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

庶女生存手冊 流水 木魚哥

大老爺和大太太之間也就都沒有再提封家的事。

比起朝堂上的風雲詭譎,一個小小的解元,還不至於長久地掛在兩夫婦心頭。

總不能爲了這點不快和離吧?

當晚就坐下來商議今後的對策。

大老爺很後悔,“怎麼偏偏就是二弟不在京城的時候出了這個事!”

大老爺、二老爺之間當然有外人所不知道的消息傳遞途徑。

親弟弟在京城,總是要比別家親戚更上心,消息傳遞得也就更快。

比不得如今,皇上發病已有七八天,消息才傳到了蘇州。

二老爺也就拋下了二太太並一應細軟,第二天就快馬回京,銷假返工。

又請大房看顧二太太,把她連同這幾大車的金銀財寶送回西北老家。

大老爺順便也就安排了幾個老成的管事一道上路,帶話給牛總管,讓他在族長身邊做些功夫,給二房登出一冊,並將當年族裡藉口吞沒的族田、房屋,都劃撥給二老爺一份。

大老爺年前剛升了左柱國,由他出面,當然比二老爺自己的家人出面更穩妥些。

進了三月,二太太也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別了蘇州的親朋,帶着一車的錢出關往西北去了。

敏哥、達哥、弘哥只是回來送母親上路,在大房歇了一晚,就又都回山塘書院去了。

據說讀書十分刻苦,竟有頭懸梁錐刺股的意思。

大老爺倒很欣慰。

“雖說二嬸實在是不懂事,但若是能把幾個侄子成就出來,倒也是好的。”就和大太太議論。

世家大族,最怕的就是紈絝子弟。

三個侄少爺懂得把羞恥轉化爲動力,不論如何,將來也不至於長成紈絝,帶累了兩房的名聲。

大太太卻是愁眉不展。

平國公還在西北打仗,邊境戰事未平,朝中卻出了這麼大的事,皇上重病不起,以至於要把在前線效力的權仲白急調回京……

權仲白身在西北,就算一路快馬回去,都要七八天才能進京,有這麼大的功夫,小病甚至於都已經斷根了。

可見這一回,皇上的確是得了棘手的重病,朝中太醫都沒有辦法包治包好,這纔想到了權仲白。

又或者是皇上已經不放心太醫了……

若是一病不起,天下,恐怕是真的要亂了。

進了四月,消息越發怕人了。

權仲白的未婚妻達家三小姐,年前一場肺病輾轉綿延,到今年病勢越發沉重。

本來還打算乘着未婚夫回京的機會,讓權仲白來開個方子,鍼灸薰灼,減一減病勢。

不想權仲白卻是前腳才進京城,後腳就被宮中人接了進去,再也不放出宮來。

達家人固然是憂心忡忡,但卻沒有多少人在意達家三小姐的生死。

倒是這件事後頭的意思,叫朝中無數的官僚都是食不安枕。

皇上的病情,難道已經緊急到了這個程度?

說起來,朝中也有兩個多月沒有朝會了。

三月不朝,那是天下大亂時纔有的荒唐事兒!

就在這時候,秦帝師終於出手了。

他老人家以帝師之尊上三相以前朝舊事爲例,由太子出面監國。

太子既然是太子,當然有很多皇子們比不了的特權。

前朝的永樂大帝就是位好動的偉人,成年累月,不是巡狩就是出遊。

只要他不在位,京中就是太子監國,這是明擺着的舊例。

如今內閣有三位閣相理事,說起來,太子不過是個人肉印章,管的就是往奏摺上蓋章的活兒。但沒有這個人肉印章,卻有好多事就沒法順順當當的辦下來。

比如說,調糧的令旨要是再不頒佈下來,邊關就又要缺糧了。

說不定就會給北戎喘息之機。

老人家這封奏章,還真被送進了乾清宮裡。

皇上雖然多年來一直在太子和皇長子之間舉棋不定,但到了這個時候,倒還靈醒得很,沒有多久,就傳了口諭:龍體欠安,由太子監國,又急招閩越王入京,負責乾清宮防務。

消息傳到蘇州時,雖然已經不再新鮮**,但與聞者莫不感到深深寒意。

天家就是天家,父子相疑,居然至此。

閩越王的封地畢竟是在福建,雖說常年居住在杭州,但他一向知趣,觸手倒是很少伸出杭州城。

這一次奉詔入京,他和身邊十幾個衛士的飲食起居,就要官府出力了。

也都是由大老爺親自打理,沿路都打了招呼,備了最快的馬,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京城。

大老爺送走閩越王,眉間就有了愁緒。

“只看皇上能不能順利挺過這一關了!”私底下和大太太商議,“還是給四娘子說一門親事吧!”

大太太一驚,“到這個地步了?”

四娘子今年已經十四歲了。

也到了說親的年紀,經不起太長久的耽擱。

萬一皇上就此去世,一來,一年的國喪是不能說親的,二來,繼任者不論是誰,都肯定要在江南總督這麼好的位置上安頓自己的人手。

楊家的地位,一下就有些岌岌可危起來。

若是出事,也難保可以全須全尾的退下來……

到時候兵荒馬亂的,很容易就把四娘子耽擱成老姑娘。

大太太一想到要終年對着四娘子那張陰沉沉的臉,倒也緊迫起來。

就匆匆忙忙地給初娘子寫了信。

沒有多久,初娘子就回了信,爲四娘子在餘杭鎮物色了一戶殷實的人家。

家中雖然沒有官職,但是和餘杭知縣卻是親戚,在餘杭也是根深葉茂,算是當地的望族。

四娘子儘管臉上留了些微微的疤痕,但古家人究竟不是名門大戶,竟也不在乎這些。

只是託了人上門相看了一眼,就歡天喜地地上門來定了親,好像動作慢一點,這美夢就會醒來一樣。

大老爺大太太兩夫婦都定了心意,四姨娘再怎麼鬧也鬧不起來。

更何況這門親事雖然低了些,但古家的那位是獨生子,將來萬貫家私,都是他一人繼承,生得也是儀表堂堂……四姨娘雖然有些不足,但也不得不承認,四娘子能得這樣的歸宿,已是福分。

兩姐妹的親事雖然都是波折重重,但出嫁倒是前後腳。八月裡張家二少爺從京城回來,迎娶了三娘子,九月裡餘杭古家也歡天喜地地上門迎走了四娘子。

楊家一下就冷清了下來。

大太太忙忙亂亂了小半年,給三娘子、四娘子各預備了四五萬兩銀子的陪嫁,雖有四姨娘幫忙,卻也是累得喘不上氣。

也顧不得去擔心朝中的事了。

兩個女兒出嫁後,她得了空閒,在牀上狠狠躺了幾日,才恢復了元氣。

就叫了幾個小的來閒話,連六娘子都有份。

女兒多的人家就是這樣。

從前女兒們在家的時候,唧唧呱呱,好像養了無數的麻雀,整日裡不是看這個不順眼,就是看那個刺目。

待到上頭的四個女兒都出嫁了,家裡只有三個女兒並一個兒子的時候,就又覺得冷清起來。

五娘子也十三歲了,很快就要說親,還有六娘子、七娘子……

到最後,家裡只會剩下九哥。

大太太看着九哥的眼神,就是一派的溫存柔軟。

連對六娘子都多了幾分順眼。

說了幾句家常瑣事,就問九哥,“東西可都整頓出來了?”

翰林府的小花園已經收拾好了。

大姨娘、五姨娘並七姨娘都已經先搬進了小花園。

還有幾個平日裡有些臉面的通房……都住了過去。

只有浣紗塢的三姐妹,因爲大老爺發話,有了特權,可以不必進翰林府居住。

四姨娘在四娘子出嫁第二日,就痛快地收拾好行裝,也進了翰林府。

聽說已是開始吃齋唸佛,爲三娘子、四娘子祈福。

倒是退得乾淨利落。

大太太也早沒心腸折騰這個宿敵,不但痛痛快快地爲四姨娘安排了一處寬敞的院子,有時候還催着大老爺和她說說話,顯示自己的賢惠。

七娘子很佩服四姨娘: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功成身退,沒有一絲留戀。

百芳園就冷清了下來。

正好張羅着讓七娘子和九哥進園子居住。

七姨娘進了翰林府,六娘子就佔了小香雪,倒是不願意搬到別的地方。

“只是牽掛小香雪的鞦韆。”五娘子不免嘲笑六娘子。

六娘子扮了個鬼臉,一臉的嬌癡,“五姐又何嘗沒有蕩過它?”

七娘子就接口搶白五娘子,“五姐就是這樣,蕩起鞦韆來不說你貪玩,一下鞦韆,就開始數落我們六姐年紀多大,還愛盪鞦韆了。”

五娘子氣得直叫七娘子,“黃先生留你堂呢,去朱贏臺繡花吧,正經別在這添亂。”

衆人倒都笑起來。

九哥纔回大太太,“東西是都收拾好了,不過……及第居有上下兩層呢,娘,您看……”

就露出了饞涎欲滴的樣子。

大太太好笑,“好,好,明兒就讓藥媽媽帶你去小庫房,看中什麼,你儘管挑,好不好?”

九哥這才心滿意足,只是嘿嘿地笑。

大太太又問七娘子,“玉雨軒雖小,但怎麼也都比西偏院大了,短了什麼陳設,你就只管找藥媽媽。”

百芳園內雖然空出了不少館閣,但七娘子卻都沒有看中,反倒是看中了月來館對過的玉雨軒,喜歡它靠着園子一角,平時少有人經過,比較靜謐。

七娘子就笑,“好,我哪裡會和娘客氣。”

又說了幾句家常,大老爺也進來探大太太。

“父親。”幾個兒女都起身行禮。

大老爺擺了擺手,“都坐吧。”

四個孩子這才慢慢地歸座。

大老爺這半年來也滄桑了不少,鬢邊多了不少白髮。

問過大太太安好,也就在大太太身邊靠着牀柱子坐了,和兒女們閒話。

有大老爺在,話題繞來繞去,最後總是要着落在朝事上的。

這半年來,皇上病勢有所好轉,朝野上下也都漸漸安心。

平國公在北疆又打了幾場勝仗,竟是大有開疆闢土,把北戎遠遠地趕進西域的勢頭。

上個月,太子又加封皇長子爲魯王,在山東臨潼爲皇長子規劃了王府。

“造得也快。”大老爺面有譏誚,“現在就催着魯王前去就藩了……”

大秦的藩王是沒有兵權的,一應供應制度,和前朝無異,到了臨潼,皇長子名義上就不能再參與朝政了。

皇長子又怎麼會甘心就範?

朝中的爭鬥,已是日趨緊張,大有圖窮匕見的意思。

“就看皇上什麼時候能痊癒吧!”大太太一臉的憂心忡忡。

只要皇上沒有斷氣,楊家就能穩坐釣魚臺,若是皇上斷了氣,這滔天的富貴,就難免保不住了。

大老爺神色凝重。

“皇上這次的病,來勢洶洶,有幾次都差點撒手。”他低聲透露了宮中秘辛。

幾個孩子臉色不由大變。

大太太卻沒有露出驚容,顯然早已知道。

“要不是小神醫會同歐陽家的幾個弟子晝夜施針,恐怕皇上是熬不過這一關的了。”大老爺又淡淡地長出了一口氣,“不過,據說就算能夠康復,日後的精神頭也不會太好,朝事終於是要交到兒子們手上的……”

管理一個國家,千頭萬緒,有無數的事,皇上精神不濟,理所當然,就要把繼承人調教出來,開始考慮身後事了。

雖說多年來,皇上一向自恃年富力強,對兩個兒子多有限制。但如今天年不永,到底要讓誰來繼承這麼大的家業,他老人家心裡,想必也要開始斟酌了。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是一臉的懵懂。

九哥與大太太卻是都犯了沉吟。

七娘子卻是半懂半不懂,隱約也能捕捉到大老爺話裡的一點意思。

大老爺是何等人物?

眼光一掃,衆人的反應,已是全落進眼中。

九哥年紀小小,對朝事已有了自己的看法,還是讓他欣慰的。

至於五娘子和六娘子的迷糊,也不在話下。

畢竟年紀還小,一向又是溫室裡的小姐,不懂,是情理之中。將來出嫁後,自己要支撐家庭,慢慢的,終究也會懂的。

倒是七娘子……

大老爺心中一動,就細細地打量起七娘子來。

七娘子咬着下脣,眸中思緒無限,好似有些穎悟,但又沒有全明白過來。

封姨娘自己處處都是平常,倒是所出的這一對雙生姐弟,真是鍾靈毓秀……

大老爺不禁感慨。

九哥也就罷了,七娘子若是男兒身,自己也就能放心閉眼了。

他不動聲色,提點兩個女兒。“這世上有誰是口渴起來才挖井的?未雨綢繆,我們楊家,也到了站隊的時候。”

等到分出勝負再來站隊,倒不如不站。

朝事就是這樣,大老爺和大太太所能做到的,也無非就是作出在當時的情況下最好的選擇。現在表態雖然已經嫌晚,但畢竟還要比清高到底強得多了。

大太太悚然動容,卻沒有過多的驚訝。

“都下去吧!”就端正了神色吩咐幾個兒女們。

“九哥留下。”大老爺又叫住了九哥。

雖然年紀還小,但關乎楊家未來走向的大事,是該讓兒子也來旁聽了。

幾個小娘子就魚貫退出了東稍間。

臉上都帶了濃重的心事。

朝局晦暗不明,楊家作出的每一個選擇,和她們都是息息相關。

五娘子勉強振奮精神,招呼六娘子、七娘子,“去小庫房給七妹選幾件擺設吧?”

看了看六娘子,又笑,“還有六妹,七姨娘去小香雪,肯定也帶了些東西走的,給你多選幾件玩物!誰叫你這麼好玩!”

六娘子也就笑了開來,把方纔的事拋到了腦後。

“真討厭!”埋怨五娘子,“五姐只會砢磣我!”

七娘子甩了甩頭,把心事放到了一邊。

六娘子一向乖巧聽話,五娘子要越俎代庖爲她在小庫房選幾件擺設,大太太多半也不會說什麼。

“走走。”她笑着和五娘子一起,死活把六娘子拉出了堂屋,“要我說,你索性住到朱贏臺,我們三姐妹靠在一個角落裡,也熱鬧得多……”

大事,自有大人操心,小女兒家要顧慮的,也無非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日子就像水一樣流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在外吃飯吃得滿嘴流油的,吃完才發現已經七點半了,緊趕慢趕回來更新哈哈哈。

第二卷終於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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