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爲這老婦人的身份覺得疑惑時,旁邊的溫明玉開口說道:“外祖母,我把儀韻姐姐帶來了。”
說罷,溫明玉便小跑着走到軟榻邊,挨着老婦人坐了下來。
外祖母?寧儀韻記得曾經在邢府詩書會曾經聽了一耳朵關於溫明玉的身世,她記得溫明玉不僅是永寧侯府唯一的女兒,她的母親身份也十分了得,似乎是有郡主封號的,而她的外祖母則是當今的大長公主。
轉瞬間,寧儀韻便已經明白了這老婦人的身份,她盈盈福了一禮說道:“給大長公主請安。”
凌映彤微微點了點頭,之前,她不讓溫明玉事先告訴寧儀韻自己大長公主的身份,而是直接讓溫明玉帶她來見她,一來是怕寧儀韻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太過緊張,二來也是想看看,這寧儀韻在突然得知自己身份的情況,是怎麼樣的表現。
如今看來,她進退有度,大方得體,沒有緊張慌亂,也沒有誠惶誠恐,心中頗爲滿意。她說道:“起來吧,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寧儀韻一愣,又見面了?這麼說來,這老婦人,她之前果然是見過的。
她思索起來。
只一個彈指的功夫,寧儀韻突然恍然大悟,她說道:“您就是那日來參加中常分館圍棋大比的婆婆。”
同樣的身形,同樣的貴氣,同樣平緩之中,帶着慈祥之意的聲音,再加上寧儀韻本就懷疑那婆婆和皇室有關,如今得了提醒,她立刻想明白了。
凌映彤含笑說道:“恩,那日正是本宮。本宮在無意間知道了圍棋大比的事情,覺得有幾分意思,便報了名參加了這圍棋大比,算算本宮也已經有幾十年沒有這樣微服出府了。
在圍棋大比之中,與你下了這一局棋,也算與你有緣。”
寧儀韻說道:“得了大長公主的指教,讓民女受益匪淺。”
凌映彤揮了揮手說道:“在本宮面前,不用自稱民女。本宮知道,你和溫明玉是閨中好友,你自稱名字即可,本宮聽明玉說你的閨名是儀韻?哪兩個字”
“儀態的儀,韻律的韻,”寧儀韻說道。
“恩,日後,本宮也喚你儀韻了,”凌映彤說道,“本宮同你下了一盤棋,知道你雖然年紀尚小,但棋力卻不錯。”
“呵呵,”凌映彤慈愛的笑了笑,接着說道,“原來只以爲你這圍棋下得不錯,沒想到你竟然還是這棋館的東家,倒是讓本宮也吃了一驚。
這偌大的珍瓏棋館,兩家分館,都是你的?”
寧儀韻淺笑道:“噯,這兩家珍瓏棋館確實都是儀韻開的。”
“恩,”凌映彤應了一聲說道,“恩,不錯。”
凌映彤頓了一下,接着說道:“本宮想問你一問,你爲何想到開這個棋館?”
寧儀韻開棋館賺銀子,自有她的原因,也許與這世間大多數人的想法不一致,但是這原因也是光明正大,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更何況,面對凌映彤這樣一雙慈愛之中透着洞察事實的眼睛,她也不打算隱瞞什麼。
她思索了片刻,便緩緩開了口:“儀韻開這兩家棋館,是爲了賺銀子。”
“恩,”凌映彤淡淡應了一聲,對於寧儀韻的回答似乎並不滿意。
寧儀韻站在凌映彤的面前,亭亭玉立,身姿挺拔,她笑了一笑,接着說道:“儀韻開棋館是賺銀子,賺銀子是爲了讓自己和孃親,吃飽穿暖,不用捱餓挨凍。
溫飽問題解決了之後,便要吃得好,穿得暖。
吃得好,穿得暖之後,便要吃得更好,穿得更好看。
最好可以過上錦衣玉食,大富大貴的好日子。儀韻等着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呢。”
凌映彤見寧儀韻一副嚮往的模樣,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寧儀韻收了笑,正了神色說道:“這是儀韻開棋館的目的,沒有虛言。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可以有許多不同的法子,可以有許多不同的路走。可是儀韻選擇開棋館這條路子。”
凌映彤微微一怔,也正了神色,神色認真的起來,看着寧儀韻等着她的下文。
“比如,可以巴結什麼權貴,可以謀一樁好婚事,嫁到一家富貴人家,甚至可以憑藉自己的姿色,攀個什麼高枝。不過這些都不是儀韻願意選擇的法子。”寧儀韻說道。
“哦?這是爲何?”凌映彤頗有興致的問道。
寧儀韻接着說道:“因爲攀權貴也罷,攀高枝兒也罷,用這些法子得來的銀子都不是自己賺來了,而是從別人那裡得來的。
民間有句俗語,吃人嘴軟,拿人手段,要從旁人那裡得銀子,讓旁人給自己銀子,必然要委曲求全,說不定要說一些自己不願意說的話,做自己不樂意做的,雖然得了銀子,但是卻失了自在。”
寧儀韻頓了一下,接着說道:“儀韻貪心啊。
既喜歡華服美食,也想要舒心自在的生活。
既想要錦衣玉食,也想要當家做主。
想來想去,也沒有旁的法子了,只能自己想法子賺銀子,因爲儀韻喜好圍棋,便開了這個珍瓏棋館。
雖說,開棋館這條路,看上去比旁的路要艱難一點,看上去也不太容易成,不過這是儀韻唯一可以接受的,得銀子得好日子的法子。”
聽了寧儀韻的話,凌映彤默了默,她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這孩子不錯。”
說罷,她不等寧儀韻回答,又和藹的笑了一笑:“本宮知道了,這棋館你接着好好開,本宮看着。
好了,這話也說了許多了,本宮身子也覺得睏乏了,呆在本宮身邊,只怕你們兩個孩子也要覺得無趣了,你們退下去,自個兒去玩吧,本宮也想歇息了。”
寧儀韻和溫明玉各自行了禮,離開了這間廂房。
出了琳馨院,溫明玉說道:“儀韻姐姐,我們去我院子裡吧。我院子裡離這裡不遠。”
“噯,”寧儀韻應了一聲,跟着溫明玉繼續往前走。
雖然,溫明玉說她的院子離正院不遠,不過寧儀韻還是跟着溫明玉走了半刻鐘。
這個距離在永寧侯府還算近的距離,可見這永寧侯府的之大。
寧儀韻跟着溫明玉走進了玉溪院,一進院子,只聽溫明玉“哎呀”喊了一聲。
“怎麼了?明玉。”寧儀韻疑惑說道。
“哎呀,今日我出來的匆忙,忘了餵我那些錦鯉了,”溫明玉說道,“這些錦鯉都是我的寶貝,每日這些魚食都是我親自的喂的,沒我的吩咐,也沒人敢隨便給他們喂東西吃,現在已經那麼晚了,我這些魚兒們可不是餓了嘛?”
寧儀韻看到溫明玉一副懊惱的樣子,透着稚氣可愛,便說道:“呵呵,那趕快把魚兒喂溫飽了,免得他們餓了。”
“噯。”
溫明玉應了一聲,招手找來了一個小丫鬟,讓她去取魚食,最後她便帶着寧儀韻帶到玉溪院中的小河邊的六角涼亭裡。
玉溪院雖然只是一個院子,但是裡頭也引入了一條小河,小河裡養了幾十條錦鯉,金色的,橙色的,黑色的,花紋的,一條條的,十分肥大,扭動着身子,擺着尾巴,在小河裡成羣結隊,游來游去,好不歡快。
小丫鬟取來了魚食,拿到了六角涼亭,交給了溫明玉。
溫明玉便靠在涼亭的圍欄邊,向河水裡撒魚食。河裡的魚兒們便一窩蜂搬擁了過來,爭先恐後的爭吃着魚食。
“明玉,你喜歡養魚啊?”寧儀韻問道。
“噯,看看魚兒在水裡歡快的游來游去,我心裡便也覺得舒暢,”溫明玉說道,“我自小就喜歡養魚。”
寧儀韻笑道:“沒想你除了喜歡圍棋,還喜歡養魚。一個是黑黑白白的世界,另一個卻是紅紅黃黃的熱鬧。”
溫明玉笑道:“我都喜歡。”
兩人剛剛說了幾句話,便聽到院子裡響起一片行禮的聲音。
寧儀韻回頭一看,之間一個約摸四十歲的華服婦人帶着幾個丫環婆子走了過來。
“娘,”溫明玉撒下手裡的最後一把魚食,小跑着奔了過去。
寧儀韻聽到溫明玉這麼喊,便知道來人便是溫明玉的母親,永寧侯夫人。
“大姑娘了,還這麼沒個正行,”*郡主說道。
溫明玉嘿嘿一笑:“娘,我正在跟儀韻姐姐一起餵魚呢。”
說罷,她便挽起永寧侯夫人的胳膊,往六角涼亭的方向走
“娘,這會兒來可不是來找你的,而是來找……”溫陶氏的目光轉下了六角亭,“我來找寧姑娘的。”
寧儀韻看見轉眼走到六角亭附近的溫明玉母女,福了福身說道:“見過永寧侯夫人”
“寧姑娘快起來吧。”
永寧侯夫人頓了頓說道:“你既然是明玉的好友,我便喚你一聲儀韻,你也不要喚我什麼永寧侯夫人了。”
寧儀韻點頭道:“噯,溫伯母。”
永寧侯夫人笑道:“比也不用叫我伯母了,我來找你,是想收你做我的義女,儀韻你可願意?”
“娘,您要收儀韻姐姐做義女啊?”溫明玉驚訝的問道。
“恩,你和儀韻本就是閨中好友,娘收儀韻做義女正好,可以讓你們倆做一對真正的姐妹”溫陶氏含笑說道。
溫明玉拍了下掌說道:“太好了,這麼一來,我和儀韻便真成了姐妹。”
溫陶氏頷首道:“這啊,其實是你外祖母的意思,娘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便應了下來。”
寧儀韻有些發怔,今日,她在永寧侯府遇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出乎意料。
先是在正院裡見到了當今的大長公主,現在溫陶氏要提出收她做義女,這些事情都是她在來永寧侯府之前,沒有想到的。
溫陶氏轉向寧儀韻問道:“儀韻,你意下如何?”
她看着寧儀韻,等待着寧儀韻的回答。
收寧儀韻爲義女,其實是她的母親大長公主凌映彤向她提出的。
她母親凌映彤見過寧儀韻之後不久,就把她喊了過去,並且讓她收寧儀韻作爲義女。
當時她乍然聽到自己母親的這個提議,有些驚訝,她就問道:“娘,您怎麼突然想起來,要我收寧姑娘爲義女?”
凌映彤當時答道:“儀韻和明玉本就是好姐妹,你收了儀韻做義女,兩人便正好成了姐妹。更何況,你知我膝下無子,只你一個女兒,孫輩的,外孫且不提,這外孫女啊,只有明玉一個,你收了一個義女,娘也可以多一個孫輩的外孫女。”
溫陶氏猶豫了一下,問道:“娘,您是覺得這寧姑娘是個好的?”
凌映彤淺淺笑了笑,說道:“這孩子的心氣極高,心術卻是難得的正氣;心性要強,卻半點沒有浮誇之感。
是個好孩子啊,甚得我心。
這樣的好孩子,是該幫一幫,扶一扶。”
溫陶氏說道:“能得孃的青睞也是這孩子的造化了。”
凌映彤卻是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單論出身,現在看起來,她的身份是低了一些。
你收她做義女,她的身份從一介商戶,成了郡主的義女,確實是幫了她。
但將來她能走到哪一步,誰又能知道?你今日收了她做義女,說不定將來,對明玉,甚至對永寧侯,會有莫大助力,也未可知啊。”
凌映彤頓了一頓接着說道:“就算最後,她沒能給明玉帶來什麼助力,一輩子碌碌無爲,或者一直都是一介普通的商戶,那對你,對永寧侯府,也沒有什麼損失,這孩子心性正得好,你放心收她做義女就是。”
溫陶氏想了想說道:“說起來,我還沒有見過儀韻那孩子。
不過,女兒相信娘看人的眼光,娘說她是個好的,定然錯不了。
好,我這就去認她做義女。”
“恩,好,”凌映彤點頭說道。
“希望這寧儀韻能看到娘對她的一片維護之意。”溫陶氏說道。
——
寧儀韻聽了溫陶氏的話便明白了,讓溫陶氏認她做義女是大長公主凌映彤的主意。
她心中思忖,溫明玉是她在這大楚朝中最好的朋友,閨蜜,能同她做一對義姐義妹,自是好的。
而大長公主,她高貴有氣度,但卻不是高高在上,那眉眼之中的慈愛之意,如同春日裡的暖陽,她也是感覺得到的。
大長公主讓永寧侯夫人溫陶氏手收她做義女,其中的呵護之意,她又豈會不知?
她擡眸朝溫陶氏看去,見這個美貌的婦人,眼神平和,神色柔和,便也柔和的笑了笑:“溫伯母願意認下我這這個頑劣之人,當個義女,儀韻自然是願意的。”
溫陶氏一笑:“好,日後,你可別再喊我夫人,或者伯母的,喊我義母纔是。”
溫明玉又開心的拍了一下掌,說道:“日後,儀韻姐姐,便是我的義姐,我便是儀韻姐姐的義妹了。”
寧儀韻道:“好,義母,多謝義母,也多謝大長公主相護之意。”
溫陶氏說道:“儀韻,你是個伶俐人,日後多照顧照顧明玉。
至於我娘,平日裡她在大長公主府中深居簡出,膝下也沒有個孫輩承歡。
老人家年紀大了,對孫輩也沒有什麼可求的,儀韻,明玉,你們便多去去大長公主府,陪一陪她,給她老人承歡膝下。”
“噯,噯,娘我知道,”溫明玉道。
“好,義母,”寧儀韻應了一聲,凌映彤一片相護之意,她感受得到,以後,她也要多多孝順這個高貴,卻對她散發着旭陽般暖意的老婦人。
隨後,寧儀韻跟着溫明玉和溫陶氏進了溫明玉的閨房。
在溫明玉的屋子裡,寧儀韻認認真真的給溫陶氏敬了一杯茶,正式改口稱了義母。溫陶氏給了寧儀韻一個紅包。
禮成之後,溫陶氏便道:“你們好好玩着,我還有庶務要做,就先走了。”
“噯,孃親走好。”
“義母,走好。”寧儀韻說道。
溫陶氏走後,寧儀韻纔開始打量起溫明玉的閨房。
溫明玉的閨房分爲裡面和外間。
外間放了一個書案,書案不大,邊角之處都雕刻了花草的圖,十分精緻。
書案上摞了一摞書,放在第一本就是一本棋譜。
書案上擺了文房四寶,莫不是精緻小巧之物,硯臺雕了蘭花紋,筆架的底座是纏枝雲紋,就連幾管細羊毫上,筆桿上還有蓮花的圖案。
寧儀韻不禁一笑,倒真是個小姑娘的閨房,處處透着女子的精緻可愛來。
角落裡有一個繡架,繡架上是一副未完成的繡品,粗粗看上去,應該是一副花鳥圖案,繡架的旁邊,擺開了一排絲線,粗看過去。顏色就有百來種。
寧儀韻知道溫明玉繡工不錯,但是看到這麼多絲線,這麼多顏色,還是忍不住感嘆了,這古代的刺繡藝術和溫明玉的繡工。
對於女紅一事,寧儀韻是自嘆忘塵莫急的,不過女紅不好就不好了,她已是自暴自棄,放棄治療,也只有感嘆感嘆,欣賞欣賞的份了。
裡間和外間之間擺了一個博古架,做爲視覺上的隔斷,博古架上擺了許多的擺件,這些擺件都透着少女的氣息,一對兒白玉雕成的小兔,眼睛是兩顆紅寶石看着甚是可愛,一隻琉璃制的錦鯉躍龍門擺件,也是栩栩如生,還有一對兒細瓷的小豬,憨態可掬。
看着博古架上的各種可愛擺件,寧儀韻不禁會心的一笑。
透過博古架,隱隱可見裡間有一張拔步牀拔步牀前垂下的帷幔是淺淺的緋色。
寧儀韻和溫明玉在屋子裡說了一會兒話,又玩了一會兒,只聽門口小丫鬟瑞珠喊話進來。
“小姐,世子爺來了。”
“大哥來了?”
溫明玉轉過頭,對寧儀韻說道:“我大哥來了,我去外頭看看,儀韻姐姐,你等等我。”
寧儀韻點頭應了下來。
溫明玉走出了屋子。
“大哥,”她看到在院子裡等着她的溫伯瑾就喊了一聲。
“明玉,”溫伯瑾輕輕頷首,神色一如既往的嚴肅。
“大哥,現在怎麼得空來了,可是找我有事?”溫明玉問道。
“剛剛處理完手邊兒的事情,正要回院子,”溫伯瑾說道,“路過你的院子,就進來看看你,也把這棋譜給你。”
溫伯瑾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本曲譜,遞給了溫明玉。
“是棋譜啊?”溫明玉接過了棋譜。
“恩,”溫伯瑾淡淡答道,“這棋譜是我近日偶得的,我已抽空看完了,想到你也十分喜愛圍棋,我便帶過來給你。”
溫明玉接過棋譜歡喜的說道:“噯,噯,謝謝大哥,大哥果然待我最好了。
送我棋譜,還幫我準備玉棋子做賀禮,那玉棋子,我已經送出去了。”
溫伯瑾嚴肅的神情愣了一愣:“已經送出去了?”
溫明玉點點頭說道:“送出去了,就是今兒下午送的。”
溫伯瑾頓了一下,眼神往一邊兒飄忽了出去,他說道:“我替你備的這禮,有什麼不妥當之處嗎?你二人情同姐妹,不要因爲我這禮備的不好,惹得人不快了。”
溫明玉說道:“怎麼會呢,大哥備的禮,最是妥當了,我看儀韻姐姐喜歡的緊。”
“是麼?”溫伯瑾的脣邊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淡淡笑意,“如此便好。”
“對了,大哥,”溫明玉說道,“你方纔說,我和儀韻情同姐妹來着,大哥我告訴你啊,我這回是和儀韻姐姐真的成了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