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珏輕盈躍上馬車,將寧春草從蘇姨娘膝頭抱下來,緊緊的小心翼翼的橫抱在胸前。
蘇姨娘衝他笑了笑,眼神中有幾許滿意神色。
這種好似丈母孃看女婿的表情,叫景珏心頭既高興又有些忐忑。
“來人,安排蘇姨娘住處,不可稍有怠慢!”景珏吩咐道。
蘇姨娘衝他俯身,被他側身躲過,“不要客氣。”景珏悶聲說道。
說完,他抱着寧春草就入了垂花門。
原本是要往正院去,忽而想起,正院還是先前周靜姝在的時候的擺設規制。
春草一定不會喜歡,他自己也不喜歡。
這麼想着,腳下的步子便轉了方向,他抱着她,直往自己的書房而去。
這地方,是屬於景珏自己的地方。
周靜姝曾想方設法,也未曾能踏足一步的地方。
承安郡王府上下家僕家丁一致認爲,這書房,乃是承安郡王府的禁地,除了郡王爺,及其貼身隨從,任何人都別想能踏入。
不曾想,郡王爺今日就抱着個女子,腳下生風的入了書房禁地。
叫瞧見之人,紛紛驚掉下巴。
寧春草這次睡的更久,一口氣竟睡了兩日,中間都不曾醒來。甚至沒喝一口水,更不要提一口飯了。
她醒來之時,景珏正趴伏在牀邊,一臉灰青,下巴上的胡茬,都透出頹唐的樣子來。
“你這是怎麼了?”她擡手,輕輕的撫摸過他的頭,他的臉頰,他扎手的胡茬。
景珏猛地握住她的手,將她柔軟的小手,緊緊的攥在是手心裡,望着她的眼睛裡滿是後怕,“日後不要叫自己累成這個樣子,爲了旁人,累壞了自己,你還能更沒出息一點麼?”
分明是好話,怎麼到他嘴裡就全然變味了?
“景珏,你不但不會對人好,你還不會說夸人的話,對吧?”寧春草翻了白眼。
景珏搖頭,“你怎麼聽出來我是要誇你的?我分明沒有誇你的意思!”
寧春草連忙點頭,“好好,咱麼不說這些,我餓了,快給我擺飯。”
“姜伯毅還真沒說錯。”景珏哼了一聲,起身吩咐人。
“他沒說錯什麼?”寧春草好奇問道。
卻見轉過臉來的景珏,面上忽而多了幾分不悅,先前還是好好的,這會兒是怎麼了?
“他說,你會昏睡上許久,起來一定要備好飯菜,你會像餓死鬼一般。”景珏輕哼,“怎麼他倒比我還了解你?”
寧春草張口,想要解釋說,先前她被巫女暗算,受了內傷之後,就是如此。可又想到,這麼說,景珏怕是會更加吃醋。嫉妒她受傷之時,是姜伯毅陪在她身邊,便轉而改口道:“他是大夫,你又不是大夫。大夫知道病人的病情,不是理所應當的麼?這你有什麼好嫉妒的?”
“誰說我嫉妒了?”景珏瞪眼。
寧春草連忙擺手,“我沒力氣跟你吵,蘇姨娘呢?蘇姨娘還好吧?”
景珏怕她擔憂,連連點頭,喚了丫鬟進來,服侍她更衣洗漱。
待收拾好,飯菜也已都上了桌。
寧春草果然像是十天半個月都沒吃過飯一般,狼吞虎嚥,景珏怕她吃得太多,胃裡受不住,她卻不聽勸,哭鬧他虐待她,不叫她吃飽。
景珏頭一次見識了她撒潑耍賴的樣子,直道又好氣又好笑。
他本恬淡舒適,滿是書香竹香氣的書房,被她弄得,盡是濃濃的飯菜香味兒。
伺候景珏的小廝皆膽戰心驚,生怕郡王爺會發怒。
卻見郡王爺只是憐愛的擡手,揉了揉寧春草的髮髻,“吃得太飽,蘇姨娘親手做的點心,你可就吃不下了!”
這滿是寵溺的語氣,這滿是笑意的神態,真的是郡王爺嗎?
寧春草這才扔了筷子,淨了手,拉着他打聽那日她昏倒之後的事情。
“燕王父子盡都被抓緊了大牢之中,家眷也被分別關押,聽候發落。”景珏向她解釋道,“昔日追隨在燕王身邊,參與造反的人,都主動交代。二皇子,呃,聖上原本欲要從重發落,不過衆臣勸勉,都從輕發落了。”
寧春草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這就表示,局勢已經算是穩定下了了麼?
“只是廢端王不知現下藏在何處,還沒有他的下落。”景珏又說道。
寧春草皺了皺眉頭,“叫他溜了?那怎麼行?”
“不過也不必擔心,有了那天的天降異象,有神龍顯現,現在朝中上下,及京城百姓,都認定了二皇子乃是真龍天子。茶樓食肆,日日都有說書人在翻講那日的異象,以鞏固視聽。廢端王身邊沒有什麼支持的人了,他就算逃得了一時,也翻不出浪花來。”景珏安撫她笑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這就好,那端王看起來甚是討厭。”
“你不討厭誰?”景珏玩笑問道。
“我不討厭你呀。”寧春草脫口而出。
四目相對,氣氛本是輕鬆愉快,可這會兒,卻在輕鬆愉快之中,漸漸升騰起別樣的情愫來。
空氣裡似乎除了飯食香味,更多了些甜膩的味道。
景珏呼吸微微加重。
寧春草卻忽從地上一躍而起,“那個……那個我去看看蘇姨娘吧,那日沒說上話我就睡着了……”
“春草,我娶你吧。”景珏卻起身,握住她的肩頭,垂眸看着她,十分認真的說道。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後院那一羣鶯鶯燕燕,”景珏望着她的眼睛,她清澈透明的眼眸裡,是他蒹葭玉樹般的倒影,“我已經將她們都遣散了,我娶你,做我的妻,守着你,只有你,直到白頭,好不好?”
寧春草心跳的甚快,他握在她肩頭的手好燙,好似從肩頭一直灼燙到她的心。
他的眼睛那般深邃,深邃的像一汪望不到底的深潭。
她想過這一日麼?想過他們之間會有此情此景麼?想過今生今世他們還會有機會麼?
是……想過的吧,只是想得時候就會刻意的打斷自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妄念!妄念!
可當妄念真的發生在眼前的時候,這麼會這麼美,美好得像是夢一般。
她忽而伸手,狠狠地掐了景珏一把。
景珏嘶了一聲,倒抽一口冷氣,“怎麼了?你還在生氣?”
寧春草輕笑,“只是看看,是你沒睡醒,還是我沒睡醒?”
景珏無奈輕笑,“我的話,就那麼不可信麼?還是我這個人,叫你難以相信?”
寧春草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向兩邊高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頭好似有浮躁的兔子亂跳,控制不住嚮往日後的美好,她嘴上卻是道:“就是不可信,我不要答應你。”
“春草……”
“看你的表現吧!誰讓你有那麼不好的曾經!”寧春草推了他一把,就要向外跑。
景珏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焦急,卻偏又無法生氣。
寧春草到了門口,卻同外頭要進來稟報的人撞在了一起。
寧春草一個踉蹌,險些跌坐在地。
景珏連忙上前,將她護在了懷裡,冷眼看着莽撞的小廝,“第一次當差?”
他聲音冷的,將那小廝的腿一下子嚇軟,跪地不起,砰砰叩頭,“郡王爺饒命,小的莽撞了,是……是有急事稟報!”
景珏眼神清冷。
那小廝心頭直冒冷氣,以往書房都是郡王爺自己,如今多了樽大神,他怎麼給忘了?要是記起,再大的事兒,他也不敢如此冒失啊。
“是什麼事?”寧春草握住景珏的手,溫聲問道。
一聲問話,叫那小廝不由心頭一鬆,“是巫女帶着衆多人,圍在郡王府外頭,說是要求見郡王爺。”
“巫女?”寧春草一愣,適才倒是忘了問,巫女如何處置了。
景珏也微微眯眼,“她來做什麼?”
小廝連忙搖頭,“小的,小的不知……”
“你下去吧。”寧春草揮手道,倒並未怪他衝撞之過。
景珏見他小心翼翼的起身,準備退走,便清了清嗓子,補充道:“去刑房領板子。”
“唔……是,謝郡王爺!”小廝這才歡快的走了。
縱然領板子很疼,但郡王爺肯罰就好,罰了就表示原諒他的過失了,不罰,才叫人心裡難以安定。
“去看看巫女來做什麼?”寧春草說着,同景珏前後出了書房。
叫人將巫女請進花廳。
巫女所帶衆人,也都跟着進了郡王府。
呵,她帶的人,還真不少,烏壓壓一羣都是穿着黑衣,大熱的天,彷彿不覺熱一般,從頭到腳都被黑色包裹。
衆人氣勢洶洶,頗有些尋釁的架勢。
巫女垂眸走進花廳,氣勢和當初被關押之時,大爲不同。
今日的她十分鄭重,瞧面色神態,應當是專門沐浴更衣過的。
一身豔紅的衣服,滾了金色的邊,金色的花紋更顯得莊嚴肅穆。
她立在花廳之中,並未跟着引路的丫鬟走向一旁席墊,而是就那麼直愣愣的站着。
“誰放你出來的?”景珏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