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已是四十幾歲的婦人,但許是因爲心思開闊,沒有什麼事情能鬱結在她心裡,故而甚是顯得年輕,身體也健朗的很。
林母步伐迅速的走進小巷,倒是依書速度慢些,緊跑了兩步,才趕上林母。
她二人走進小巷一看,只見一女子匍匐在地上,雙手掩面,口中不迭的在求饒。另一年輕男子手中正拿着一根鞭子,使勁的往那女子身上輪着,口中叫罵不已。
林母頓時橫眉怒喝道:“給我住手!”
同時疾步上前,走至那女子身側,輕聲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傷到了?”
男子聽到有人喝問,手上揮鞭的動作不由一頓,再見原是一不認識的中年婦人,頓時眉頭一擰,罵道:“你個死老太婆,你是哪裡冒出來的?老子的事情也是你管的的?”
瞅見林母壓根理都不理他,只直奔着地上的女子而去,男子不由氣急,揮鞭要去打林母,右手剛剛擡起,只覺得手腕一陣揪心的疼痛,手指一鬆,鞭子落在了地上,隨之右手也被人鬆了開來。
男子左手緊握着右手手腕,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推的連連倒退。驚怒的朝身側看去,不知何時,竟有一青衣男子站在了他身側。
此時,地上匍匐的女子已經被林母扶起了身。
依書趨近一看,不是已經出嫁的夏荷,又是誰?
現在正是夏日,夏荷身上穿的單薄,被那男子鞭打了這許多下,身上的衣裳早已是破爛不堪,些許地方已經露出了身子。
依書蹲在她身旁,看着面前流淚滿面、傷痕累累的夏荷,她心裡陣陣揪心的疼。
她身邊最爲信任的丫鬟就是夏荷,也是她曾經允諾要做朋友的人。儘管夏荷礙於主僕之別,不曾應允,但是自那次以後,夏荷對她的關心忠心,她如何看不出來?
依書不由淚落,輕撫着夏荷的面龐,不捨得泣道:“夏荷,你不是嫁到了年家嗎?怎麼現在會是這個樣子?”
夏荷這時方纔看清面前蹲着的另一女子原來是依書,眼淚頓時撲簌簌的落了下來,一下子抱住了依書的肩膀,長聲泣道:“小姐,小姐,奴婢終於看到您了,嗚嗚……奴婢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您了。嗚嗚嗚……”
一向和藹可親的林母此時眼神格外凌厲,面色清冷,站起身看着先前持鞭的年輕男子,冷聲喝問道:“你是誰?你有何資格鞭打她?”
持鞭男子原本手腕就已被林母身邊跟着的小廝捏斷了,此時正臉色煞白的扶着自個兒的手腕,再見林母眼神清冷凌厲,心中一慌。但是轉念一想,夏荷是他年家的人,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咯,面前這莫名其妙的女人又是哪根蔥?
男子雖覺得自己也是理直氣壯,但在林母凌厲眼神的逼問下,說出的話也變得有些結結巴巴。
“你……你又是哪根蔥哪……哪根蒜?這件事用……用的着你管……管嗎?我……我告訴你,爺我……我背景厚着,你小心……小心點。”
林母冷笑一聲,嗤道:“哎呦……你背景厚着?你以爲你老子是皇帝不成?在這天子腳下,你也敢說你背景厚?”
男子一窒,不由狐疑的看着林母,只是怎麼都覺得面前的婦人眼生的很,而誠如面前這婦人所言,天子腳下最多的就是皇親貴胄,一不小心得罪哪一個,都是會讓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男子想了想,又換了說辭,口氣倒不像是先前那麼蠻橫,略帶客氣的道:“這位夫人,我只是在教訓家裡不聽話的奴才,這於情於理,應該都跟夫人沒有關係吧?”
男子小心的注意着林母的神色,暗自猜想林母的身份。
林母嘴角微翹,冷笑道:“我就是愛多管閒事又如何?你且先跟我說說,”林母指了指夏荷,道:“既然這女子是你家的奴才,她到底犯了什麼錯,讓你這般在大庭廣衆之下,鞭打於她?”
按照常理來講,聽到林母近乎蠻不講理的話,男子該很是憤怒纔是,但正因爲這樣,反而讓他暗自以爲林母真的是哪家宅子裡的夫人,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再想到剛纔那看似瘦弱的小廝一下子就捏斷了自個兒的手腕,料想他武功一定了得。這樣的下人,一般人家哪裡請得起?
男子越發變得小心翼翼,眼珠轉了轉,指着夏荷,怒縐道:“這死丫頭偷了我家的錢財上街去賣,這等奴才不打,要她何用?”
依書扶着夏荷站起身,同樣紅了眼眶的銀珠忙攙着夏荷的另一邊胳膊,同時將一件輕薄的斗篷搭在了夏荷的身上,暫時幫她遮遮身子。
依書冷笑一聲,“真是笑話,我身邊的丫鬟大大方方嫁出去的,你什麼資格,能讓她成爲你家的奴才?”
男子聞言一愣,皺眉一想,頓時怔在了那裡。
他怎麼會不曉得先前夏荷是在哪裡當差的?也就是說,面前這年輕女子就是融親王府的三小姐,西州林家的二少夫人?
再見秦三小姐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痛恨,似乎打定了幫夏荷抱不平的心思。男子心神一慌,雙腿一軟,險些跪了下去。
他哪裡曉得秦三小姐這般看重夏荷了?若是早知如此,他也不會這樣做,直接讓夏荷去求秦三小姐拉倒了,也不至於繞這麼多的圈子。再者,京城這麼大,他們怎麼就被秦三小姐給遇上了?難道這就是命?
依書看了面前男子一眼,不屑的嗤了一聲。
夏荷是在蔡氏的授意之下,嫁給鄭媽媽的侄子年無蒙的,聽說年無蒙腦子不是很好,略有些呆傻,所以才一直沒有娶到媳婦。鄭媽媽是蔡氏身邊的老人,深得蔡氏信任。正那時蔡氏要責罰夏荷,鄭媽媽相求,蔡氏自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便允了那門婚事。
依書怎麼看那男子都不像是一個呆傻的人,便問夏荷道:“那人是年無蒙?”
夏荷搖了搖頭,原本清脆圓潤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不是,他是無蒙的堂兄,年冬濤。”
依書眉頭一皺,續問道:“既然他只是年無蒙的堂兄,爲何要當街鞭打於你?”
夏荷聽到依書這麼問,眼中頓時流下淚來,只是以手捂着嘴,不停地搖頭,卻什麼話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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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其中問題還大得很,不然夏荷不會是這般樣子。
那年冬濤見依書在問夏荷的話,原想悄悄溜走,卻又被先前那青衣小廝踢了一腳,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那青衣小廝隨後一腳踏在年冬濤的背上,讓他起都起不來。
林母危險的眯了眯眼,冷聲問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年冬濤猶自不肯說實話,只齜了齜牙,強忍着背上和手腕的疼痛,諂媚的笑道:“誤會,都是誤會,真的都是誤會。夏荷是我堂弟媳婦,我怎麼可能鞭打於她?剛纔只是嚇唬嚇唬她而已,絕沒有打她。夫人還請饒命,剛纔真的只是誤會而已。”
依書臉色一冷,喝道:“那她身上的傷痕,你又怎麼解釋?”
年冬濤還是不肯承認,強辯道:“興許是我那傻堂弟打的,他是一個癡傻之人,一旦發起病來,就會不擡眼的見人就打。反正她身上的傷跟我沒有關係,真的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青衣小廝腳下力度一重,年冬濤又是慘嚎一聲。
林母冷聲道:“你現在說是不說?若是再不講,有的你苦頭吃。”
年家雖不怎麼富裕,但年冬濤長這麼大,還沒有被人動過幾根指頭,再也經受不住疼痛,嚎道:“我說,我說,大俠饒命啊。”
年冬濤強忍着手腕的劇痛,左手捏着右手,朝身後的小廝抱了抱拳,連忙討饒。
林母朝青衣小廝微點了點頭,青衣小廝便將腳拿了下去,由得年冬濤爬起了身,卻因爲背部和手腕的劇痛,整張臉似乎都痙攣了起來。
林母面無表情的道:“說吧。”
年冬濤苦着臉道:“這夏荷現在真是我的丫鬟,我手上沒錢,讓她去給我掙些銀子花花,她竟然不想去,我當然就鞭打她了。誰想到就被夫人遇到了,我這次真的只是第一次這樣做。”
雖覺得年冬濤說的是無稽之談,依書還是向夏荷看去,確定一下年冬濤的話,卻不料夏荷在她的眼神逼視下,竟然點了頭。
依書眉頭一擰,既然夏荷是年無蒙的媳婦,就是這年冬濤的堂弟媳婦,二人身份平等,怎麼可能淪爲主僕?依書直覺這其中定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忙伸手拉了拉林母。
林母挑了挑眉,似在詢問依書的意思。
依書放下夏荷,湊至林母耳旁,輕聲道:“娘,我看這事兒還是回去問吧,讓人將這年冬濤暫時帶回去。”
雖說私自將人扣押原本不符合朝廷律法,但是林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依書又是什麼樣的身份?她一向是不喜歡以身份壓人,但今日看到夏荷被這樣欺負,心裡像是硬生生被人塞了一塊石頭堵着,怎麼可能還計較那許多?先出了氣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