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不叫藍月,她的名字叫瓏忻。她也不住在渝州城的方宅,而是跟着體弱多病的蓮香阿孃住在一處破敗的民宅。
那天是她第一次去方宅做事,宅子的門前是一棵飄着濃郁花香的芙蓉,那時正好一陣風兒吹來,將那花香送進瓏忻的鼻子,瓏忻閉上了眼鏡感受着生活的美好!
在她小小的心裡,只要活着比什麼都強。
在渝州城裡的方宅不算大,只有前院和後院,前院是這家的主人方夫人也就是林媛如的廂房,後院是廚房、柴房。
小小的的瓏忻敲了門,開門的是這座宅子裡的管家文嫂,文嫂很是喜歡瓏忻這個小丫頭,於是笑呵呵的領着她的小手穿過前院向後院走去。
路經方夫人的廂房,看見方夫人正站在院子裡的芙蓉花樹下仰望,那張白淨晶瑩的臉上雖然難擋歲月留下的痕跡,但是那精緻的妝容,高高的髮髻,正好襯托出身材的絲質錦服,都讓瓏忻看得出神。
“好美啊!”瓏忻的小手被文嫂拉着,但是她的頭卻戀戀不捨的看着方夫人不捨的移開目光。
文嫂聽到了瓏忻的感嘆停下了腳步道:“那是方夫人,這個院的主人!”
瓏忻有禮貌的輕輕走近,微微的福了福身子道:“方夫人好!”
方夫人這才從想得出神的心事裡走出來,看了看瓏忻,那雙本來充滿傷感的美目頓時生出一些驚喜的光來,那張緊抿着的哀怨的嘴也向兩側翹起來。
瓏忻近距離的看着美麗的方夫人,第一次感覺到美是個什麼概念,方夫人的臉上沐浴着陽光,折射着令人着迷的光華。
“你叫什麼名字?”方夫人溫柔的手撫摸上瓏忻的頭柔聲問。
瓏忻感到如夢似幻,溫順的回答說:“我叫瓏忻”
方夫人聽到瓏忻的回答,臉色突變,她瘋狂的搖着頭,睜大了眼睛,身子也開始發抖,她的雙手用力的卡住瓏忻的肩膀用力的搖晃。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瓏忻不知所措,她只是爭着驚恐的眼睛無措的看着幾近瘋狂的方夫人。
“夫人、夫人!”文嫂用力的拉住方夫人的肩膀,讓她鎮靜下來。
雖然這樣,但是方夫人的手還是緊緊地禁錮這小瓏忻的肩膀,眼神再次變得溫和,她慢慢的蹲下來摸着瓏忻的小臉道:“藍月,我的藍月!娘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一邊站着的文嫂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扎着兩個辮子的瓏忻,發現她跟不久前剛剛溺水而死的藍月小姐長的還真是有些像的!輕輕的嘆口氣又無奈的搖了搖頭。
“瓏忻,快叫娘啊!”方夫人焦急的呼喚着還沒搞清狀況的瓏忻。
面對方夫人陰晴不定的態度,她顯然是嚇壞了。
文嫂明瞭的對瓏忻勸道:“方夫人好久沒有見到藍月小姐了,你就叫聲娘吧!”
瓏忻好像似懂非懂,在她的世界裡,這就是親情吧!她模糊的知道方夫人定是將她當成了她的女兒。
“娘!”清脆動聽的聲音就像叮咚的泉水,給方夫人乾枯的心靈帶來了久旱後的甘霖。
“藍月!”方夫人一把把她抱進自己的懷裡,深深的痛哭。淚水打溼了瓏忻身上破舊的衣服,瓏忻能感覺到那淚水是熱的,一股暖意迅速的傳遍全身並深深的藏在心底。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有孃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在冬天裡裹上了一牀新棉花的被子,像是飢餓的時候吃到的一塊白麪饃饃,就像在花海里仰望着白雲朵朵的天空。
瓏忻想盡了自己心裡所有能夠形容的感覺卻覺得又都不像,這些都還不足以能夠表達她對孃的感受。
這種感受在養育她八年的蓮香阿孃的身上也未曾有過,蓮香阿孃對她的是疼惜、憐愛,但是她不是娘。
那一天在芙蓉花下的一切,都印在了瓏忻的腦海裡,一朵芙蓉花正好落下來,落到了瓏忻的頭頂,瓏忻終於擡起小手臂迴應了方夫人的擁抱,然後衝着滿樹的芙蓉花笑了!
倩影重合,十年後的藍月取代了瓏忻的小身影,藍月的臉上掛着像瓏忻一樣純真的笑。
是的,她代替了死去的藍月,替她守候在方夫人的身邊,成爲方夫人的精神寄託。
藍月踏着輕快的步伐,迎着晚上的清風,伸開雙臂感受着夜的清涼,心裡想着管他是藍夢還是世子爺,統統都從她的心裡趕走,不準在擾亂她的心。
就這麼想着好像就真的應驗了一樣,心裡覺得輕快了許多。
到了橋頭,藍月將裙角往腰間一別,露出利落的中褲,然後那張如菱角般微翹的嘴脣更是有些壞壞的笑起來,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
她就像是個調皮的孩子,三五下就爬上了那棵比碗口粗的芙蓉樹,然後站在枝椏上晃晃悠悠的折着花枝。
旁邊有一棵高大的白楊,白楊挺拔的樹幹頂端分成了兩個粗壯的枝幹,在那上面斜倚着一個黑色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袖口緊纏着繡有黑鷹翅膀的圖案,腳上蹬一雙牛皮鞋底的錦緞布靴,腰間繫着精緻的雄鷹玉鍛帶,中間那鷹的眼睛恰好的鑲着一顆深藍色的寶石,好像能夠懾人心魂一般。
他胸前抱着一把寶劍,劍鞘上同樣雕刻着雄鷹展翅的圖案。
本來藏在陰影裡的臉龐,在看到那抹粉色影子爬上樹頭的那一刻,貌似有些驚訝的探出頭來,透過微弱的月光,依稀能夠看的見他那張剛毅俊朗的臉,這張臉竟是白天裡和藍月相遇的世子爺-莫凌天。
但是此刻,他的身份不再是世子爺莫凌天,而是‘血鷹門’的少門主--七夜。
到底爲何他有兩個身份,這背後又有何隱情,後面會慢慢道來。
很快他就發現,從遠處正向這邊悄然靠近的幾個黑色身影后,從腰間取下一個銀鷹面具,戴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目,透着蕭殺之氣。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更是凌厲無比,整個人立馬散發出一身冷鬱的氣息,讓人不敢靠近。
藍月搖搖晃晃的終於折下了兩段花枝,這才小心翼翼的往樹下爬,本來腳底下有一段樹丫可以墊腳,可惜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咕咚”一聲栽倒了地上。
“哎呦!”藍月一聲痛呼。
高大的楊樹上的七夜卻在那一刻不忍心的側過臉,還用手擋住了眼睛,當他回過頭來看到藍月可憐兮兮的樣子時,貌似有些幸災樂禍的搖了搖頭,脣角勾起了一抹笑。
此時,那幾個黑色的身影已經來到了藍月的身旁,看着藍月跌坐在地上,打頭的那個人一搖手裡的摺扇,嬉笑道:“娘子,你怎麼大半夜的跑到這裡來折花呢?”
後面幾人也隨之附和着:“是啊!是不是要送給我們李公子啊?”
藍月這才從屁股的疼痛中回過神來,掃視了他們一圈之後,不動聲色的想着主意。
看樣子這幾個人是尾隨自己而來的,而且現在是大半夜的即便是自己高喊救命,怕是也不會有人聽見,到底該如何絕地反擊呢?
還沒等藍月想出來,打頭的那個李公子哥往前一步,拉住了藍月的胳膊說:“小娘子,這深更半夜的,你採花是要送給誰啊?”
藍月一把甩開那人的手,大眼睛一轉隨之道:“當然是我家相公了,她等會兒就要來這裡找我,所以你們最好是快點走開,我家相公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要不然你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藍月故意表情誇張的說。
“哈哈哈……”那幾個人一起大笑起來李公子笑的有些誇張,他湊到藍月的身邊故意說:“殺人不眨眼,我好害怕喲!”說完其他的幾個人還配合的打着哆嗦。
藍月往後退了兩步,又故作鎮定的說:“看你的樣子也是大家大戶的公子,這深更半夜的欺負一個弱女子,傳出去怕是不好吧!”
“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會知道呢?”李公子說着就伸出魔爪將藍月樓進懷裡,接着便低頭就欲親上藍月的臉龐。
一直在楊樹上看着這一切的,面帶雄鷹面具的七夜,眼睛微微眯起,從那如夜般深沉的眸子裡漸漸暗起了殺氣。
就在李公子要非禮藍月的時候,衆人只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銀光,只見那剛纔摟着藍月的李公子,已然躺在了地上,脖子處有鮮血淌出來,看樣子是一劍封喉。
藍月有些心驚膽戰的往後退了幾步,看見一個帶着銀鷹面具的男子站在前面,渾身散發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殺氣。
他就站在那裡,手裡的劍斜拉着立在身側,在那棵芙蓉樹下,和滿樹的芙蓉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滿樹爛漫散發着溫暖,一個如同地獄的使者散發着血腥的味道。
另外兩個人看着李公子就那麼無聲無息的死了,這才嚇得渾身發抖,
其中一個喃喃自語的驚歎道:“是七夜,血鷹門的少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