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她起來,外頭立時有丫鬟進來,“娘子起了?”
“綠蕪,我……”寧春草擡頭,才瞧見進來的人,根本不是綠蕪。是了,綠蕪怎麼會在這兒呢?
這丫鬟面生,可她臉上的笑容卻不叫人討厭,“姜大哥在麼?”寧春草笑着問道。
小丫鬟搖了搖頭,“閣主出門了,叫婢子們伺候好娘子,娘子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
“哦,”寧春草點了點頭,“那你去備些飯食來吧,我餓了。”
“婢子這就去。”小丫鬟退了下去。
寧春草此時此刻,竟無比的想念綠蕪。綠蕪對她照顧的細緻周到,真可謂無微不至,小到端茶倒水,大到出謀劃策,綠蕪樣樣都行,樣樣都好。
若是綠蕪現下在這裡,不用她吩咐,綠蕪恐怕早就準備好一大桌子她愛吃的飯菜了。
寧春草搖搖頭,似乎想將綠蕪從自己的腦袋裡頭搖晃出去。
人不能太過依賴另一個人,太依賴就會過於信任,過於信任就會付出代價。正如她被綠蕪所出賣和背叛。
寧春草吃飽喝足,一面盤算着日後該如何,一面等待着姜伯毅帶回新的訊息來。
卻不曾想,這麼一等,就是整整三日。
整整三個日夜,她都未能見到姜伯毅的人。
那個向來關心她,照顧她,對她很是體貼的姜大哥,竟讓她毫無頭緒的等在這個小院兒之中,三日夜不露面。
更不要說有什麼消息送回來了。
寧春草好似被人隔離在一堵高牆之外,高牆裡頭在這三日間,有什麼風雲突變,她則全然不知。
寧春草心急如焚的第四日凌晨,天還未亮的時候,突然被細微的響動驚醒。
她忽的從牀上坐起來,瞪大眼睛。
不過立時就被人捂上了嘴,她甚至都沒能看清楚捂着自己嘴巴的人,是什麼體型,什麼身高。
但這人在自己身邊,卻並未給自己帶來一絲的恐懼,倒是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是我。”那人聲音從耳畔悄悄傳來。
果然,寧春草點點頭。
那人鬆開了手,她回頭一看,姜大哥高大的身形在黑暗裡依舊奪目。
只是他的聲音聽起來,卻有那麼幾許的疲憊,“拿上衣服,咱們悄悄離開。”
寧春草心中狐疑,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這裡不是他的地方麼?爲何要悄悄離開?爲什麼他回來要趁着人防備最是薄弱的凌晨時候?
但她什麼都沒問,只是依言抱起擱在牀頭小几上的衣服在懷中,衝他點點頭。
姜伯毅沒有耽擱,攬住她的腰,抱緊了她,縱身靈敏如燕子一般,躍出窗外,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月已西沉,寒鴉都歇了,凌晨安靜的像是整個天地都睡了,兩個人的身影,如鬼魅般在房檐屋脊上,飛快的掠過。
寧春草有些冷,姜伯毅帶她離開一段距離之後,尋了個揹人的地方,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去,“你一定奇怪我爲什麼這麼做?也很好奇發生了什麼。”
寧春草連連點頭。
“你先穿好衣服,我再慢慢告訴你。”姜伯毅背對着她。
他將話說出口,寧春草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才後知後覺的尷尬起來。
她從被窩裡爬出來,只穿了裡衣在身上,適才一直被他抱着,倒不覺得冷,這兒他只留給自己一個背影,凌晨的涼風一吹,她忍不住打個了噴嚏。想到兩人是偷偷摸摸逃出來的,她趕忙捂上了嘴,使勁兒揉了揉鼻子,飛快的套上衣服。
“我好了,你說吧。”寧春草說道。
姜伯毅這才轉過身來,“凌煙閣我暫時回不去了。”
“嗯?”寧春草皺眉,“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說的沒錯,姜維他……”姜伯毅話音停在嘴邊,嘴角微勾,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他背叛我了。”
寧春草緩緩點了點頭,上下打量姜伯毅,月亮清涼,她看不出他受傷的痕跡。
姜伯毅搖搖頭,“他還沒本事傷到我,只是他……誣陷說,十年前,我行刺睿王之事,乃是睿王一手策劃,我同睿王乃是一黨。他向朝廷歸安,如今自封閣主,統領凌煙閣,若是不肯順服他的凌煙閣之人,皆以與我同黨,意圖造反之罪論處。所以……”
寧春草聞言,長長的哦了一聲。
所以,他們現在算是孤立無援了。被扣上一個造反的罪名,然後徹底被架空。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寧春草低聲問道。
姜伯毅垂眸,眼睛微眯,沒有說話。
寧春草咬了咬嘴脣,“那……姜大哥可知道睿王爺此時的情況?”
姜伯毅擡頭看了她一眼,“如今,沒有睿王爺了。”
寧春草聞言,如遭雷擊,登時愣住,“什,什麼?你說……什麼?”
她腿都軟了,險些跌坐在地,不過三日啊,這三日,是天也翻了,地也覆了麼?睿王爺,沒有了?
“他沒死。”姜伯毅又說道,“是被廢黜了,廢黜了王爺的封號,貶爲庶民了。”
寧春草這才長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姜大哥,說話,能不能一口氣說完?!”
姜伯毅輕咳一聲,“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了,他身受重傷,又被廢黜封號,如今軟禁在睿王府中,怕是也沒有多少時日可以支撐了。”
那怎麼行?!
寧春草連連搖頭,不能讓睿王爺就這麼死了啊!景珏還在大理寺的獄中關着呢!睿王倒了,誰來救景珏出來?
“姜大哥,不能讓他死啊,我知道你們有仇怨,可如今連你們的仇怨都被敵人利用起來了,你難道一定要守着這仇怨坐以待斃麼?”寧春草上前,抓着姜伯毅的衣袖,仰着臉滿面焦急的說道。
姜伯毅皺眉垂眸看她。
“姜大哥,我不知道你的執念,不知道對你來說,拿錢買命算什麼。可我知道,睿王爺他不是壞人,雖然他做過錯事,做過無法挽回的事,可如今真正想要謀反的人不是他!如今正在謀着一己私利,不惜利用旁人,傷害旁人的也不是他!”寧春草清了清嗓子,“咱們是不是應該先聯合起來,一致對外,待到外患解除之後,再來算這些陳年舊賬呢?”
姜伯毅沒有吱聲,月光暗淡,他臉上的神情也叫人看不清。
寧春草有些着急,“姜大哥,你倒是說話呀?”
她輕輕搖晃着他的手臂。
她身上甘甜清爽的氣息,不由自主的鑽進他的鼻腔裡。
如果他此時,放下仇恨,放下執念,也放下凌煙閣,就這麼不顧一切的帶着她離開,離開京城,離開這些紛紛擾擾,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是不是也很好?
這個想法不知怎的,忽然之間就在他腦子裡冒了出來,並不受控制的瘋長起來。
他垂眸看着她,眼睛裡都泛出光亮來。
寧春草仰臉,面上卻盡只有焦急。
“春草,你願不願……”話說了一半,他卻忽然沒了勇氣。
沒有勇氣將話問出口,沒有勇氣聽她的心意。
“什麼?”寧春草急道,“你有什麼想法,也說出來啊,行不行的,咱們可以商量啊,如今能商量的也只有咱們兩個了,你不要嫌我笨,我總會盡力的!”
姜伯毅卻搖了搖頭,轉而問道:“你爲什麼一定要我同睿王暫且言和?問什麼擔心睿王一命嗚呼?”
寧春草啊了一聲,怔怔看他,好似不明其意。
姜伯毅勾着嘴角,輕笑了笑,替她回答道:“因爲你在意,你在意景珏。”
此情此景之下,猛然聽聞“景珏”二字,猛然聽聞他的名字,叫她心頭一震,再也無法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