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時間易逝,轉瞬依書就在薛宅待了快一個月,時間已經到了十一月二十號,還有十天便是新年。
這些日子裡,依書一直乖乖的在屋裡靜養,偶爾趁着天氣晴朗,氣溫稍高的時候,在外面的院子裡稍微坐一會兒。不過因爲已經進入深冬,大多時候外面的氣溫都比較低,她也只能待在室內。
這期間,還下過幾場雪,漫天飄零的雪花像是冬天的精靈,自由的飄揚在天地之間。
有時候,不免會羨慕一些,看着那些自由自在的精靈,它們稟天地氣候而生,在天地之間盡情的舞蹈,最後消失在大地的懷抱之中,留給人們的是那一片純白。
薛寧立每日都會來陪伴她,跟她講一些山精海怪的故事,或者就是鄉間發生的有趣的雜事。更多時候,卻是依書一個人靜靜的在屋裡看着書,原本以爲在老宅也待不了幾日,所以她也沒有帶幾本書。可等自個兒受了傷,不能外出跑動,只能拿那些閒書打發時間的時候,方纔發現貌似書帶的少了些。
故此,依書便讓薛寧立有空去城裡一趟,幫她去書局買些書回來。
薛寧立可不是讀書的料,認識的大字也不多,一聽依書的請求,頓時就傻了眼,她哪裡知道買什麼書?最後還是依書說隨便什麼書,讓她只跟店主說是看了能打發時間的就成。
薛寧立便就這樣跟書局的老闆說了,而後提了一大包的書回來。
依書翻看了一番,大多還是一些現今流行的小說雜記,還有一些經史子集之類的東西。
有些書她已經看過,不過再次品讀,卻又發現更多的東西,很是值得回味。
如此一來,時間便越發變的容易打發,也讓她徹底沉靜下來,專心的讀一些書,想一些事情。
有好幾次,薛寧立來找依書閒聊,可是依書的心神全在書上,氣的薛寧立咋呼呼的跑了出去,說她是個書呆子。
秦依畫則很少去看望依書,偶有三兩次去看她,最後也是被氣走的,索性乾脆就不往依書那兒跑了,自個兒在屋子裡做些女紅,以此打發時間。
當初蔡氏走的時候,擔心這鄉間沒有什麼好的大夫,爲免再次發生給依書延誤病情的事情,所以讓周大夫也留在了老宅,方便給依書診治。
這日上午,周大夫照例來給依書把脈。
周大夫一面把脈,一面點了點頭,過了會子,笑道:“三小姐體內的寒氣已經去的差不多了,不如三小姐現在下地走了試試。若是走動之時,腿腳不再疼了,日後也可自己行走了。”
依書未動,只笑道:“昨兒個我就自個兒走了幾步,確實是不疼了,不過爲了以防萬一,後來還是讓她們扶了我。今天有了周大夫的這一番話,以後我終於能放心的走動了。”
周大夫一面收拾着藥箱,笑道:“三小姐儘管放心,大膽走動便是。”
依書又問道:“那若是現在回京的話,這長途應該也無事吧?”
這眼看着就要過年了,周大夫自然也想一家老小團圓着過年,早就盼着依書儘快痊癒,他也好趕着回家過年。而今聽依書這麼一問,當下樂道:“無事無事,只要路上走慢些,那絕對是一點兒事情都沒有的。”
依書點了點頭,讓夏荷將周大夫送了出去。
待夏荷再次回來的時候,依書便讓她去將秦依畫叫過來,說要跟她商量一些回京的事情。
秦依畫一聽依書終於有要回京的意思了,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繡帕,隨着夏荷來了依書屋裡。
外面天寒地凍,秦依畫在屋子裡穿得薄些,兩人屋子離得又不遠,因此便沒有加衣,等到了依書屋裡的時候,凍的是瑟瑟發抖。再見依書身上披蓋的是一件純白的狐皮大氅,當下嫉妒的不行,一面搓着手取暖,一面冷冷的哼道:“三姐姐真是好福氣呢,就說這離京師這麼遠,母親還惦記着給你送這麼一件大氅來。”
依書不以爲意,放下手中拿着的閒書,坐在榻沿上,笑道:“母親對我自是好的,這是整個府裡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何必現在說這些酸溜溜的話呢。”
夏荷忙端起旁邊的手爐,塞到了依書的手裡,免得她冷。
秦依畫回頭瞪了秋菱一眼,“還不回去將本小姐的手爐也拿過來,想凍死我嗎?笨丫頭。”
秋菱應了聲是,忙不迭的奔回去拿秦依畫的手爐。
這手爐也是蔡氏派人從京師送過來的,不然這鄉下地方哪裡會有這些東西。
秦依畫自顧自的在凳子上坐下,瞅着依書,道:“三姐姐既是找我來商量回京的事情,那就是傷已經養的差不多咯?”
依書淡笑着點了點頭,“是啊,剛纔周大夫來看過,說走路已經無礙,只要走慢些,長途也行。我琢磨着,這就快要過年了,總不能留在這裡過年,便找你來商量一下,看什麼時候上路最好。”
秦依畫挑了挑眉,終於可以離開這破地方了,當下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兒個上路如何?”
依書想了一番,蹙着眉道:“這會不會太急了一些?”
秦依畫急道:“這哪裡急了?再說我們又沒有什麼事情,哪裡有急不急之說?再說了,今兒都二十了,還有十日便是新年,這路上還得慢些走,若是不明日就上路,難不成大年三十還在路上過不成?”
依書想想也是,便應道:“那好吧,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我也讓夏荷跟落禾知會一聲,讓她給母親去一封信,也好半路上有人接應我們。”
秦依畫點了點頭,道:“行了,也沒旁的事情了吧?沒有我就回去了啊,我還得回去收拾呢。”
既是跟依書撕開臉皮處了,秦依畫也不再繼續在依書面前裝腔作勢,能少待在她這裡的,就儘量少待,真是半刻都不想多留。
依書明白她的心思,但卻是一點都不生氣,她纔不會爲了這種人生氣,當下笑道:“那四妹妹儘快回去收拾便是,待得明日一早,我們便回京。”
秦依畫一走,依書就讓夏荷去跟落禾說一聲。
落禾原本是蔡氏留在依書身邊伺候的,不過依書堅持說自己身邊不需要那麼多人待着,她不會隨意亂動,讓落禾不要跟着她,自個兒忙些事情便好。落禾拗不過她,只得答應每天定時來看看她,其他時間就還在第一進院子裡待着。
落禾聽夏荷說了依書的安排,當下提筆給蔡氏去了封信,大意就是他們明天就要踏上回京的路程,若是蔡氏想派人來接應他們,現在也能上路了。而後,落禾便去安排相關的事宜,自是不需要依書再去操心費力。
與落禾傳完話,夏荷又去了薛寧立那邊一趟,同樣跟她說了依書的意思,並讓她幫着落禾準備車架馬匹。
車架馬匹都是蔡氏原本就留下來的,包括依書來的時候,乘坐的那輛最爲豪華舒適的馬車,也都留在了老宅,方便她回京的時候使用。
一切都準備妥當,待得第二日日陽高升,所有的馬車和侍衛都等在了老宅門口。
秦依畫不喜歡這個地方,自然不會留戀,更沒有閒情去依依不捨的告別,於是早早的就鑽進了車廂。
依書與薛寧立的爹孃告了聲別,便與薛寧立在一邊閒話。
姐妹二人握了手,依書不捨的道:“寧立,我這便回去了,你若是有空的話,一定要去京師找我哦。在這裡這麼久,都是麻煩你照應我,等你去了京師,我也帶你出去好好玩玩。”
薛寧立不信的看着她,笑道:“我還不知道你嘛,先不談你有沒有那個心,我且問你,京師你自個兒去過哪些地方?”
依書一滯,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被你這麼一問,我倒是纔想起來,我自個兒也沒有去過什麼地方,只在大街上轉過幾次。”忙又解釋道:“你也知道我的,母親平日裡都是讓我在府裡靜養,我也不太喜歡出去走動,自然知道的地方不多。不過你放心好了,只要你過去,我總能找到熟悉京師的人帶你出去遛遛,保證不會讓你失望。”
薛寧立搖了搖頭,笑道:“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此次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這話一說,依書跟薛寧立都微紅了眼眶。
雖然她們二人只相處了一個月的時間,但真正的友誼不是用相處的時間長短來說明。她們二人心裡明白,各自都已經視對方爲終身的朋友。
二人相視默默無言。
還是依書先開了口,略有些哽咽的道:“好了,所謂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還是要再見的。等我走了以後,你就可以不用再整日埋在家裡了,也可以多出去走走。”
薛寧立朝她皺了皺鼻子,惱道:“看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能留在家裡陪你,那也是我高興,又不是你逼我的。”
依書伸手抱了抱薛寧立,一面輕拍着她的後背,道:“有空常給我寫信哦。”
薛寧立使勁在依書的後背上拍了幾下,惱道:“你又取笑我,明知道我識不了幾個字,竟然還讓我給你寫信,這不是爲難我嗎?”
依書站直身子,將薛寧立拉到面前,笑道:“我不管,反正我要你寫信給我,就算你現在認識不了幾個字,可是你這麼聰明,識字肯定很快的。只要你願意學,肯定很快就能學上。你說,是不是?”
薛寧立無語的搖了搖頭,表示對依書沒有辦法,“好吧,爲了給你寫信,我儘量努力吧。”
依書笑眯眯的樂道:“那好,我可是等着你的信哦。”想了想,又道:“若是實在學不會,那就畫幾幅畫給我吧,說說你的近況就成。”
秦依畫在車廂內等了許久還不見依書上車,不由從車窗內探出了腦袋,細聲細氣的催促道:“三姐姐,這日短夜長的,我們該上路了。”
雖然她現在與依書不對盤,不過只要落禾在場,還是要裝的像兩人姐妹情深一樣。
薛寧立是瞭解內情的人,聽秦依畫在那邊催促,橫了她一記白眼,但還是拉着依書往馬車走去,一面道:“我知道了,我會給你寫信的,你放心,不過是些字而已,小爺我這麼聰明,哪有什麼東西是我學不會的?”
薛寧立古靈精怪的對依書眨了眨眼。
依書失笑,拍着她的手,道:“那好,就這麼說定了。”
二人依依不捨的道了別,薛寧立親自將依書扶上了馬車,看着馬車漸漸遠去。
依書從車窗內探出了半邊身子,擺手與薛寧立道別。
待二人各自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了,方纔罷休。
因着怕車廂內嫌擠,因此落禾並沒有與她們坐在同一輛馬車裡,而是與另幾個丫鬟坐在後面的馬車中。
秦依畫不需要再裝樣,見依書尤爲不捨的樣子,當下滿不在乎的嗤道:“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說不定還真以爲你們纔是親姊妹呢。”
依書接過夏荷遞來的熱茶,一面喝了幾口熱茶暖暖身子,一面淡然的道:“那又如何?感情好不好,這可跟是不是親姊妹沒有關係,有些人就算是親姊妹又如何?即小氣又愛嫉妒,唉……我倒是想有寧立這樣的親妹妹呢,可是沒那樣的福氣啊。”
秦依畫瞪大了眸子,怒道:“你說誰小氣又愛嫉妒?”
依書朝她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淡笑道:“四妹妹緊張什麼?我又不是說你,你何必這麼介意呢?”
秦依畫氣結,怒氣衝衝的指着依書,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道:“你……你……”
依書嘴角彎起,淡笑着掃了她一眼,:“四妹妹怎麼了?怎麼好好的,連說話都結巴了?可是生了什麼病?需不需要現在去將周大夫給請過來,也好及時的給妹妹治上一治?”
秦依畫不知爲何,竟忽然收斂起了怒意,定定的看着依書,冷聲道:“三姐姐在老宅這一個月果然不是白待啊,可是比以前伶牙俐齒了許多。”
依書不以爲意,“這不都還是跟妹妹你學的嘛。”
秦依畫嗤道:“我?我可沒這麼沒教養,三姐姐你不都是跟那個叫薛寧立的野丫頭學的嘛。”
依書冷冷的看着秦依畫,再次冷聲聲明道:“依畫,我記得我提醒過你,我不是爭不過你,我只是不想跟你爭。你若是再說些不該說的話,傷害我在意的人,可就不要怪我不顧姊妹情分。”
秦依畫頓時噤聲,狠狠的瞪了依書一眼,扭過頭去,不再與依書說些什麼。
依書也不再多言,車廂內一時陷入沉默,只留茶爐中偶爾泛起幾聲咕嚕聲。
馬車緩緩的行駛在回京的路上,冬日的寒風打着旋兒,呼嘯而過。
依書的車廂底部鋪着厚厚的皮毛,兩側廂壁也經過了特殊處理,車廂裡還燃着爐子,各人手裡還抱了暖爐,身上也穿着厚厚的冬衣,所以倒是一點兒都不冷。
辛苦的只是外面的車伕和隨行侍衛,但既然選擇了這樣謀生的路子,就只能承受隨之帶來的困苦。
冬日的天色總是早早的就黑了下來,到了申時三刻左右,外面已經是勉強能看到路。依書撩了窗簾,看了一番,又見外面寒風很是凍人,便與夏荷吩咐道:“夏荷,你去跟他們說一聲,下面若是再碰到什麼能歇腳的地方,就歇了吧,今天就不用再繼續往下面走了,天色都要黑了。”
夏荷應了聲是,便打了簾子出去,與前面打頭的侍衛說了一聲,讓他們儘快尋找歇腳的地方。
未久,夏荷就回了來,與依書說道:“小姐,程侍衛說這前面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個小鎮,只有那邊有一個客棧,我們到了那邊再歇腳。”
依書點了點頭,復又閤眼假寐。
馬車又行駛了又小半個時辰,終於停了下來。
依書掀簾看去,果見馬車停在了一個小客棧的外面。
未久,車廂外就傳來程侍衛的聲音,“稟兩位小姐,方圓幾十裡內只有這麼一個小客棧,還請兩位小姐多多擔待。”
依書在夏荷的攙扶下,當先下了馬車,一面對程侍衛笑道:“無妨,有個歇腳的地方就成,這黑夜裡也不好趕路。”
秦依畫隨後下了馬車,一見那客棧的大門還沒有自家的側門大,當下就蹙起了眉頭,這麼小的客棧能住人嗎?
可是看着已經黑透的天色,她也只能無奈的隨着依書進了客棧,總不能她一個人繼續往前走吧?再說了,程侍衛既然說這方圓幾十裡內只有這麼一個小客棧,自是不可能誆她們的。
許是真因爲這方圓幾十裡內只有這麼一個客棧,所以這客棧的生意倒還是不錯。等落禾前去讓掌櫃的安排房間的時候,方知道還就只剩下兩間上房了,剛剛好夠依書跟依畫住的,至於其他人自然就隨便將就一下便是。
掌櫃的將她們領到樓上,提前聲明道:“兩間上房不在一處,中間還隔了另外兩間,兩位小姐自個兒看看,怎麼分配還是由兩位小姐自己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