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翻身而起,躲過長劍,並順勢取下牆上裝飾的掛劍。
錚錚然的兵齊聲,響徹原本安靜的書房。
書房外頭原本應當守了王府守衛的,可這會兒卻像是全都睡着了一般,竟沒有人近前幫忙。
那高大的黑影將王爺的招式盡數籠罩在他寒光閃爍的長劍之下。
寧春草不甚懂武功,卻也能看得出來,王爺在黑衣人的逼迫之下,越發顯得狼狽,疲於應對,力不從心。
她向後退到牆根,心頭緊張不已,卻也不敢貿然上前。
黑衣人步步緊逼,王爺節節敗退。
書房裡充斥着兵器之聲,壓抑至極之時。只聽得王爺的聲音忽而染上了惱怒非常的意味,“是你!”
寧春草聞言一愣,向那黑衣人看去,怎麼,王爺認識他?
那黑衣人點點頭,“我來取你的命了!”
“是你!十年前……就是你!”睿王爺面色漲紅,目眥欲裂,渾身如爆發了一團毀天滅地的憤恨之火,“我尋了你十年了!你終於又出現了!今日,我必定要你的命,爲雪娘報仇!”
“我本就是要你的命,十年前,叫無辜婦人替你而死,我亦惱恨了十年。”黑衣人沉聲說道。
寧春草靠着牆壁向後縮,她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呼吸都急促起來,好似跳到了嗓子眼兒,她不敢開口,恐怕一張嘴,心都會跳出來。
兩人都爆發了強烈的怒意和殺機。
原本奢華舒適的書房卻是遭了秧,黃花梨木的椅子,紫檀木的屏風,柚木的博古架……在兩人兵器之下,倒得倒毀的毀,木屑亂飛。
寧春草的眼睛都有些不夠用了,閃爍的寒光像是密不透風的牆,叫她眼花繚亂,目不能視。
忽而耳邊只聽一聲悶哼,寒光似乎停滯了一瞬。
寧春草眯眼看去,只見睿王爺胸前綻開一片妖豔的紅色,宛如盛開的芍藥花。
她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後腦勺,什麼花,那是血啊!睿王爺受傷了!她大叫一聲,“住手,你不能殺他!”
睿王爺和那黑衣人彷彿都已經忘了屋裡頭還有一個人,聽聞此言,皆扭頭向寧春草看過來。
寧春草一把拽下自己腰間掛着的黃銅鈴鐺,“你快走,不然我有辦法叫你生不如死!”
睿王爺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寧姑娘快走吧,我同他的仇,乃是十年前就結下的,與你無關,不要牽扯進來。快走!”
說完,他不顧胸前之傷,硬是提劍而上。同那黑衣人鬥在一處。
寧春草見狀,咬牙,猛的晃動手中的黃銅鈴鐺,皺眉閉目,領會着自然之力。
她其實並不知道該如何運用這黃銅鈴鐺的力量,每次使用都有些僥倖的意味在,多半是蒙的。
不知是該說她運氣特別好,還是冥冥之中,真的有什麼力量在指引着她,她內心之中,真的感受到自然的召喚。
只要她沉靜下來,傾聽內心深處的聲音,這自然之力,就好似能夠爲她所用。
“停,快停下來……”寧春草閉目搖鈴,似乎聽到有男人的聲音在掙扎喊道。
她猛然睜開眼,瞧見睿王爺和黑衣人都面色煞白的扶着牆而立,兩人氣息紊亂,喘息不已。
睿王爺的手還有些抖,胸口的傷痛似乎牽扯着他,連劍都抓不穩了。
寧春草停下搖鈴,那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氣。
寧春草以爲他又要朝睿王爺動手之時,卻見他猛然間提步,向自己飛掠而來。
她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這黑衣人鉗在懷中,提起躍出了書房。
“寧姑娘——”
風擦過耳畔,她只聽到睿王爺中氣不足的呼喚。
夜風很涼,黑衣人攜着她,在房頂屋脊之上飛掠而過,速度快的叫人心驚。
寧春草嘴巴緊閉,沒有開口說話,唯恐一張嘴,就要喝上一肚子的冷風。
黑衣人的腳步也不停,遠離睿王府之後,倒是越發的快了起來。
寧春草吸了吸鼻子,風吹的她很有些冷。
黑衣人立時就發覺了,反倒將抱着她的手臂擁得更緊了些,似乎想要給她些許的溫暖。
他終於在一個院中停下來的時候,寧春草的頭髮都被夜風吹得亂如雞窩了。
她並沒有怕,心底除了驚訝之外,倒是異常的平靜。
黑衣人放開懷抱,退離她兩步,垂眸靜默的看着她。
月亮已經偏西,兩個人面對面而立,誰都沒有說話,偏西的月亮,將兩個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寧春草忽而抱着膝蓋,蹲了下來,纖細的身影,在月光下,頗有些孤獨可憐。
那黑衣人皺眉,嘆了口氣,也在她面前半蹲下,“春草……”
“別說話。”寧春草開口道,“我心裡有有些接受不了,你叫我一個人靜靜。”
那黑衣人聞言,果然閉嘴,一言不發的看着她。瞧她縮得很緊,他又起身將自己的深衣脫下,披在她身上。
衣服拉着地,將她完全包裹起來。
寧春草只垂眸看着地面,沒有抗拒,亦沒有掙扎,安靜的像是困頓在適才的情景之中,困頓在自己的驚訝裡,還不能自拔。
“其實,我……”
“是你在十年前殺了睿王妃?”寧春草打斷黑衣人的話,擡頭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問道。
黑衣人也回看着她。
靜謐的月光之下,兩人四目相對,氣氛有些怪。
黑衣人的眉宇微微的蹙起,他很想搖頭,可在她這般注視的目光之下,他卻只能緩緩的點了點頭,“是。”
寧春草忽而伸手,猛的拽下了他臉上蒙着的面巾,“姜大哥!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
姜伯毅不妨她的舉動,面上有些僵硬的看着她,他線條硬朗,嘴脣輕抿在一起的時候,更顯得五官如刀削雕琢一般剛毅生硬。
寧春草眯眼看他,“我一直當姜大哥是親人一般,一直信賴,依賴……今日我才知道,自己真是傻的可以……你爲什麼對我好?爲什麼對我關懷備至?爲什麼這般照顧我?真的是因爲我這個人麼?”
姜伯毅的表情恍如心頭被人打了一擊悶拳,疼卻說不出口的那種。
“姜大哥,你說話啊?你告訴我?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就像個小丑,像個傻子一般?”寧春草扯着嘴角,似乎本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姜伯毅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拉她起來。
她卻揮開他的手,腳蹲得有些麻,這麼一晃,重心不穩,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姜伯毅想要扶他,卻被她躲開,碰都不叫他碰。
他眼中分明有受傷的神色,她卻側臉,視而不見,“爲什麼?”
“要解釋的爲什麼很多,能不能進屋慢慢說?外頭冷,地上涼……”
“不用你關心我。”寧春草梗着脖子冷笑道,“反正也不知你這關心背後都藏了什麼。”
姜伯毅聞言,仰頭閉目,深吸了一口氣。
他早該想到有今日,也許當初就不該瞞着她,可是他並非有意欺瞞,不過是覺得時機未到而已。
“也許姜大哥是覺得,沒有必要同我說那麼多,也沒有必要向我解釋什麼。”寧春草連連點頭,“是,是沒有必要。我有什麼資格知道呢?有什麼立場問你呢?叫你一聲姜大哥,還真將自己當做你的親人了不成?真是自不量力。”
“春草,你一定要這麼跟我說話麼?”姜伯毅忽而上前,不管不顧的將寧春草從地上拽了起來,扳着她的肩膀,垂眸盯着她。
寧春草在他矚目之下,咬牙切齒,“那你說啊,你解釋啊?”
“是,沒錯,十年前,是我殺了睿王妃。可那只是失手,我並不想殺她的,爲此,我也愧疚了十年的時間!十年中,我從來不曾忘記過那晚,從來不曾真正安眠!我從不向女人和孩子動手!那是唯一的一次破例,並非我要殺她,乃是不防備她會突然撲上來,擋住我的劍!”姜伯毅看着她的眼,皺眉認真說道。
“那你,爲什麼一定要殺了睿王爺?你究竟是什麼人?”寧春草狐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