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臉向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坐在桌邊,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沒有,屋裡太黑了,她看不清。
“世,世子爺?”寧春草顫聲問道。
“又做惡夢了?”景珏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和夢裡那種呆板的聲音不同。
寧春草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她嘶了一聲。
哦,這不是夢,剛纔的纔是夢。
她偷偷鬆了一口氣,“大半夜的,世子爺不睡覺,跑到婢妾房間裡做什麼?”
“做了什麼噩夢?”景珏一直都在問她關於夢的問題。
寧春草舔了舔嘴脣,“我渴了。”
景珏哼笑一聲。
漆黑的夜裡,這一聲哼笑,聽起來格外的清冷。
寧春草以爲他定要諷刺自己之時,卻聽見了倒水的聲音,緊接着是緩緩靠近的腳步聲。
她的手腕,被人捏着擡了起來,一個涼涼的杯子塞入自己手中。
寧春草將杯子送到嘴邊,咕咕咚咚的將已經涼掉的茶灌入口中。
“很奇怪的夢。”寧春草說道,“我夢到世子爺了,還有程頤和景瑢。”
黑暗中,景珏模糊的影子點了點頭,“然後呢?”
“很多很多的飛蟲,遮天蔽日,似乎要吃人,很恐怖!”寧春草說道,“人也要吃人了,那些人形容枯槁,幾乎沒有人型了……”
寧春草在一片漆黑之中,描述着自己的夢境,單是這般回憶和描述,就又讓她出了一層的雞皮疙瘩,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好在景珏近在咫尺的氣息讓人覺得熟悉和安定。
“還真是恐怖的夢境呢。”景珏說完,伸手將什麼東西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寧春草擡手一摸,“天珠項鍊?”
“好好睡吧,還能再睡上兩個時辰。”景珏說着,站起了身。
寧春草皺眉摸着天珠項鍊,“這夢,會不會也是什麼預兆?”
景珏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似乎回頭看了她一眼,“你覺得自己的夢,一定是預兆麼?”
寧春草微微一愣,“不是一定,只是有可能罷了。”
“睡吧。”景珏未在停留,大步離開。
寧春草摸着脖子裡的天珠項鍊,好一陣子,才從那恐怖的夢境之中醒過神來。
世子爺這是幹什麼?先將她的項鍊拿走,偷偷潛入她的房間,等她夢中驚醒,再將項鍊還給她?讓她好好睡覺?
他也覺得她的夢,有可能是一種預警麼?
如果真的是,那麼剛纔那恐怖的夢境,真的會發生麼?那夢境預兆了什麼?他們一行人都會有危險麼?
寧春草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不想了,再想下去,剩下的兩個時辰也不用睡了。
她將天珠項鍊塞入裡衣內,閉上眼睛,剋制自己不去想適才那夢。
不知是不是天珠項鍊的作用,她竟真的緩緩睡去,沒有再看到先前的夢境,就這麼安安穩穩的一覺睡到了天明。
一大清早便聽到景瑢的聲音在廊間嚷嚷。
寧春草揉着眼睛從牀上坐起來,像是沒睡醒一般,目光迷離的呆坐了一會兒。側耳聽着外頭的動靜。
“這什麼熱茶,一點兒都不熱!小爺要熱茶,熱!茶!聽見沒有?”
“這早點是餵豬的麼?這能吃嗎?”
景瑢絮絮叨叨的抱怨聲一句接着一句。
連自己都給罵了的時候,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你是豬嗎?”景珏冷冷的聲音道,“還不滾回你的房間去?”
景瑢這才嘟嘟囔囔的轉身回去,廊間傳來一溜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沒了他刺耳的抱怨。
寧春草伸了個懶腰,脖子裡猛的有東西一涼,她伸手一摸,隔着衣服觸到了天珠項鍊。
景珏給她送回天珠項鍊之前的夢境,也隨之席捲而來。
她彷彿又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飛蟲,看到了涌向馬車,像是要吃人的衆人。
那夢會不會和前兩次一樣,也是預兆?這是什麼預兆?難懂他們真的會遇見那般不可思議的場面?
寧春草連忙搖頭,莫說景珏不信,她自己都不信。這樣的夢太過蹊蹺,前兩次的夢境,起碼是他們住着的地方,他們遇見的人和事兒。
而這次的夢,似乎已經脫離了現實,那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嘛!
寧春草從牀上起來,手腳麻利的洗漱好,在景珏喚她名字之時,連忙出現在景珏的房間裡。
“爺有何吩咐?”寧春草垂手微笑道。
景珏擡頭看了她一眼,“昨夜睡的還不錯?”
“託爺的福!”寧春草笑着福了福身。
景珏點點頭,“你知道就好。”
他伸手,寧春草極有眼色的上前,爲他更衣。
待穿好了衣服,寧春草撿了桌子上的早點,扔進口中。
“別吃那些了,讓掌櫃的備了飯菜在下頭,下去吃吧。”景珏說着,向樓下走去。
寧春草跟在他後頭,咚咚咚的下了樓。
店家果然備有一桌子的早飯,雖不比得京城,但能看出,已經極力得使其精緻而豐盛了。
景瑢撇撇嘴,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眼中的嫌棄毫不掩飾。
景珏瞥了他一眼,淡淡開口,“讓我聽見一句抱怨,早飯你就不用吃了。”
景瑢聞言瞪眼,景珏已經撩起衣襬在圓凳上坐了下來。
寧春草瞧見程頤並未上桌,而是立在一旁,她便也站在景珏身邊伺候。
景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程頤,揚聲喚店家來。
“再備一桌飯菜。”景珏道。
另一桌飯菜備在外間,早上打尖的食客少,店家很快便準備好了。
“你去外頭吃。”景珏看着程頤道。
程頤略作猶豫,便躬身退了下去。
寧春草立在景珏身邊,拿起筷子準備爲他佈菜之時,景珏卻是握住她的手,讓她在桌邊坐了下來。
“行走在外,不拘禮節。”
他說完,便不再開口,伸手夾了幾個她夠不着的菜放在她面前盤中。
景瑢瞪眼,皺了皺眉,又狠狠瞥了寧春草幾眼。似乎想說什麼,但礙於景珏的態度,又不敢開口。
一頓早飯,倒是吃的沉默且沉悶。
用罷了早飯,程頤起身來到裡間,“爺,再往前走,去往青城山,乃是有兩條路。一條途經鳳州,一條走岐州。鳳州那條路最近,但山路崎嶇,頗爲不好走。岐州雖需要繞遠,但卻是地勢平坦,更爲好走些。”
這會兒自然是請示景珏,等着景珏開口的。
寧春草的嘴卻像是沒過腦子一般,直接說道:“走岐州吧。”
屋裡剩下的三人都瞪眼看着她。
她是唯一的女子,且是景珏的妾室,誰開口,這會兒也輪不到她開口啊。可她不但開口了,還將話說得這般不委婉,直接將路都指明瞭。豈不是不給景珏留面子麼。
“別仗着世子爺寵你,你就看不清自己了。爺們兒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麼?”景瑢翻了個白眼。瞪着寧春草。
寧春草微微皺眉,她也奇怪,自己怎麼就忽而開口,說要走岐州了?
其實她心裡也還在猶豫呢。鳳州雖然路不好走,可畢竟是近不是麼?她都還未考慮好,思量周到的選擇,怎麼就忽然脫口而出了呢?
“是你想走岐州,還是直覺想走岐州?”景珏並未斥罵她,倒是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緩緩問道。
他似乎是看到了她臉上的迷茫和詫異,又似乎是揣測到了什麼。
寧春草經他這麼一問,也恍惚回過神來,“是直覺吧……”
“直覺讓你避開鳳州?”景珏又問她,面上一點玩笑的表情都沒有,神色無比認真。
寧春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是吧?”
“那就走鳳州。”景珏轉過臉對程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