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他們吵得耳根子疼,心中明白,如今想在這一時就扶立二皇子,是不可能的了,三皇子和五皇子背後都有有不少朝臣支持,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搬倒的。
她在珠簾背後清了清嗓子,叫衆臣都回去好好想清楚,不要辜負了聖上的一番信任倚重。
僵持的局面,稍微緩和些許。
衆人從宮中離開。
一直內斂低調的三皇子,面上並不像二皇子和五皇子那般盛氣凌人,更沒有煩躁焦灼。
他四平八穩的坐在馬車上,心頭卻是不斷回想着另一幅情景。
便是聖上駕崩的消息傳來之前,他人還在睿王府上的時候,景珏同姜伯毅鬥得正酣,他和睿王都不能攔下。
那個柔弱纖細的小娘子,手握着一隻銅鈴鐺,低聲和着鈴鐺聲輕唱,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叫兩人跌坐在地,再不能戰。
就連身在其中的他,都感覺到那種突如其來不受控制的無力感。
她分明看上去瘦弱,不堪一擊。但她的聲音,或者說她手中的鈴鐺,卻擁有如此神奇讓人震撼的力量。
這不禁也讓三皇子聯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番傳言。
傳言說,寧家三小姐,乃是有貴人之象,有鳳儀天下之命格。
“來人,”三皇子忽而在馬車中喚道,外頭策馬追隨在馬車近旁的隨從,驅馬靠近馬車,“悄悄去辦一件事兒。”
三皇子低聲吩咐。
那隨從得令,兜馬離開。
三皇子回到自己的府邸,天氣漸熱,蟬聲已起,雖不盛極,卻也縈繞耳旁。
他獨自坐在水榭之中,品着香茗,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人,又似乎只是在獨自想心事。
他的隨從護衛遠遠的守在一旁,無人上前打擾。
忽有腳步聲傳來。
正品着香茗的三皇子立時側臉,循聲望去,手中的茶盞也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沉穩的臉上更露出了點點笑意。
原來,他果真是在等人。
兩個轎伕擡着一頂並不起眼的小轎子,晃晃悠悠的朝水榭靠近。
轎子停在浮橋頭,轎伕壓轎。
水榭中的三皇子甚至忍不住起身相迎,可見他對轎中人的期待之情。
轎簾被掀起,一隻簡單卻不*巧的繡鞋探出轎子。
緊接着是水綠色的羅裙,那人一彎身,整個人都探出轎外。
“這兒!”三皇子朝她招手喚道。
轎中走出的小娘子四下看了看,眼中盡是詫異不解,眼神如鹿一般純淨,在這與她來說陌生的環境之中,似乎隱隱還有一絲忐忑。
見到尚算得熟悉的三皇子,她才安心的笑了笑,略一福身,走上浮橋,向湖心的水榭走來。
待人走近,三皇子伸手做請,“真怕寧姑娘不來。”
“怎會?”寧春草又福身行禮後,纔在三皇子指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三皇子相請,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小女怎敢推拒?”
三皇子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見她看向自己,他又將目光移開她的臉,轉而落在了她身上。
“不知三皇子有什麼事情吩咐,竟白日傳喚小女?”寧春草問道,“是宮裡的事麼?”
“嗯,宮裡的事情還算順利,父皇殯天,雖然意外,但宮中都有舊例可循,也不算忙亂。黨爭本就在預料之中,如今爭鬥的越厲害,日後的局面才越好打開。”三皇子說話間,臉上十分淡定,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寧春草不懂這些,也並不打算多問,她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仍舊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三皇子大白天的叫她來,究竟所謂何事?
三皇子說了一圈兒,見她只是沉默的坐着,便停下了話音,目光溫潤的落在她身上。
“那你呢,有沒有想過以後?”
三皇子的聲音忽而放的很輕緩,輕柔緩和的叫人心中忍不住一跳。
寧春草猛的擡起頭來,看向三皇子,“啊?日後?”
三皇子笑着點點頭。
寧春草連忙低下頭來,“就是想着,能儘自己所能的破壞燕王的計劃,爲三皇子盡綿薄之力,爲睿王府洗去冤屈……將林婕妤從宮中救出來,這也就足夠了。”
“林婕妤的事情我知道,你放心,我允諾你的,必定爲你做到。”三皇子點了點頭。
“多謝三皇子。”寧春草連忙起身下拜。
三皇子卻伸手按住她,“不必客氣。”
只是他的手卻一滑,按在了她細長瑩白的手指上。
兩人都是一驚。
寧春草連忙縮手回來,三皇子也緩緩收手。
只是他手中那種接觸過的細滑之感,卻好似縈繞在指尖,揮之不去。
水榭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這些我都知道,我是問你,你自己日後有什麼打算?”三皇子笑着,繼續問道,好似適才的尷尬不曾發生過一般。
寧春草的心頭卻有些亂,三皇子這是什麼意思?
“我……我沒有想太多,林婕妤喜歡南境,接林婕妤出宮以後,小女就同她一起去南境吧,常常聽她講述南境的風土人情,卻沒有好好看過……”寧春草垂頭,心中有些忐忑的說道。
“你打算離開京城?”三皇子微微皺眉。
寧春草點頭,“是啊,京城已經呆了這麼久了,也是該離開了。”
“不如留下來吧?”三皇子卻忽而說道。
寧春草聞言,錯愕擡頭。
正迎上三皇子的視線。
都是年輕男女,又是獨處在水榭之中,身邊有嫋嫋茶香,有湖面清風,遠處有花香鳥語。
此情此景之下,這麼四目相對。
氣氛,一瞬間就變了味道。
寧春草連忙低頭,“三皇子若是有令,小女定當竭盡全力的遵從,爲三皇子效力,萬死不辭。”
她試圖用這般言語,將變得奇怪的氣氛拉回道正途上來。
可三皇子一句話,就叫她的努力白費了,“我不要你萬死,也不是指令,只是邀約,是詢問建議。”
寧春草退了一步,退在了她適才坐的石凳後頭,蹲身行禮,不敢起身,唯恐起身之後,這氣氛就悶頭朝莫名其妙的方向一發不可收拾。
“景珏的脾氣,你我都知道,他如今恨透了姜閣主,兩人之間也確實有夙仇。”三皇子嘆息了一聲,“這夙仇,只怕不好化解吧?”
寧春草點了點頭,不敢隨意開口。
“叫你夾在他們中間,倒是爲難,也委屈了你。寧姑娘你有什麼錯呢?你纔是這當中最無辜,最顧惜大局之人。一個女子,能有如此行爲,實在是叫我都心生欽佩!”三皇子言語懇切的說道。
寧春草豎着耳朵,心中猜測着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也許寧姑娘想要離開京城,就是爲了躲開他們兩人之間的紛爭。但又如何能真的躲開呢?南境?凌煙閣不就在南境發跡麼?寧姑娘去了南境,於景珏來說,是不是就是您站在了姜閣主一邊呢?景珏的性子,景珏對寧姑娘的在意,只怕更是難以善罷甘休。”三皇子循循說道。
寧春草不由的就跟着點了點頭。
點頭之後,她才反應過來,不該附和三皇子的話,應當打斷纔是。
再叫他這麼說下去,不知道會將自己誤導到哪裡。
可三皇子要開口,她豈能攔得住,“倒是有個辦法,叫寧姑娘不必再爲難。”
寧春草不由“嗯?”了一聲。
這反應正好合了三皇子的心意,三皇子微微一笑,“寧姑娘與其在景珏和姜閣主之間兩難,舉棋不定,不若兩頭都不靠,與我爲妾。日後待我登得大寶,定會紀念姑娘一切的付出,給姑娘一個尊貴的地位。”
寧春草聽到此處,嚇得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水榭之中。
三皇子笑道:“寧姑娘不必叩謝行大禮,姑娘付出良多,我都看在眼裡,都是姑娘應得的。”
不不不,她不是這個意思啊,三皇子可千萬不要誤會!她不想叫蘇姨娘困在宮中,雖看起來尊貴,卻要仰人鼻息,一點自由都沒有。她自己又怎麼可能往那個牢籠裡頭鑽呢?
當然話不能這麼說。
寧春草連忙清了清嗓子,“叩謝三皇子厚愛,只是小女實在不配呀!”
“沒有不配。”三皇子搖頭道。
“三皇子容稟,”寧春草慌忙說道,“您想來聽過小女‘鳳儀天下’命格的傳言,所以想要將小女留在宮中吧?可小女絕不敢借着這一句傳言,就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這傳言乃是姜維放出的,他所圖什麼,想來三皇子比小女更爲清楚!這傳言不實啊!三皇子千萬不要信以爲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