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好水好心靜汀蘭悠閒
此後多日,杜汀蘭都在房中療養,沈老先生言而有信,每隔三日便會替她施針,順道也把把脈,這一日他捻着鬍子笑道:“小丫頭,康復得不錯。”
杜汀蘭道:“這要多虧了老先生您,若不是您的話,我只怕性命難保。”
沈老先生道:“什麼性命難保,也不至於這麼嚴重,這種毒不在蠱惑心智,荼毒腸胃,反在傷害宮房,明白了吧?”
對此事杜汀蘭瞭然於胸,卻不點破,道:“還是要謝老先生的,不然我也不會好得這麼快。”
沈老先生道:“這也是你意志堅強,不過嘛,少不得有人在我耳根邊上碎碎念,我估摸着,再多個十來次,也就差不多都能清除乾淨了,也省得有人三番兩次催促啊!”
杜汀蘭知道他說的是尹子策,便道:“老先生不該把他留下的,男兒志在四方,尹大哥正是該揚名立萬的年紀,都是我耽誤了他。”
“哼!”沈老先生簡直想敲破她的榆木腦袋,縱然他使出千般計謀,也要人家樂意往裡頭鑽吧!他是看出來了,這兩人彆彆扭扭的,他活了這麼大歲數,男歡女愛的事情見得不少,這擺明了是男有情女也有意了,怎麼反而跟陌路人一樣的了?隔得遠遠的,他要是真不在意,大可一走了之,雖然他府邸功夫好的人多了去了,可他畢竟軍營出身,腦袋裡總不是豆渣好吧,那爲什麼遲遲不離開,道理很簡單嘛!
真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沈老先生雖然惱恨,但也不能在杜汀蘭面前表現出來,做出蠻橫之狀,道:“他要是走了,誰來付我的診金啊!小丫頭你是不是打算在我這賴上三五載吧!”
忍俊不禁地笑了,道:“我知老先生是外冷內熱。只是喜歡與人口角罷了。”
像是被看穿心事,沈老先生臉紅到脖子根,收拾了藥箱,嘴裡碎碎念道:“不知道你在講什麼。記住,不能吃油膩的東西啊!”
屋子裡再次沉寂了下來,說實話她現在也開始疑惑起來了,她不要因爲那些膚淺的表象留住他,他們以兄妹相稱像是陌生人一樣疏離。她與他無親屬關係,也不能稱作情人,那麼她已經保住命,此後的生活該是與他毫無干繫了,可是爲什麼,每每如此想,她心裡就酸澀得難受?而他呢?爲何還不肯走?又是爲了什麼停留?
沈老先生告訴她要保持好的心境,這樣病才能好得快,所以她不得不暫時放下諸多疑問,而且他也與她一樣。有意避嫌,不是麼?
宅子的另一處,尹子策隨意地坐着,微涼的晚風吹過,吹散了箍緊的發。他狠勁捶着自己的頭,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多少年來,那個微笑的身影一直讓他魂牽夢縈,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想不起來那張臉長什麼樣子。不記得她的聲音?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最刻骨銘心的情?怎麼能夠這樣輕易忘記對他雪中送炭的人?
糟糕的是,他發現,這種種變化,是隨着他認識沈姑娘之後纔開始改變的。並且與日俱增。母親曾經告訴他,一個人過於沉湎在過去不見得是什麼好事,放開過去,迎接未來,纔是一個強者該做的。他那時不信,覺得母親誇大其詞。畢竟一個刻在心靈深處的人,怎麼會說忘記就忘記呢?母親便笑話他說,那是因爲你沒有遇到真正讓你心動之人,所以過去的影子纔會潛意識地代替你的思想,禁錮你的靈魂。
如今想來,似乎一切都如母親預言一樣,但是,那個人……
“小子,坐這瞎想什麼呢?”打斷他思緒的正是沈老先生,揣着個小酒壺,虛晃着身子,看樣子喝了不少了。尹子策接過酒壺,咕嚕咕嚕猛灌了幾口,沈老先生笑看着,道:“下個月你帶她走吧。”
雖然有不捨,不過,總算也是一門好歸宿,兩個人都有情意,剩下的只是時間的長短了。一開始他真的是洗涮兩人,也沒看出多少苗頭來,越到後來,這按壓着的小火苗,說不準哪天就要嗖嗖燃燒起來,這府邸可是他多少年的心血,年輕人的情感來的快也來得猛烈,他可不想被殃及。
既然你捨不得,又開不了這個口,我索性幫你把話說出來好了!
“老先生……”
沈老先生道:“你私下差不多也把我這宅子翻了個底朝天,有沒有找到什麼可疑之處?小子啊,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對你未必是好人,但決計不是害你的人,也更不可能是什麼通敵賣國之人。你別忘了,我骨子裡,還流淌着萬聖王朝的血呢!”
別以爲他不知道這小子打什麼主意,一來就開始懷疑上他了,況且他又在他面前露了那麼一手,兵家人細緻,他也不傻,怎麼可能看不出那小子的心思,留下來一面是爲了那丫頭不假,不也是也想查明得更加詳細些麼!
“小子,我來自何處是何人,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明白,我對你,絕無加害之心,還有那丫頭,我若多說了,只怕你還要以爲我們是同夥,可是,就算是個細作,使了一出苦肉計,讓自己身中奇毒,藉此博取你的憐惜,也僅僅只是憐惜而已。敢問天下間,哪個女子願意爲了完成一次計劃,斷了自己做母親的權利!小子,若我猜的不錯,那丫頭只怕是被家中姬妾迫害至此的,無論當初是出於救人還是何種目的,總歸是你虧欠她在先。此事雖然只有你我三人知曉,可是大丈夫做事,既要對得起父母祖先,也要對得起天地良心啊!”
他有強勁的手腕,要追查一個女子的出處易如反掌,不過有些事不能說得太過直白,論起家世,他的確是要好上許多。但論起私交,世間事多半的命中註定,鴛鴦總也要備受折磨,才能廝守終老,有些事,還是等他慢慢去發現吧!
尹子策道:“不是我不肯,是沈姑娘她婉言拒絕了我。”
他已經動心,心裡的念想沒了,她也讓他有想要呵護的衝動,這樣,也好。
“哈哈,你說出這些話,也不怕別人笑話嗎?這麼爛的藉口,也虧得你想得出來,簡直有辱軍人臉面!”
“你!”尹子策大驚,他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