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皺着眉頭,似乎十分不悅。
燕王輕嗤一聲,“如今來譴責本王?當初我說過,另一枚紫還丹在巫女手中不妥,讓你奪來的時候,你是如何推拒的?”
姜維心中有些惱火,自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沒有準備好的時候,不能叫聖上服下另一枚丹藥,這丹藥藥性極烈,便是獻上丹藥,也絕不應該由他們的手獻上去。這盆髒水怎麼着也得潑到對手的身上。
不曾想,半日的時間,就叫三皇子佔得先機!景珏明顯是同三皇子勾結在一起,如今五皇子倘若一倒,他們豈不是前功盡棄。
“好了,你也不用太過憂心,你的顧慮雖然有道理,可又不是一定的。”燕王渾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聖上也不一定真的會怎麼樣,說不定還會褒獎五皇子,若是順勢賜下什麼恩賜來,不更是正好?”
姜維氣的胸口發疼,什麼叫他的顧慮不是一定的?他在凌煙閣說話,什麼時候受過質疑?便是曾經,他只是二當家的時候,也從來都沒有人質疑過他的話。
“好,好,”姜維深吸一口氣,“王爺倘若不能立時進宮,將五皇子攔下來,咱們就且等着看,看我說的話,究竟是不是一定的!”
燕王也有些不忿,“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盼着五皇子得好?就算他得不了好處,哼,三皇子也休想佔到便宜。”
燕王依舊是一臉得意的神色。
姜維看景珏帶兵擋在御街上,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燕王又傲然,似乎不屑動手衝進去。
他不由心生厭煩,旁人不急,他急什麼急?他不如意的時候,也決不能看着旁人如意。
“喲,險些沒認出來,這不是如今的承安郡王,當初的睿王世子麼?”姜維笑嘻嘻的衝他拱手。
景珏冷哼一聲,別過視線,根本不屑看他。
姜維心中不爽,臉上卻笑容不變,“唉,我知因爲我大哥的原因,你不想看見我。我大哥當年殺了你娘,可那也是受你父親的唆使呀!睿王爺出錢買命,我大哥充其量也就是個拿錢殺人的殺手而已。你還真不能記恨他。”
“你說什麼?”景珏忽而轉過頭來,怒視着姜維,“你再說一遍?”
姜維故作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燕王,又看向景珏,“怎麼,這麼大的事兒?你不知道啊?如今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以爲睿王爲何被罷黜,被幽禁?就是因爲十年前的謀逆,如今的結黨營私!”
景珏搖了搖頭,“不是這些話,是你剛纔說的,你再說一遍?”
“我大哥當年殺了你娘,可那是受你父親的唆使呀……”姜維話音未落。
空中一道長鞭,就朝他臉上甩了過來。
氣勢凌厲,空氣中都被攪動出憤怒的意味來。
姜維仰身避過,身下的馬也有些慌亂。狼狽退了幾步,姜維連忙拉着繮繩,穩住馬兒。
“怎麼,你不知道啊?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感情就瞞着你一個人呢?”
“哎,你怎麼忘了?這事兒揭發出來的時候,珏兒人還在大理寺的牢獄之中的嘛,他怎麼會知道?”燕王也在一旁起鬨道,“你不該提,這種事情,他聽了怎麼會受得了……”
燕王的話音也被鞭聲打斷。
景珏如一隻狂怒的獅子,他手中的長鞭,更是劈頭蓋臉的招呼下來,完全不顧面前站着的是姜維,還是得意而笑的燕王。
“瘋了瘋了……”燕王一面躲着他的鞭子,一面叫嚷道,“景珏瘋了!”
燕王的隨從,以及景珏帶來的兵丁都想要攔住他,可這會兒他完全不管不顧,頗有些六親不認的架勢。
姜維被他長鞭逼得,連說話緩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只得狼狽躲避。
忽而從宮門內快馬奔出一個侍衛來。
侍衛瞧着御街上的混亂,一時搞不清楚什麼情況,只得高聲喊道:“聖上有旨——聖上有旨——”
兩聲高喊,才叫場面稍微肅靜了些。
景珏也被人團團圍住,唯恐他冒犯了聖旨。
侍衛揚聲唱道:“聖上有旨,五皇子爲人者,其品有金玉之質,集星日之精,重冰雪之潔。爲臣者,其道修仁義之政,播忠信之德,掌王道之平。爲子者,其性有孝悌恭謙,順父兄之意,尊馴服之美。今特賜端王封號,賞食邑千戶,賜封地……”
侍衛唱和聲中,衆人臉上都有了不同的表情變化。
溢美之詞衆人都沒在意,讓衆人在意的是那句“今特賜端王封號,賞食邑千戶,賜封地”。
燕王面上更添得意,可姜維臉上卻是擔憂不減。
景珏玉面之上仍是一片憤怒,憤怒之餘,更添了幾分冰冷。他的拳頭也緊緊的捏起,修長的手指,關節都泛出蒼白的顏色。
他剛剛從大理寺牢獄中出來的時候,父親就已經暗中見過他了。
當時父親說了自己被罷黜,被幽禁的原因,只說是被燕王陷害攀誣,也後悔十年前自己年少輕狂,太過狠厲,叫許多人都送了命。
可他絲毫沒有提及母親的事兒,更沒有說,母親是死在姜伯毅手中的。
至於姜維說,乃是父親自己設計,害了母親性命,他是絕不會相信的。
父親有多麼鍾愛母親,這麼多年,他心中再明白不過。十年前,父親有沒有造反,他也不用聽旁人說,他自己有眼睛,可以看,有腦子,可以想。
他只是不能明白,既然父親已經知道,母親乃是被姜伯毅親手所殺,爲什麼不手刃姜伯毅,爲母親報仇?爲什麼還能同他共處在一個屋檐下?相安無事的一起討論謀劃?
還有寧春草……
她明知道自己有多麼放不下十年前的事,明知道他有多想親手殺了殺害母親的仇人……就算她不能與他並肩,不能與他同仇敵愾,爲何不能將這些告訴他?爲何不疏遠姜伯毅?
反倒是更加貼近他?說什麼喜歡他的話來欺騙自己?
景珏越想越憤懣,胸中好似有一座隱隱要噴發的火山。適才對姜維的一番抽打,並沒有讓他將心中的怒火噴薄出來,他仍舊憋悶的整個人都在微微的顫抖。
待宮中的侍衛離開之後,景珏忽從地上一躍而起,翻身上馬,打馬而去,一氣呵成。
五皇子已經將丹藥獻給聖上了,便是燕王和姜維此時再進得宮中,也無濟於事了。賞賜都下來了,他們還能攔得住什麼?
看來聖上也真是渴盼這紫還丹之甚,竟然當即就給了五皇子王爺的封號。
便是連嫡出的二皇子,如今也都還未有封號加身。
燕王抿脣笑着拍了拍姜維的肩膀,“姜閣主擔憂過甚了,你看,這不是好好的?還得了賞賜!所以說,有時候機運這種東西真是說不準呢。三皇子一定沒想到……”
姜維的臉色卻是陰沉沉的,並沒有像燕王一般開懷。
燕王擡手望着宮闈的方向道:“只是可惜了那枚紫還丹了!”
姜維長嘆一聲,“如今的賞賜也未必見得就是好事。”
“怎麼不是好事?這說明五皇子已經順利討得聖上喜悅,討了聖上的歡心了!如今連皇后所出的二皇子都還沒有王爺的封號!他卻已經成了端王,這還不能說明問題?”燕王搖頭衝姜維嘆息,“你年紀輕輕卻這般憂思過重,實在不好,不好!”
姜維咬了咬牙,低聲說道:“大喜之後,必是大憂。突如其來的賞賜背後,藏着的很可能就是大禍患!”
“呸,姜閣主,這是好事兒,喜事兒,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麼?”燕王啐他道。
姜維在凌煙閣何時受過這種待遇,他那會兒雖不是閣主,卻絕對沒有人敢這般質疑他的話,更不敢對他出口的話有一絲一毫的輕慢不屑。
便是連姜伯毅,對他說所,也都十分鄭重,他正色之時,旁人皆要比他更鄭重纔是。
姜伯毅冷冷看了燕王一眼,一言不發的轉身上馬離去。
燕王樂呵呵的看着宮門的方向,“豎子,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好事兒還是便宜了五皇子,沒想到吧?你們怎麼會是我的對手呢?”
說完,他也未再進宮,倒是調轉馬頭,往家中而去,回去的路上還在連連感慨,可惜了那一枚紫還丹。
最先離開的景珏,一路縱馬疾馳。馬蹄子像是踏在風裡一樣。
他的衣衫被風吹得呼啦啦的響,他手中的馬鞭一下下抽打在馬背上,雙腿更是夾緊了馬腹。
身下的馬被他逼的,幾乎都要凌空而行。
他要殺了姜伯毅!現在!立刻!取他項上人頭!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他的憤怒非但沒有被這風吹散,反而將心頭的火勢越吹越猛。
他是跑向睿王府方向的。
可是臨到岔路口的時候,他心中卻忽然一動。
一個念頭猛然間在腦中冒出,渾身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