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功夫,寧春草又睡了一覺。
時間雖不長,可她似乎恢復的很快,肩頭已經不是那麼痛了,再醒過來之時,也比先前更多了些力氣。
“喲,我還想着除了給我送飯的人,你們都將我給忘了呢。”巫女倒是有心思笑着說,“這皇宮裡到處都是血腥味,好,好得很!”
“巫女,你的鈴鐺借我用用。”寧春草翻身下牀。
姜伯毅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
寧春草卻推開他的手,兀自走到巫女面前。
巫女被反綁着手,看了看一旁桌上放着的鈴鐺,輕嗤一聲,“借?哎喲寧姑娘真實太可氣了,我落在你們手中,命都是你們的,更何況一隻鈴鐺?拿去用!”
寧春草點點頭,向姜伯毅要了一把匕首,就要去割自己的手指。
她記得,巫女的鈴鐺能爲她所用,就是要把血滴在鈴鐺上,叫鈴鐺認主。
巫女瞪大眼睛看她,見她真要滴血奪鈴的時候,才忙不迭的開口,“別別別!”
寧春草扭頭看她,“你不是答應借了麼?”
“你這哪裡是借?你這是有借無還啊!”巫女叫道,“你已經奪走我一個巫鈴了,這個就給我留着吧!且你現在便是滴血,也奪不走這鈴鐺!”
“爲什麼?”寧春草眯眼看她,“你騙我我就把你的鈴鐺給砸了!”
巫女扯了扯嘴角,“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學人家威脅人?你現在受了傷,氣息弱,氣血不足。我雖不如你年輕力強,也不如你通靈,但你現在這氣血還不是我的對手,這鈴鐺歸不了你,還有可能兩敗俱傷,何必呢?再者說,你先前奪走那鈴鐺,那纔是最好的巫鈴!”
寧春草皺眉,“最好的巫鈴?”
“那是我師父養了多年,一直佩戴在身邊,以精氣人氣養出來的巫鈴,通靈氣,通人氣,不然你以爲你根本沒有學過巫術,爲何能那般自在的使用那鈴鐺?除了你本身通靈以外,那鈴鐺也是通人性的!”巫女瞪眼看她,“你將鈴鐺弄哪兒去了?”
“丟了。”寧春草哼了一聲,有些焦急和不耐煩道,“用你的鈴鐺,是不是也能叫人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巫女嘎嘎怪笑起來,“你真是,真是太異想天開了!若是能起死回生,那巫術不禁在巴蜀,在天兆,乃整個天下,就不是如今的局面了!”
“不能麼?”寧春草皺眉。
“當然不能。”巫女翻了個白眼,“不然我還費勁奪舍你的身體幹什麼?”
“可我不一樣啊……”寧春草喃喃道,她自己不就是由死到生的麼?
巫女點頭,“你是不一樣,你身體裡有靈,能通自然之道,引動自然之力,能行許多常人看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你改不了生死輪迴。這是命,是天數,天道有數,你引動自然之力,遵從的是天道。你若想逆天而行,必然損毀自身。”
寧春草皺着眉頭。
巫女卻上下打量着她,嘖嘖有聲,“好一副通靈之體,你可千萬別毀了她!”
“死心了麼?”姜伯毅垂眸看着她問道。
寧春草卻忽而揉身而上,將手中匕首架在巫女脖子上,“我不信。”
巫女哇呀呀怪叫,“快把這破刀拿開,快快快,上次脖子上的傷才長好,再給我割傷了,什麼時候才能好?不能不能,真的不能啊!若是有這本事,我還用得着怕死?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沒有辦法!”
真的不行啊?
寧春草收起匕首,負氣的踢了巫女一腳,“叫的我耳根子疼,你叫什麼叫……”
對了!寧春草眼前一亮,沒有鈴鐺,她可以吟唱啊!只是吟唱,也能有作用吧?
“你搖鈴,我吟唱,你和着我來!”寧春草抓着巫女,激動說道。
巫女無奈,被寧春草抓着,果真來到三皇子正躺臥的殿中。
宮人們趁着他身體還沒有冷硬之時,擦去他身上,臉上的血跡,爲他換了乾淨的衣袍。
應當是景珏的意思,宮人們還取來了正在爲他量身所做,尚未完工的龍袍在一旁放着。原本幾十個繡娘日夜趕工,打算在登基大典前完工,好能讓他在登基大典上穿上。
可現在,卻是再等不到那天了。
儘管尚未完全完工,但龍袍的氣勢,盡數彰顯,叫人望之心生仰望畏懼。
他安靜的在牀榻上躺着,任由宮人們爲他擦洗擺佈,無聲無息的,好似睡着了一般。
“你們做什麼?”寧春草喊道。
宮人們皆是一愣,轉過身來,瞧見是她,都知道三皇子危難之中,是她奮不顧身的擋在三皇子跟前,那麼柔弱的女孩子,竟然能生生忍住長劍穿肩窩而過。
衆人雖嘴上不說,心中對她也十分敬佩。
“回姑娘的話,是承安郡王吩咐,爲三皇子準備……”宮人們恭敬說道。
準備什麼?準備後事唄。
這誰都能看出來。
“不許動,三皇子沒死,他一定能活過來的!”寧春草上前驅趕宮人,“你們都出去!”
宮人們面面相覷,這都嚥了氣半天了,還能活過來?這姑娘是三皇子什麼人?先是奮不顧身的擋劍,這會兒又一再不肯相信三皇子已死的事?
姜伯毅立在殿門口,皺眉看着寧春草,眸中有幾許心疼不忍的神色。
宮人們知道姜伯毅乃是同承安郡王一起從外頭殺進來的,這會兒承安郡王不在,便都紛紛看向姜伯毅。
寧春草也扭過頭來看着她,“姜大哥,你就讓我試一試?就試一次,若是不成,我也能徹底死心了,若是成了不是更好麼?”
姜伯毅長嘆一聲,擺了擺手,叫宮人都退出殿外。
他親自爲她守在殿門口。
巫女無奈的看了寧春草一眼,“醜話我可說在前頭,救不活,不關我的事。”
“你跟着我的吟唱搖鈴,若是你敢使壞,姜大哥可就在外頭!”寧春草說道。
巫女嗯了一聲,一臉的不屑。
寧春草深吸一口氣,屏氣凝神,垂眸淺唱起來。
這是第一次這麼做,她心中是有些緊張的,以往用巫咒之時,她都是先搖鈴,鈴聲引動自然之力之後,她感受着自然之力,再開始吟唱。
用吟唱引動自然之力,再叫鈴聲合上,似乎更爲困難。
且還並不是她親自搖鈴。
寧春草心中沒底,但她盡力讓自己排除一切雜念,徹底靜下心來。
悠揚的吟唱聲,迴盪在大殿之中,她的腳步,她的手臂,她整個人都不由隨着自己的吟唱聲,舞動起來。
好似並不受她思想的控制。
巫女幾乎看呆了,聽的呆了。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這吟唱,這巫舞,她甚至沒有學過,卻渾然天成!
巫女手中的鈴鐺,不由自主,就跟着輕晃起來,好似並非是她在晃動,而是有自然之力,藉着她的手在晃。
這是師父說過,千百年難得一遇的巫祝奇才麼?不用通過刻苦的學習操練,就可以以自身與自然之力相融合,以天然的心性,引發天然的力量。
沒想到,這傳說中的東西,竟能叫她有生之年遇見。
這歌,這舞,叫震驚中的巫女不由有些熱淚盈眶之感。
她的手好似完全不是自己的,鈴聲也越發激烈起來。
寧春草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巫女甚至能夠看到環繞在她周身的力量。
她忽而睜眼,看着牀上躺着的三皇子,“去,叫他起來!”
環繞在她周圍的力量,立即飛撲向牀上躺着的人。
巫女緊張的看着,心都彷彿跳到了嗓子眼兒。
難道真的?真的還能將已死的人救活麼? ▲тt kán▲℃ O
她瞪大眼睛,氣都不敢喘一下。
可牀上的人,依舊安靜的躺着,紋絲未動。
寧春草皺眉,閉目再次吟唱,舞動。
當力量積聚之後,她再次將這力量引向三皇子。只是三皇子依舊蒼白無聲的躺着,身體已經逐漸冰冷僵硬。
“別試了。”巫女忽而打斷寧春草。
寧春草皺眉看她。
巫女起身向她走來,“我不是要攔着你,只是想告訴你,叫你看清現實。你確實有不凡的力量,乃是天賜的機緣,只在傳聞中聽說過。可這不表示,你就能更改天命。三皇子,命數盡了。”
寧春草皺眉,“可是,不應該這樣……她明明說,乃是爲了救贖……”
“救贖,不是一定要救了這個人的性命,或者那個人的性命。你知道什麼叫救贖麼?”巫女神色複雜的看着她。
寧春草有些失落的搖頭,若是不能救了三皇子,那前世謀權篡位的悲劇是不是仍舊是那樣的結果?她不能改變什麼,還談什麼救贖?
“救贖,是將錯的廢棄,扶立對的好的。洗去有罪惡的,弘揚正確的。”巫女緩緩說道,並擡手輕輕拍了她的肩,“我妄念了,貪戀你的軀體,妄念能夠奪舍霸佔你的肉身,唉,真是自不量力……”
巫女搖着頭,向門口走去。
寧春草皺眉看她,口中喃喃重複她的話,“洗去有罪惡的,弘揚正確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心頭不由一動。
是那種熟悉又奇怪的感覺。
“你還在?”寧春草不由心中激動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