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嗔笑着白了李一峰一眼,笑道:“貧嘴,你快些兒削,待會兒就可以吃了。”
李一峰忙忙的加快了速度,第二隻雞也很快削好,放在了另一個盤子裡。
孃兒倆也在另一邊坐了,吃起烤雞來。
依書悄聲在薛寧立耳旁道:“寧立,要不要拿塊雞肉給李叔吃吃啊?不能就我們在這邊吃,讓李叔一個人幹看吧。”
薛寧立頭也不擡,只顧奮力與手中的雞塊戰鬥,口齒不清的道:“你趕緊吃吧,沒事兒的,而且就算是你拿了過去,李叔也不會吃的,他肯定是要將這幾隻雞都烤好,纔會開始吃。”
依書探頭看了李叔一眼,只見他目不轉睛的看着面前的烤雞,一面慢慢的轉着那串着烤雞的棍子,壓根兒連擡頭看他們一眼都沒有。
依書淡笑着搖了搖頭,她畢竟是第一次跟李叔他們一家在一起吃飯,不如薛寧立對他們的瞭解。既然薛寧立已經說無所謂了,那肯定也不會是誆她的。
李嬸又拿了竹篾籃子中的麪餅來,問依書她們道:“麪餅要不要吃?”
薛寧立手中的烤雞剛好吃完,忙不迭的拿了一塊麪餅,一面笑道:“我要吃,”又朝坐在一旁的年婆笑道:“年婆做的麪餅最好吃了,好不容易藉着今天的光,能吃到年婆親手做的麪餅,我纔不要錯過哩。”
聽見薛寧立說喜歡自個兒做的餅,年婆自然歡喜,面上露出慈祥和藹的笑容,道:“你要是真個的喜歡吃,以後常去我那兒拿嘛,我是經常做麪餅的。”
薛寧立津津有味的吃着那麪餅,皺了皺鼻子,笑道:“我倒是想嘞,可要是被我娘知道了,她肯定劈了我。早前她就跟我說過,年伯跟年婆年紀大了,不能去你們那兒吃白食哩。”
年伯假意惱道:“我年紀是大了,但難道一口吃食都弄不到了嗎?你別聽你孃的,什麼時候想吃這麪餅子了,儘管來找你年婆,保證有的你吃的。”
薛寧立笑道:“那真是最好了,年伯,我可記下咯。”
李嬸隨手在薛寧立的腦袋上敲了一記,“你看你個孩子,說的好像以前年伯他們不讓你吃一般,哪次不是由得你們吃的。”
這烤雞雖然好吃,但若是中午只吃肉食,不吃點麪食,總會讓她覺得好像沒吃飯一般。如此,依書便也拿了一小塊麪餅。
李嬸拿起籃子中一塊大些的麪餅,欲將依書手中那個巴掌大的麪餅給換下,“你那塊太小了,不如吃這塊吧,總得吃飽了不是。”
依書忙將手中的麪餅藏到了身後,笑道:“李嬸,那塊就夠我吃的了,我原本吃的也不多,又吃了那麼多雞肉,實在是吃不下更多了。”
李嬸見她面色認真,不似在客氣,也不再強求於她,只笑道:“那就罷了,反正這麪餅子也在,你若是餓了,覺着沒飽,自個兒拿了吃便是,在我們這邊也不用客氣什麼的。”
依書忙點頭應是。
夏荷也跟着拿了一塊,她的食量卻是比依書要大上一些,見這一羣人都親如一家人一般,便也毫不客氣的拿了一塊大餅。
李一峰正在興致盎然的吃着烤雞,李嬸將籃子在他面前示意了一下,問他道:“麪餅子你要不要吃?”
他嘴裡正不停的咀嚼着雞肉,口齒不清的道:“待會兒吃,等我這邊先吃飽了再說。”
幾個姑娘家胃口都不大,年伯跟年婆年紀大了,牙口也不甚好,自然也吃不了那許多,這麼一看,那五隻烤雞倒是顯的多了。如此,李嬸便也不再去管李一峰,任由他去吃個痛快。
等依書手中的麪餅都要吃完的時候,李叔終於將最後一隻烤雞也烤好了。
因着他離火近,又全神貫注的在烤雞這件事上,額頭上竟也沁出了不少汗。李嬸忙拿了帕子,與他將額頭上的汗擦了擦,又囑咐他道:“餓壞了吧?你先去吃吧,這剩下的雞我來削。”
許是李嬸當衆幫他擦汗的原因,李叔的雙頰竟然浮起了一絲淺紅,吶吶的道:“那我就先去吃了,”走了一步,又回頭道:“那你吃飽了沒?”
李嬸嬌嗔的橫了他一眼,笑道:“你以爲我像你一樣,一直在忙着呀。況且這邊又都是自家人,自然是吃飽了。你快些去吧,那烤雞都涼了不少。”
李叔憨厚一笑,兀自拿了一整隻烤雞,在李一峰身邊坐下,大口的吃將起來。
依書看着那夫妻二人自然之極的互動,不由心生羨慕,明明是已經成親多年的夫妻,卻也還是這般的恩愛。也不知將來與她成親的那個人會是誰,而他們之間又能不能像李叔李嬸一樣,平淡卻相濡以沫的走下去呢?
想着這些,依書的面色卻是不由得暗了下來。
只要看看秦依琴跟秦依棋嫁的人家,便也能大略猜到,她將來的婆家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比她二人差的,蔡氏也絕不會允許她嫁到一個一般的人家。越是顯貴的人家,越是缺少那種相濡以沫的溫情。
也許,對於李叔李嬸,她只有羨慕的份吧。
輕輕搖了搖頭,她不由輕嘲的笑了一聲,不該自己想的還是不要想吧。既然撿了一條命,命運讓她來到了這個時代,那麼勢必要接受這裡的一切,接受這裡的各型各色的行事方式。
當然,她也肯定不會就這麼放棄,該爭取的還是要爲自己去爭取。
在這樣一個時代,命運註定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她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選擇儘量讓命運隨她的意向而動。
薛寧立突然興致高昂的在依書的肩膀上拍了一記,眨着那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依書,大叫道:“嘿……在想什麼呢?”
依書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話本就不多,只是默默看着衆人,等她不由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的時候,周身的氣氛似乎也隨之遲滯。薛寧立心思敏感一些,又就近坐在她身旁,雖不知道依書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感覺那氣氛也不對,忙大力拍了依書一記,將之從沉思中喚醒。
依書被她嚇了一跳,埋怨的橫了她一眼,兀自拍了拍心跳加速的胸口,微惱道:“寧立,你做什麼呢?嚇了我一跳。”
薛寧立沒心沒肺的笑道:“什麼我嚇你一跳?我看是你不對勁吧,怎麼了?是不是吃不慣這裡的東西?”
薛寧立看出她不對勁了?依書一陣緊張,手腳都有些不對付,鎮靜了一會兒,方強撐起一絲笑意,道:“我哪有什麼不對勁的,許是剛剛在發呆吧,看着你們過得這麼快樂自由,總歸是有點兒羨慕。”
薛寧立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要不你跟夫人說說,讓你也留在老宅得了。”
依書苦笑一聲,“我與你畢竟不同,你從小就在老宅長大,一家人都在老宅住着。就算是我有心與你過一樣的日子,母親又怎麼會同意?”
薛寧立想了會子,無奈的道:“也是哦,你是夫人的親生女兒,這鄉下偏僻地方,哪裡有的京師好,夫人是不可能允許你留下來。唉……我還琢磨着,要是你能留下來,帶你多看看這個地方呢。”
李一峰不知什麼時候蹭了過來,恰好聽到薛寧立的最後一句話,不由嗤道:“這破地方有什麼好看的?除了山還是山,除了林子還是林子,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薛寧立橫眉冷對着他,哼道:“你說沒意思?那好啊,那你以後不要再去林中打獵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歡這片林子。”
李一峰臉一陣犯紅,吶吶了半晌,方道:“誰說我不喜歡這林子了?我只不過是說它沒意思而已,我又沒有說我不喜歡。再說了,我還要吃飯,還要攢銀子買書,怎麼能不打獵呢。”
薛寧立動作極快的捏了捏他的鼻子,樂道:“你買書?你買書做啥?難不成還想去考狀元不成?”
李一峰頭一昂,小小的身板兒竟顯露了一種氣度出來,朗聲道:“誰說讀書只能用來考狀元了?我娘說了,只有見識廣聞,才能成就一番大事。整天窩在這山窩窩裡,見識不到外面的世界,可是書上都有寫啊,我看書不就得了,跟出去長見識一樣。”
薛寧立睜大眸子看着李一峰,伸指又敲了他一記,笑道:“嘿……你知道的倒是蠻多的嘛,都是李嬸教你的?”
李一峰面上顯露出一種自豪感來,“那是,我娘說了,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只要我肯讀書,肯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依書不由朝李嬸看去一眼,看到她正與李叔在一面閒話,一面吃着烤雞和麪餅子。李叔一看就是忠厚老實的莊稼獵戶,可是李嬸呢?看起來似乎也是一個極其平常的農婦。可是農婦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並且這樣教育兒子?
依書不由搖了搖頭,再想到李嬸家中那個在平常人家極其稀罕的銅鏡,不由對李嬸的身世感到更加的好奇。
薛寧立也識過一些字,不過相比於枯燥乏味的讀書識字,她更願意在山林中奔走,更是自詡自己是山林的女兒,便撇了撇嘴,嗤道:“就你知道的多哩,那你想成就什麼樣的大事啊?”
李一峰頭一歪,兀自開始思索自個兒到底想成就什麼樣的大事呢?貌似這個問題他還沒有想過。他只知道娘是這麼教育他的,至於目標現在倒還是沒有。
薛寧立幸災樂禍的又敲了李一峰一記,大樂道:“哈哈……原來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嘛,說大話而已。虧我剛纔還高看了你一眼。”
李一峰的話卻是觸動了依書,輕笑着與他道:“你娘說的都沒錯,不過讀書只是一種爲了將來行事方便的工具而已,並不是說讀書就一定能成就大事。既要讀書,但也不能讀死書。所謂,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薛寧立聽的暈頭暈腦,無語的仰天嘆道:“依書,不愧是京師來的大家小姐,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書也能被讀死?後面那句什麼盡信,什麼無書的什麼意思啊?”
李一峰年紀尚小,雖在他孃的教育之下,讀過不少書,此時卻也聽不懂依書的意思,側頭看着她,等着看她是不是要解釋一番。
依書搖頭失笑,也是,她是兩世爲人,讀過的書,經歷過的事,那一切一切才讓她有了現在的感悟,如何能指望現在才幾歲的李一峰能理解?
一面拍了大叫的薛寧立一記,一面對李一峰解釋道:“一峰啊,這些你記住就是了,現在我講與你聽,你也未必能理解。只要你記住了,以後終會有一日明白的。”
李一峰低頭思索一陣,也不知想了些什麼,再擡起頭的時候,卻是一臉堅毅的看着依書,道:“嗯,依書姐姐,我記住了。”
依書溫和的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是個聰明的小傢伙。
薛寧立卻依舊是雲裡霧裡,索性朝他二人一人翻了一個大白眼,不再去追根究底問問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想來也不會是她感興趣的。
李叔負責了最後的掃尾工作,剩下的麪餅子跟烤雞都被他一氣兒給吃了下去。不過那隻已然被剝了皮的野兔卻是沒有派上用場。
等李叔吃完,李嬸便走至依書她們面前,笑問道:“歇也歇了一會兒了,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會兒?等下午的時候,再出來轉轉?”
依書朝薛寧立看去,還是等待她來做這個決定,看到底是現在就出去玩呢,還是先去李嬸家休息一會兒,然後再出去玩耍。
薛寧立卻是回問她道:“你累不累?”
依書趕忙搖了搖頭,她都一直在這兒坐着呢,什麼事兒都沒幹,若是她都覺得累的話,那豈不是所有人都該累癱掉了?
薛寧立又朝夏荷看去一眼,見她也是搖頭,便笑道:“正好我也不累,要不我們就不休息了吧,下午帶你們打獵去。”
李一峰聽到打獵二字,忙歡喜的蹦了過來,雙眼放光的道:“你們要去打獵嗎?帶上我吧,帶上我吧。”
李嬸隨手在李一峰的後腦勺上敲了一記,“你呀,就知道玩,等將東西都送回去了,你再來尋你寧立姐姐她們吧。”
李一峰揉了揉後腦勺,看着薛寧立,道:“寧立姐姐,你們會等我的吧?”
薛寧立笑道:“放心,她們又不會打獵,我得陪着她們走着玩兒,至於具體的事情還要你去做咧,有你這個免費小廝跟着,何樂而不爲呢?肯定等你的啦,你快去快回就好。”
李嬸讓李一峰將地上的碗盞都收起來,放在籃子裡拎回去,那個酒罈子卻是讓李叔隨手拎着了,至於她自個兒,則是拎了那隻野兔。
年伯與年婆也與他們一道回去,至於依書她們則是在這兒等着李一峰迴來。
李一峰心急出去玩耍,速度極快的就回了來,肩上斜背了一個布包,手上還抓了一個彈弓。
依書看他那一身行頭,不由笑道:“一峰,你那幾只野雞不會就是你拿彈弓打下來的吧?”
李一峰得瑟的昂着小腦袋道:“那是當然,我這彈弓可厲害呢,只要是出現在我先前的野雞野兔,向來是彈無虛發。”
薛寧立極爲不屑的推了他一把,嘲他道:“切……也不知是誰上次跟我一起進林子,卻是連根雞毛都沒有打到呢。”
小孩子自有自個兒的虛榮心,薛寧立這般當面拆他的臺,可是讓李一峰極度不滿了,哼了一聲道:“哼……還不知道誰彈弓都不會耍呢,還好意思笑我。”
薛寧立卻是沒有被他氣着,反而是笑道:“那又怎麼樣?耍彈弓就叫厲害啦?我看你也就不過是打幾隻野雞而已,那還是碰到運氣好的時候。你看看我挖的那些陷阱,哪天不撈點東西上來啊。你給我老實說說,今天的兔子是不是也是在我挖的陷阱裡面提上來的?”
李一峰被薛寧立說中事實,無可反駁,哼了一聲,留下一句話道:“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計較,現在我就去打給你看,非得讓你看看我這彈弓到底好使不好使。”
說完,就大踏步的往林中走去。
依書看着那二人在那邊鬥嘴斗的不亦樂乎,不由失笑,又怕他二人見了她笑,會將戰火引到她身上,便生生的硬憋着笑。待李一峰遠去之後,方大笑了起來,對薛寧立道:“寧立啊,我說你也真是的,一峰纔是幾歲的一個孩子啊,你怎麼就那麼喜歡跟他槓上哪。我看你平日裡處事還算穩重,可這一談到玩的上面,還是改不了皮鬧的本性。”
依書這樣說她,薛寧立倒也不氣,一面拉着依書往前走,追着在前面大踏步走着的李一峰,一面笑道:“誰讓這日子太無聊呢。你不知道一峰可好玩兒了,沒事兒逗逗他也有意思。不過他還孩子也經逗,從來不會惱我,要是碰上那種極爲小肚雞腸的人,我還不高興跟他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