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聞言一愣,故作嚴肅的臉上,還是不自覺流露出些許嘲諷的笑,“哥哥如今這般牽掛與她啊?是不是已經忘了,入京城的目的了?”
姜伯毅冷冷看他,“要做什麼,我自己心裡很清楚,不用你提醒。我問的話,你如實說就是了。”
“我說了什麼,哥哥不是都聽到了麼?”姜維沒有打開摺扇,修長白皙的手指卻是在輕輕撫弄着扇骨。
“哦?我都聽到了?”姜伯毅挑了挑濃墨般的眉梢。
姜維連連點頭,“是啊哥哥,當時,哥哥不是也在場麼?如今又奇怪什麼?”
姜伯毅冷哼一聲,“當晚的話,我自然都聽到了,可次日清晨,花園裡頭,你又同她說了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姜維面上微微色變。
那日在花園之中,他故意安排人,將寧春草引去,私底下見面。大哥一直不曾提及,不曾問起,他以爲自己做的很好,不曾被大哥知曉。
如今看來,卻是什麼都沒能逃過大哥的眼睛。
原本就是在大哥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若是當初大哥就問了他,他也不會覺得意外。
可這麼久了,大哥一直不聲不響,叫他自得的以爲,在凌煙閣中,他也能隻手遮天的時候,大哥卻突然拋出這麼一樁事兒來。好似當面狠狠打了他自得的臉一般。
不過姜維臉上敷的粉厚,那絲不自然一閃而過,快的叫人根本看不清,“花園偶遇,所說無非還是那些話而已。她前世被人謀害,冤魂不散,如今只能親手殺了害她性命之人,方能破除宿命。就這些呀,哥哥不信,可以親自問她。”
“我如今問的是你,問你什麼說什麼就是,何必指向他處。”姜伯毅冷喝道。
姜維勾了勾嘴角,拱手潦草的應承,“是,大哥。”
姜伯毅看了姜維一眼,淡然的別開視線。她謀劃殺鴻喜,難道是因爲,鴻喜乃是前世害死她的人?想想真叫人莫名,什麼前世今生?人真有前世今生?這話若不是姜維所說,他一定罵那人信口開河。
“那倘若她前世的仇人沒有死在她的手上呢?”姜伯毅似乎想起了他話中的關鍵詞,又追問道。
“那便殺了殺她仇人之人。”姜維說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姜伯毅,“大哥這麼關心那個小女子,是不是……”
姜維敷粉的臉,笑的十分欠揍。
若不是他匆匆忙忙趕往京城,身上還帶着一路的風塵僕僕,一雙桃花眼中還藏着疲累的紅血絲。姜伯毅保證一定親手將他打趴下,看他還能不能笑的那般招人討厭。
“你不用一再提醒我。”姜伯毅哼道,“我不會忘了當年未完成的使命。”
“是啊,大哥都耿耿於懷不能忘記已有十年了。如今終於踏出到京城這一步,自然是要好好完成十年前未完成的使命的。”姜維連連點頭,語氣卻聽不出多少真誠,“十年都記得,怎會朝夕間,因爲一個女人而忘了呢?”
姜伯毅自然聽出他的陰陽怪氣,淡淡看他道:“是,我不會因爲任何人忘記十年前我未完成的事。而且我對寧姑娘好,同十年前的事情並不衝突,且,從某些方面來講,是相輔相成的。”
這話聽得姜維有些莫名,他微微蹙眉,思量片刻,“因爲她是睿王府世子的小妾?”
姜伯毅搖頭,“因爲她是她。”
姜維聞言,咧嘴而笑,“還說你不是被人勾走了心魂?我看那丫頭天生長了一張勾人的臉。”
“那張臉啊……”姜伯毅輕輕嘆了一聲,“就是因爲那張臉。”
姜維嘴脣輕抿,緩緩打開摺扇,半遮在自己臉上,唯獨留下一雙桃花眼在扇沿外頭,光華瀲灩的看着姜伯毅。
“凌煙閣應承下的事,從來沒有完不成的。縱然十年前,哥哥還不是凌煙閣的閣主,但既是哥哥接手的任務,便只能不死——不休。”姜維擋在摺扇後頭的朱脣輕啓,緩緩說道。
姜伯毅面色一震,“我比你,更清楚。”
姜維大笑,“哥哥清楚就好。”
“你想來也累了。”姜伯毅看了他一眼,“去休息吧。”
姜維連連點頭,“哥哥問了一圈兒,總算想起來我了。”
姜伯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姜維趕忙用摺扇擋住自己的臉,“行了行了,知道哥哥在京中也十分辛苦,莫用這種眼神來看我了。我是想告訴哥哥,巫女也快到了,比我慢不了多少。至於紫還丹,她究竟是藏在身上,還是在其他同時卻不同路趕往京城的人手中,我就不知道了。”
說完,姜維搖着扇子,掐着蘭花指一搖一擺的晃盪出了廳堂,打着大大的哈欠,揉着腰,抱怨着趕路累死了。
可待他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那一張敷粉白皙的臉上,哪裡還有一點疲憊的神色,一雙桃花眼中,盡是精光閃爍,“來人。”他低喚一聲。
立時有暗衛出現在房間之中。
“請二爺吩咐。”
“去查查那個寧姑娘,哦,就是寧春草,睿王府世子的小妾,商戶寧家的庶女……”
“二爺是叫查閣主的恩人,那位名震京城寧姑娘吧?”暗衛狐疑垂頭問道。
姜維聞言呵呵一笑,“我怎麼忘了,如今她可不是不爲人知的小小庶女了!她可是大名鼎鼎的凌煙閣閣主的恩人!倒是小瞧了她了!”
暗衛頷首要退走。
姜維卻再次喚住他,“查仔細了,我要知道的詳盡!”
寧春草並不知道有人如今對自己正好奇無比。
睿王府各處暖閣花廳裡的盆景都換成暗香盈袖的梅花,水仙之時,她才恍惚間發覺,冬日來了。
前世她被推下歸雁樓摔死的日子,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
前一陣子她一直忙着給翠翠治病,忙着謀算鴻喜的性命,竟將那般重要的日子都給忘了。
“綠蕪,你去打聽打聽李家的事。”寧春草將綠蕪叫道跟前,屏退旁人,吩咐道,“特別是那楊氏女和我二姐姐的事,我二姐姐生產在即了吧?看看她如今情況可還好?”
綠蕪聞言怔了怔。
“怎麼了?”寧春草見她不動,問道。
綠蕪撓了撓頭,“婢子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寧春草笑了笑,“你這麼問,就知道我一定會叫你說了。”
綠蕪咧嘴,“嘿嘿,知道娘子寬宏,婢子纔敢這般放肆。婢子聽聞王府裡的丫頭說,娘子和孃家的關係並不好,娘子乃是庶出,跟嫡出的姐妹關係也不甚好,這話是真是假?”
寧春草看了她一眼,王府的丫鬟和她有相熟的,但在她面前說話多有忌憚。在她面前提及庶出兩字之時,也會小心翼翼,十分顧及。
可綠蕪開口,卻爽快利落,一點避及都沒有,滿面理所應當這麼問。
“是真的。”寧春草點頭。
“既然是真的,可娘子對寧家二小姐的關心,可是超出了這個限度了。先前娘子約見李布,說那一番話,就看出娘子對寧二小姐關心非常,倘若那時候,還能以爲娘子是因爲要見鴻喜,而藉故相問。如今娘子再留意李家,就只能是真的因爲寧二小姐了吧?”綠蕪狐疑道。
寧春草點頭,“本來就是因爲二姐姐呀。上次見鴻喜是真,警告李布要對我二姐姐好,也是真。”
綠蕪露出不明白的神色來。
寧春草垂眸輕笑,她如何解釋她因爲前世的遭遇,今世不想叫二姐姐慘死。倘若二姐姐死,她會聯想到自己的宿命,想到自己前世就是在二姐姐慘死的三天後一命嗚呼。
也許是出於對死的畏懼,也許是出於心中的不忍。不管二姐姐對她好與不好,她今生都想叫她好好活着,不用死於非命。
“你只管去留意打聽就是,旁的,不用操心了。”寧春草嘆了口氣,有些事情,解釋不清楚不如不說。
綠蕪點點頭,卻仍舊沒有退下,反而是小心翼翼的覷着寧春草的神色。
寧春草看了她一眼,“你有什麼想說的,就一口氣說完吧。說一半,藏一半,你累不累?”
綠蕪趕忙開口,“真累!婢子是想要問娘子,想不想知道翠翠和她老孃如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