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穗兒的話,依書沉默良久,事情比她想象的還要無情的多,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許姨娘病成這個樣子,不僅請不到大夫,就連秦子明跟蔡氏都沒有管上一管。
她低頭暗暗思忖着,也許只是守門的婆子太肆意妄爲了吧?興許不是蔡氏的本意?隨之,她又搖了搖頭,許姨娘雖然只是個姨娘,但到底也是這府裡的半個主子,可比那些守門的婆子有地位的多,就算她們了不起許姨娘,但萬萬不敢不稟報一聲,就這麼置許姨娘於不顧。
若到時候秦子明跟蔡氏計較起來,她們這些婆子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說到底,那些婆子只可能是在蔡氏的暗許之下行事的,只有如此,她們纔會對求救上門的穗兒置之不理。
依書輕嘆一聲,對於蔡氏,她實在是恨不起來,也討厭不起來。在她來到這裡五年多的時間裡,蔡氏未曾有一時不將她放在心上。來探看她的時候,若是她正在休息,那絕不會讓丫頭們將她吵醒,只默默的坐在她的牀前,慈愛的看着她。每當得了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東西,蔡氏也總是會第一時間讓人給寶沁樓送去一份,寧願自己短缺了,卻從來不會剋扣依書半分。出行的時候,擔心依書身子不適,最好的馬車也是讓給依書去坐。月前自己在外,蔡氏擔心不已,遣了府裡一半的侍衛僕從去找她,在悉得自己的所在以後,放下府裡的一切,親自去迎接她回來。
一個處處將她放在首位的孃親,讓她如何去討厭和憎惡?
依書輕嘆口氣,站起身子,喚穗兒起來,“起來吧,先回去好好伺候着你們姨娘,我先回去了。待會兒我留兩個小丫頭在這裡,幫着你們。明兒個姨娘醒了,遣個小丫頭去告訴我一聲。”
穗兒忙點了點頭,應了聲是,忙上前去幫依書開了門。
銀珠正候在外面,聽的依書出來,上前扶了她。
依書站在院裡,朝許氏的屋子看了好一會兒,口中默默唸叨着些什麼,而後對銀珠吩咐道:“銀珠,留兩個丫頭在這裡伺候着。”
銀珠應了聲是,便瞅了跟來的幾個小丫頭,從中選出了兩個人留了下來,另一些人則隨着依書又回了去。
回到寶沁樓,依書在桌旁坐了,卻是沒有立時就上牀休息去。
屋子各處點着好些個蠟燭和油燈,多寶格中放置着諸多價值連城的古玩玉器,牆上還掛着幾幅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的名畫。
她這裡,樣樣都是好的,這不只是因爲她是府裡的小姐,更是因爲蔡氏對她的寵愛。
不由得,依書輕嘆了一聲,歪着頭對侍立在一旁的銀珠道:“銀珠,你說爲何母親會這般對三姨娘呢?三姨娘平日裡都不管事,也甚少惹事生非,本是一個極省心的人,爲何母親甚少約束大姨娘和二姨娘,卻獨獨苛待三姨娘?”
這個問題,依書一直沒想的明白。如果是因爲子嗣問題,擔心秦智幸以後分了秦智博的家產,那秦智峰呢?蔡氏應該對二姨娘也該嚴厲許多吧。難道是因爲身份問題?這三個姨娘裡,大姨娘跟二姨娘都出身名門,只有三姨娘是小家小戶出身,甚至自打進了秦府以後,就徹底跟自己的孃家斷了聯繫,以免丟了秦府的臉面。
銀珠擡首朝依書看了一眼,對於依書的這個問題,以前她倒也是不知道,只是這些日子以來,聽得多了,便也曉得了其中內情。只不過,那些事,她一時還不敢對依書言說。
依書靜默許久,未聽到銀珠的答覆,本來也沒指望銀珠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夜色漸深,依書卻因爲心中有事,睡不着覺,便就一直坐在那裡。
銀珠給她換了好幾杯熱茶,也勸了她幾句,依書卻只道還不瞌睡,再在外面坐一會子。
看着依書緊皺的眉頭,一副犯愁的樣子,銀珠想了想,輕咳一聲,“小姐,奴婢……奴婢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依書側首朝她看去,輕聲道:“銀珠,你都跟在我身邊好些年了,我的性子你也瞭解,有什麼事就說吧。”
銀珠微微對依書福了福身,轉身開門探看了一番。今夜是她值夜,薄荷跟銀華都休息了,另一些婆子跟丫鬟也被遣去休息了。確定外面無人,銀珠才放心的將門又關上,輕步走至依書面前,小聲道:“奴婢這些日子倒是在外面聽到了一些事情。”
說着,銀珠小心的看着依書。
依書身子一震,驀然坐直了身子,微蹙眉頭,認真的看着銀珠,“你說是關於三姨娘的事兒?”
銀珠點了點頭。
依書忙道:“那趕緊跟我說說。”
銀珠踟躕了一番,對依書道:“小姐,奴婢這些話本是不當講的,這府裡想來也沒有其他人敢說,只是奴婢見您這麼坐在這裡,也不是回事,有些事情若是不知道原委,只怕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清楚的。所以,奴婢斗膽請小姐不要怪奴婢妄言之罪,畢竟這些事情也只是奴婢聽人說的,未必就是真的。”
聽的銀珠的話,依書微微皺起了眉,看來其中的事情還不簡單。
依書點了點頭,示意銀珠說話,並且不會因爲這件事而怪她什麼。
銀珠輕咳一聲,便將自己在外面聽說的那些事情都與依書說了一遍。從最開始三姨娘許氏只是秦子明在外養的外室,並且似乎用情極深,一直想將許氏接進府裡。蔡氏卻是介懷許氏的身份,又想到這是秦子明不經她的安排,私自養的外室,便無論如何都不同意秦子明將許氏接進府裡。到最後當蔡氏身懷依書,八個月的時候,乘着蔡氏因爲有孕容易疲累,府裡的事情也不太管的過來,秦子明便強自將許氏迎進秦府,因而造成蔡氏氣急早產,也是造成依書先天不足,自小身子就弱的根本原因。
所以,儘管府裡有三個姨娘,蔡氏卻只對三姨娘態度那般惡劣,只是因爲這是秦子明私自納進來的,未給蔡氏絲毫的臉面可留,讓她在自己的姊妹面前也是受了不少嘲諷。
身爲蔡姓世族的女兒,蔡氏自小受到的都是極其良好的教育,從來都是驕傲的很,怎麼可以容許自己的臉面竟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給踩在腳下?
只不過當初秦子明是鐵了心,蔡氏迫不得已,纔將許氏留了下來。
況且,只有人在她眼面前,才能更好的行事不是?再者,這府裡另外兩個姨娘可也不是個省事兒的主,她們怎麼可能容許一個深得秦子明心的女子存在?就算都爲妾室,至少也應該是雨露均分纔對。
因而,許氏進了秦府以後,剛開始生活倒的確是好了很多,秦子明也是日日探望於她,很是過了一段幸福的時光。只不過,信任兩個字怎麼寫呢?又能維持多久?所謂三人成虎,一次兩次,秦子明可能不信,可是第三次第四次呢?蔡氏既是有心針對許氏,其他兩個姨娘也是不擇手段,慢慢的,秦子明便相信許氏只是貪圖他的富貴身份,只是貪圖這份榮光,只是一個貪心愛財的女子,與旁個女子無異,哪裡來的真心對他?
在衆人刻意捏造的事實面前,秦子明由不得自己不信,加之大姨娘許氏跟二姨娘劉氏都是千嬌百媚,風流無限的主,秦子明哪裡還有苦苦守着三姨娘許氏的道理?
許姨娘出身寒微,手段也不如另兩個姨娘多,更是比不上蔡氏,好在秦子明雖然冷落了她,但她卻在之前有了身孕。因爲有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孩子,本想就這樣離開的她又苦苦熬了下來。
孩子出生以後,許是秦子明還記得當初兩個人在一起的幸福時光,長嘆了一聲,便給那孩子取名爲秦智幸。
至那以後,就甚少出現在三姨娘的院子裡,因而也不曉得三姨娘許氏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只是在他看來,蔡氏很是會掌家,想來也不會苛待了秦智幸纔是。
聽完銀珠的話,依書不由眨了眨眼睛,心中暗道:“原來這裡邊還有這樣一個故事,想來三姨娘也是一個癡情的主兒,只是她卻料不到,誓言兩個口,從來卻是有口無心。他們本就是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即使秦子明有一時的真心,可是在他人的攛掇下,又如何能長久?”
依書正自思量,銀珠頓了會子,忽然又欲言又止似得道:“小姐,其實……”
依書擡頭掃了一眼銀珠,蹙眉道:“其實什麼?還有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