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東偏殿。
雨霞把侍候的下人全都攆了出去,只留下金桔一個,關上大門,主僕兩個說起了悄悄話。
“怎麼樣?查到了沒有?”雨霞問。這些日子她再沒有見過雨馨一面,雨馨閉門謝客,宮務託付幾個大嬤嬤全權處理,除非遇到特別重大的事務,其餘一概不管。只說自己身體小恙。
龔太醫也是隔三差五地來看。對外說是太子妃操勞過度,要好生靜養才行。雨馨直接免了雨霞和各位姬妾貴人的晨昏定省。這下雨霞連想見她一面的藉口都找不到了。
雨霞心裡十分不安,女人有了兒子便有了依靠。若是雨馨生下兒子,太子就算不喜歡她也會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給她幾分體面。到時候想把她擠掉自己上位可就難上加難了。
所以如果她真的懷孕了,這個孩子一定不能讓她生下來!
金桔道:“奴婢悄悄地四下打聽,到現在也沒有任何頭緒。太子妃雖然沒能攏住太子的心,卻把毓慶宮緊緊捏在手心兒裡了。”
雨霞聽了不由面露失望之色。金桔說:“太子妃的正殿的院子裡倒是常能聞到熬藥的藥味,風一吹很遠都能聞到。看來是真的病了!”
雨霞想了想說:“熬藥熬得也可能是保胎藥!”她眼睛一亮,提議道:“能不能買通倒藥的婆子,搞點藥渣過來,請太醫檢驗一下?”
金桔搖了搖頭,苦惱道;“奴婢試過了,就連正殿院子裡的粗使婆子嘴也緊得很,給錢也不肯要。太子妃的屋子裡更是潑水難進。藥膳房、廚房也是警戒重重,不相干的人進去,被捉住了就是一頓好打,立刻攆出宮去!”
雨霞臉色難看起來,沒想到那個脾氣火爆的八妹妹如今變得這樣難以對付。“難道就沒有一點兒辦法嗎?”
金桔道:“只是聽說七姑奶奶上回給太子妃送來兩個嬤嬤過來,如今都在太子妃身邊侍候着!這是管着花圃的宮女楊柳告訴奴婢的,她的乾孃就在太子妃的正殿裡侍候,有一天她喝多了酒透露給楊柳知道的。”
雨霞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握着,兩隻眼珠亂轉:“七姑奶奶和太子妃關係這麼好,肯定不會無緣無故送兩個婆子進來的。這兩個嬤嬤到底是幹什麼的?難道是幫她保胎的?”所謂疑心生暗鬼,雨霞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是這樣。
金桔囁嚅道:“主子,咱還是別查了吧?太子妃防得這麼嚴,就是咱們查出來她真的懷孕了,也拿她沒有什麼辦法啊!”她這段時間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可是連太子妃正殿的邊兒都沒摸上。
雨霞惡狠狠地道:“不行。決不能叫這個小賤人就這麼把孩子生下來!咱們自己沒有辦法讓她落胎,那就把這個消息悄悄傳出去,後宮這麼大,想她倒黴的人可不是咱們一個。承乾宮那邊肯定不會願意看到太子妃產下皇長孫的!哼哼!”
金桔看見雨霞的眼中閃動着瘋狂的光芒,臉孔都變得扭曲了,頓時不敢再勸。
幾天之後,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就悄悄在宮裡流傳開來。
承乾宮。
蕭妃斜倚在寶座上,兩個十一二歲的小宮女跪在地上爲她捏腿。這時候承乾宮的大姑姑匆匆走了進來,在蕭妃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蕭妃本來慵懶的身姿一下挺了起來。坐直了身子問:“當真?”她看了那兩個小宮女一眼:“你們兩個先下去!”
小宮女施禮倒退着出去,關好了宮門,大姑姑才低聲道;“消息是從毓慶宮傳出來的。現在還不能確定真假。”
蕭妃眉頭緊皺:“皇上已經不止一次唸叨着要抱孫子了。如今宗室凋零,皇上年紀又大了,對於龍裔看得尤其重。若叫太子妃生下兒子來,倒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大姑姑道:“我們安插在毓慶宮的人手已經全被太子妃拔掉了,現在動手的話,恐怕有些難度!”
蕭妃淡淡一笑道:“太子妃倒是個聰明的!只可惜皇后和太子太過蠢笨。”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又道:“若要對太子妃動手,也不一定非得在毓慶宮才行!”
大姑姑臉色微變:“您是說……”
蕭妃臉上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不過我們的計劃已經按部就班安排的差不多了,實在不宜此時動手徒然生出一些枝節來!這件事,容本宮再仔細思量一番!”
大姑姑建議道:“何不請兩位蕭老大人進來商量!”
蕭妃笑道:“你說也是,傳個消息,叫本宮孃家人遞牌子進來吧,本宮也有時侯沒見他們了!”想了想又道:“再叫人好好盯着毓慶宮,看看太子妃有喜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姑姑應道:“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
同一時間。景陽宮中,慧妃也得到了消息。她十分敏感地覺察到這是千載難逢的一次機會。她在偏殿裡緩緩踱步,良久之後才終究停了下來。“去把潞王殿下叫過來!”
她身邊的一個心腹宮女愕然:“娘娘!這種事情……”不是不應該叫潞王知道的嗎?
慧妃嘆了一口氣道:“本宮苦心孤詣謀劃了這麼久,還不全都是爲了他!他也應該知道一點兒東西了!”
那宮女還是有些遲疑:“可是殿下今年才十二歲!”
慧妃淡然一笑,臉上充滿了自豪:“他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從葉邑辰和雨瀾成婚,葉敏昭就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起來,變得懂事了、沉穩了,也陰沉了。兩位哥哥被皇帝漸漸疏遠,他卻每天都把皇帝哄得高高興興的。這些事情,宮女全都看在眼裡,她心裡微微一嘆,都說磨難會使人成長,這話說得一點都不錯。
中秋是個大節,要忙的事本來就很多。雨瀾安排着給各家送禮,還要收受家送來王府的禮物,忙得腳步沾地。正趕在這個點兒上又把葉敏文挪到了正院裡來,雨瀾至少分出一大半心思放在葉敏文身上。簡直恨不得把自己一劈兩半了。
臨近過節,各家各府不但送了禮物,還紛紛派了婆子過來請安。雨瀾是能不見就不見,不過有些在外面和葉邑辰關係好的,雨瀾就不能不見。這一天下來,光是這種不能不見的人就不下十幾個,迎來送往,應酬說話,不能譜擺得太大,也不能丟了王妃的份,雨瀾一天下來簡直腰痠背痛。
這天葉邑辰下了衙,回到正院,看到雨瀾累得話都不想說了。丫鬟們服侍他換了衣服,葉邑辰坐在雨瀾的身邊,一手攬着她的肩膀,笑道:“這是怎麼了?一天見了多少人,就把你累成這樣了?要不要我叫兩個小丫鬟給你捏捏,鬆散鬆散?”
雨瀾身子側了側,把體重壓在葉邑辰的身上,白了葉邑辰一眼道:“沒誠意!”
一旁服侍的丫鬟早都習慣了。這要是換個人這樣子跟王爺說話,早就被拉下去打一頓板子了。不過王妃嗎……不管說什麼,王爺絕對不會生氣的。
葉邑辰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是叫我給你捏捏?”
雨瀾點了點頭,可不就是想叫你給我捏捏嗎?小丫頭我自己不會叫啊!
葉邑辰臉上就露出了壞壞的笑容:“你確定?”
雨瀾連連點頭,這有什麼不確定的!
一邊的丫鬟都看傻了!叫王爺給她捏肩?她們有種三觀碎裂的感覺!
誰知道葉邑辰竟然真的答應了。他挽着袖子道:“那本王就來侍候侍候你!”
雨瀾美滋滋地坐好了,等着葉邑辰給她服務。叫葉邑辰這樣一個大帥哥給她捏肩膀,想想就覺得帶勁兒,關鍵他還是個地位如此崇高的親王,從來都是別人侍候他!
片刻之後雨瀾就知道“杯具”兩個字是怎麼寫的了。
“啊啊啊!”雨瀾的慘叫聲順風能傳出十里遠。她眼淚汪汪地看着葉邑辰,埋怨道:“王爺,您就不能輕點嗎?”
葉邑辰看她眼淚都快出來了,顯得十分無辜:“我沒用勁兒啊!”王爺武功奇高,手勁也是奇大,的確沒用多少勁兒,可是雨瀾的小身板也受不了啊!
“再來,這回我一定輕點兒!”
雨瀾哪裡敢讓他再來:“算了算了!我已經鬆散許多了,鬆散許多了!”
葉邑很看着她,只是笑。
雨瀾活動了活動肩膀,雖然說剛纔疼得要命,疼痛的感覺過去之後,現在還真是鬆散了不少。雨瀾不由嘖嘖稱奇。
葉邑辰這才坐好了和她說起正事:“中秋節按規矩要進宮領宴!”
雨瀾點點頭,這些規矩她進入王府之前就知道了。皇家爲了表示普天同慶,一般皇帝都會在太和殿擺宴,王公大臣,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員們要入宮領宴。皇后則在坤寧宮賜宴,內外命婦也要到坤寧宮去領宴。
能夠進宮領宴當然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情,可是想想要應付那麼多的貴人,宮裡的東西又肯定吃不好,想想雨瀾就覺得累。不過這種時候她是斷然不能打退堂鼓的,便道:“這些事情我早就安排好了!”
葉邑辰點點頭,對於小妻子管家的本事他是越來越信服了。
“可是文兒……”
雨瀾微吃一驚:“文哥兒也要去嗎?”
葉邑辰臉色變得有點不好看,道:“去年皇上和我提起來,說是要見見這小子,我就以這孩子身體不適爲由給推了。今年皇上又舊話重提!”
雨瀾吃了一驚,只覺得遍體生寒:“難道皇上是想對文哥不利嗎?”
“噗!”葉邑辰被她逗笑了。“你的腦袋瓜子都在想些什麼!皇上兒子不多,孫子更是一個都沒有呢,他只是想見見文哥兒,賣個好兒給我罷了!”
雨瀾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腦補過頭了。皇上在御前見見葉邑辰的兒子,表現一下對小侄子的關懷,這也是一種恩寵和榮耀啊。
雨瀾道:“那你爲什麼不叫文哥兒去呢?”
“他畢竟才五歲,我是怕……”
雨瀾當了幾天後媽,也有點理解葉邑辰的想法了。他表面上對文哥兒兇得很,實際上對這個唯一的兒子他看得比誰都重,他是怕葉敏文進了宮裡,人生地不熟,他又不可能一直跟在葉敏文身邊,再出點兒什麼事兒,那就後悔莫及了。
現在他就一個兒子,所有的雞蛋就放在這麼一個籃子裡,他能不上心嗎?
雨瀾想了想,提出反對意見:“要我說,還是去!”
“哦?”葉邑辰奇怪地看着她。
雨瀾解釋道:“文哥兒……養得太嬌了!”想想也好理解,以祈氏一個婢女來養葉敏文,那真是像是祖宗一樣供着,磕着一點兒碰着一點兒都是天大的事兒。雨瀾道:“我是想着,以後文哥兒是要頂門立戶繼承王府的。男孩就應該放養,讓他多去接觸一些人,有意識地多鍛鍊他一點兒。進宮雖然有些苦,可也不失爲一次好機會!就像花兒不能一直養在溫室裡,那樣一旦把它搬到室外,它就再也適應不了了。”葉敏文現在可不就是一朵溫室的嬌嫩小花兒!
雨瀾道:“我會多安排下人跟着他,不會出事的。宗室裡有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能在一塊兒玩玩兒也是好事!要不這孩子睜開眼就是下人和父母,精神世界太不健康了!”
葉邑辰沉吟良久終於道:“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