是用你王爺的身份強硬地壓制大老爺吧?這麼做雖然能夠達到效果,可是吃相可就有點兒難看了。
葉邑辰故意賣個關子不告訴她:“你就瞧好吧!”
累了一天,雨瀾回到家便睡下了。葉邑辰卻去了一趟書房,吩咐小廝拿着他的名帖出去了一趟。
第二天一早兩人早早起來,雨瀾吩咐管事媳婦準備馬車,葉邑辰因爲說過要幫助雨瀾解決楊家的事務,也就跟着一塊兒再去一趟楊府。臨走的時候雨瀾看見小廝遞上來一本黃綾封面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奏摺一樣。
雨瀾有些好奇,可是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想問卻知道她問了葉邑辰也不會說,雨瀾便乾脆不問了。
到了楊府,衆人見葉邑辰今天也來了,都有點受寵若驚。先去看望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正在老太太的牀前,唯獨不見五太太。
二太太道:“五弟妹昨天守了老太太一夜,早上我便讓她先回去歇着了。”
雨瀾就問:“老太太怎麼樣了?”
“喝了黃太醫的藥,昨天晚上倒是睡了一晚上的好覺,今天瞧着氣色卻是比昨天好了一些。”行動說話當然還是不行的。雨瀾也就放心了幾分,又陪着老太太說了幾句話,衆人就退到外邊的花廳裡說話。
因爲葉邑辰過來,大老爺親自去接的他,剛一坐下,葉邑辰便開門見山道:“本王有几几件事情,想與岳父老泰山大人分說分說!”
別看大老爺在雨瀾的面前還能擺出父親的譜兒來,可是在葉邑辰面前,大老爺卻戰戰兢兢的,好現象葉邑辰是老丈人,他是女婿似的。聽見葉邑辰這般說話,他有些吃驚地戰了起來:“請王爺到前頭書房敘話!”葉邑辰擺明了要與他單獨談談。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去了,大太太和二太太就一起去看雨瀾。雨瀾只得道:“我也不知道王爺要和父親談些什麼!”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大老爺和葉邑辰便回了花廳。大老爺臉色蒼白,額頭上一層冷汗。雨瀾看得暗囧,難不成王爺真的用武力脅迫老丈人了?
按照他的脾氣說不定他真的做得出來!
葉邑辰進來之後就在雨瀾的身邊坐下了。大老爺卻是站在那裡猶豫了一下,最後道:“我與王爺商量過了。柳氏,停靈七日,在京師擇地掩埋。待姨娘下葬,霞兒還回思過堂去修行!”
不入祖墳當然也就不用進家廟受香火的供奉了。大太太臉上頓時露出一層喜色來。二老爺和二太太也是連連點頭。“大哥想通了便是最好!”家和萬事興,雖然二太太不介意多看看大太太丟人現眼,可是現在這種程度,整個楊家跟着大房一塊兒丟臉,二太太也是識大體的,她也不願意見到。
這麼着,問題就圓滿解決了。雨瀾沒想到葉邑辰真有這份本事,很簡單就讓大老爺回心轉意了。似乎無論什麼問題到了他的手上就沒有不能解決的。
眼看着到了中午,大太太便想留女兒女婿在府裡用飯,葉邑辰推辭道:“衙門裡還有事情,午飯我們還是回去吃。”大太太苦留幾句,葉邑辰執意不肯,衆人只得把葉邑辰和雨瀾送出楊府。
坐上了馬車雨瀾就再也忍不住了;“你到底和老爺說了什麼?”
葉邑辰見她着急上火又一副好奇寶寶的小模樣,感覺十分歡樂,就將早上小廝給他的那份奏摺拿給雨瀾看。雨瀾翻開看了看也就明白了。這份彈章是都察院御史郝應龍所寫的一份彈章,奏章之中歷數大老爺寵妾滅妻的種種惡行。
雨瀾看了之後就啥都明白了。對大老爺來說,什麼都比不上仕途重要,因爲蕭家掌握吏部,太子一系的人馬動輒被撤職,本來就戰戰兢兢,夾緊了尾巴做人,若是大老爺真將柳姨娘葬入祖墳,那麼這份彈劾的奏章就能讓他前程盡毀。
葉邑辰又威脅他說,作爲女婿他可以幫大老爺一次,找鄒應龍的座師勸說郝應龍不要將這份彈章遞到御前。可若是大老爺一意孤行,做得太離譜,那葉邑辰也就懶得管他這些破事了。
大老爺驚慌失措,立即主動要求立即將柳姨娘就地下葬,再不整那些幺蛾子。根本不用葉邑辰廢話什麼!
雨瀾看完了這份辭藻華麗言之鑿鑿的彈章,幾乎可以想象大老爺滿頭大汗讀它的樣子。不由笑道:“這份彈章是你叫郝應龍寫得吧?”
葉邑辰伸手颳了一下雨瀾的鼻子:“娘子你真聰明!”
雨瀾不由感嘆,葉邑辰損是損了點兒,但是確實抓住了大老爺的致命缺點,一擊奏效,有點兒他帶兵打仗時的風格。
葉邑辰想得卻是:大老爺整這麼多事兒出來,實在是吃飽了撐的!他若是真的再來一出,葉邑辰真就想發動手裡的言官把他搞下臺,這種人留着不但沒有一點用處,倒還給他丟人。
大老爺在松鶴堂宣佈完了他的決定,自覺的臉上無光,甩手回了前院書房。這麼一鬧,他和大太太的夫妻情分算是徹底完蛋了。大太太反正已經大獲全勝,自然也不想再和他置氣。
楊府裡鬧得這麼厲害,外邊已經有不少流言蜚語傳出來,都說大老爺寵妾滅妻,若是楊家的哥兒都和大老爺有樣學樣,誰還敢把女兒嫁過來!大太太不爲別的着想,就是爲了承宗的婚事,如今也得儘量和大老爺保持和平。
大老爺草草用過午飯,想起柳姨娘到底侍候了自己半輩子,便讓小廝引路來到柳姨娘停靈的小跨院。進了屋裡,看見只有雨霞一個人在柳姨娘的靈前跪着。
昨日承業聽了雨瀾的一席話,到底去看了看臥病在牀的老太太。雨霞對這個哥哥也是徹底死心了。承業本來就性子和軟,沒有主意,又不似他那般骨子裡有股狠勁兒。何況他到現在還是一個白身,雨霞想等着他考中了功名在來解救自己,想想也覺得不靠譜。
看見大老爺走進靈堂,雨霞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倒也不是裝腔作勢,如今親孃死了,嫡親的哥哥又靠不住,雨霞真覺得前途一片渺茫,心裡也就多了無限的傷感。
大老爺過了這麼久都沒有來看柳姨娘一眼,雨霞心裡其實不是不恨他,可大老爺如今已經是她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雨霞只能拼命抓住他不放手。
“老爺來了!姨娘她年紀輕輕就去了,實在是太過命苦!”說着就拭淚!
大老爺看見女兒也是一陣傷感。他兒子四女,別的孩子都很生疏,唯獨因爲寵愛柳姨娘,對她誕下的一子一女比較親近。柳姨娘年老色衰他漸漸不再放在心上,可是兒子女兒畢竟與他有着斬不斷的親情血脈,可以說,大老爺對雨霞還是十分看顧的。
大老爺嘆了一口氣:“柳氏一直停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七日後,就由你和業兒扶靈出城,妥善安葬了吧!我已叫人請了白雲觀的道士,在京郊尋一塊吉壤……”去京郊另尋吉壤,便是不入祖墳不入家廟了!
雨霞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父親,您不是答應過我,要把姨娘葬入祖墳,靈牌供進家廟,享受楊家的香火的嗎?”怎麼可以說變就變了。
大老爺被女兒問得心頭火氣:“她一個姨娘,也配入祖墳進家廟!事情既然已經決定了,就按照我的吩咐去辦!”
雨霞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大老爺此前可不是這樣跟她說的。他說柳姨娘侍奉他半輩子,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又爲他生下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勞苦功高,給楊家立下大功,理應埋進祖墳,享受楊氏香火的供奉。他會努力爲柳姨娘爭取。
哪知道過了一天,就全變了!
一瞬間,雨霞心裡已經是恨意滔天,她是看明白了,大老爺縱然對她好,也是有條件的好。可大老爺卻是現在情況下唯一能夠救她脫離姑子廟苦海的人選,雨霞就算心裡再怎麼恨他,表面上也要打起一萬分的精神討好他。
只能把眼淚嚥到肚子裡,低聲說了一句:“是!”
大老爺嘆了一口氣:“我會派人定期去她的墓前祭掃的,你不必擔心!”
雨霞抽抽噎噎地道:“如今姨娘已經去了,女兒孤苦無依,只剩下父親一個親人了,待姨娘下葬了,求父親將女兒留在身邊,讓女兒能夠時時盡孝!”千萬不要讓我再在那個姑子廟裡過那種清苦的生活了!
大老爺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中也有幾分不忍,不過這一次過來,主要就是爲了告訴她對她的處置,只得澀然道:“姨娘下葬之後,你還是回到思過堂修行!”和女兒的幸福比起來,還是自己的前程更爲重要。
雨霞淚眼朦朧地擡起頭:“父親!女兒在庵堂中日日誦經早已悔過了!女兒已經知錯了!姨娘已經去了,您就忍心看着女兒和姨娘一樣,也遭了別人的毒手嗎?”
大老爺不爲所動地道:“你多慮了,送入思過堂的女眷,從未有一起暴死的例子!太太就是手再長,也伸不到那裡去!”
雨霞膝行幾步,一把抱住大老爺的腿:“您就看在死去的姨娘的面子上,給女兒一條生路吧!”大哭起來。
大老爺被她哭得沒奈何,只得道:“此事本就是老太爺做主,爲父的也是無可奈何!你且先去住着,等老太爺雲遊回來,我一定勸他收回成命,倒是再將你好生接回來!”
雨霞哭得肝腸寸斷,苦求不已,大老爺卻只是不肯答應。直鬧了半個時辰,大老爺纔有些狼狽地離開小院。
雨霞趴在冰冷的地上,哭得全身虛脫,直到她昔日的貼身丫頭金桔進來她都不知道。
金桔看見她哭成這樣,大吃了一驚,急忙伸手去扶她:“姑娘姑娘!你怎麼了?”又衝着外頭喊道:“你們都是死的嗎?姑娘哭成這樣你們也不來看一眼!”外頭有兩個婆子在的,可她們見雨霞落魄至此,誰都懶得進來管一管!
雨霞聽見聲音,慢慢擡起頭來,眼裡閃過一道灼人的亮光,她一把抓住金桔的手道力氣極大,疼得金桔差點叫出來:“金桔你來了,你能來太好了!我現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一個了!你不要和外頭的婆子置氣了,我馬上就寫信,你拿着我的親筆信去找王公公!一定要求太子前來救我!”
她一回到楊府就叫承業給金桔家裡頭報信,總算嫡親哥哥把這件事辦成了。金桔的身契還在雨霞手裡捏着呢,哪裡敢說個不字:“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信妥妥當當地交到太子手裡。”
金桔扶着雨霞站起來,到了稍間裡頭,雨霞自己磨了墨,親自給太子寫了一封信。金桔將信妥善收好了。這幾天雨霞一直在考慮着如何脫身,計劃早已想好了,她便將後續的計劃一五一十全都講給了金桔。
金桔聽得大吃一驚:“小姐,這,這能行嗎?這實在太冒險了!”
雨霞卻是滿面猙獰:“我絕不會再回那個冷森森的姑子庵了!成與不成,我總要試這一次。大不了就是一頭碰死的結局!”
金桔看見她目光閃爍,滿眼都是兇殘狠戾,金桔被這樣的目光嚇住了,都不敢和她對視。雨霞卻在心裡暗暗發誓:若是上天垂憐,讓我有了出頭之日,楊家上下有一個算一個,我全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