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宴如其名。
宴席之上,無論是酒水,還是點心,亦或是一道道的令人目不暇接的佳餚,皆以花制。
其色彩鮮豔,香氣怡人,不可不說是一場視覺盛宴。
阿真自開宴起就沒停過筷子。
先是開胃的小菜,如牡丹銀耳湯,涼拌荷花,玉蘭片,涼拌棠梨花,桂花酸湯等;
接着是鮮花佳餚,如琵琶茉莉豆腐,菊花蟹黃魚翅,百合花燴鳳脯,紅花海蔘,玫瑰明蝦球,益母草花燉雞,桂花全鴨,菊花炸鯪球,富貴百合等;
並輔以各種花酒,如玫瑰花酒,桂花酒,梨花釀,牡丹花瓣酒等;
再是各色湯煲,如紅玫瑰火腿筍乾煲,杜鵑鮮肉杞子高湯,桂花清湯等,
還有各類粥食,如桂花錦帶羹,薄荷花紅棗羹,荷花蓮子粥,紫花秈米粥,珠蘭花八寶飯等;
最後則是精巧茶點,如玫瑰蜜餞,白菊廣寒糕,槐花烙餅,桂花栗子,藤蘿餅等;
配着多樣花茶,如菊花茶,茉莉花茶等,當然少不了稱‘魚戲蓮葉間’的荷花茶。
阿真直吃得齒頰留香,心滿意足。
又將一小碗桂花錦帶羹喝得見了底,方在身後小宮女的服侍下,拿清茶漱了口,不再動筷。
自有宮人將她面前案几上的碗碟撤去,換上茶點水果。
她神情很是愉悅,如此美食,自當是細細品嚐啊。
只可惜,不得常吃,遺憾遺憾。
阿真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是吃得最慢的一個,其他人早已捧着茶盞或聚首交談或欣賞歌舞。
她看向上首,卻是迎上了南宮澤的視線。
便微微一笑,禮貌頷首。
南宮澤也是一笑,只聽他問道:“阿真姑娘,吃得可好?”
聲音清朗明亮,吸引大家注意。
座席間諸人皆看向阿真。
除了先前與太子一起的幾人,大家對她的來歷,都不明所以,見她在太子面前毫不拘謹的樣子,自是勾起一干人等的好奇心。
阿真慢慢喝了口茶,方道:“如此百花宴,讓阿真我,現在就開始懷念了呢!”
觀她眉目神情,竟是憨態可掬。
南宮澤只覺心中一動,滿是柔情,不及思索,話已出口:“阿真喜歡,便是好的。”
衆人聞言,竊竊私語。
阿真詫異地看他一眼,只見他俊朗眉間一派柔和,一雙星目在燈下熠熠生輝,直直地看她。
阿真有些恍神,細嫩白皙的臉上泛起些微紅暈。
被陌生男子這樣溫柔端詳的經歷倒是前所未有,阿真覺得很是新奇,只細細感受,一時間也不去回話。
席上便莫名地有些冷場。
南宮澤回過神來,輕咳一聲,起身道:“此刻月上柳梢,華燈已上,正是賞蓮之時,大家不若一同前往?”
衆人齊聲稱喏。
珍品池內有數片水域,分植不同芙蓉珍品。
除國花彩瓣大灑錦蓮外,還有紅臺錦蓮,千瓣並蒂蓮,小灑錦蓮等。
漫步在深入水面的九曲長橋上,只覺月色下蓮影重重,荷葉清香,很是婉約迷人。
另有數個淺水小池,植各色睡蓮,鋪以五彩鵝卵石,間有各色錦鯉遊曳,亦頗有趣味。
不過,阿真最感興趣的則是九曲長橋石欄圓柱上的一盆盆碗蓮。
那樣小小方寸之間,葉與花共存,甚至還有小魚嬉戲,實在很是高明。
碗蓮花色頗多,除了一般的紅色,還有淺玫瑰色,深紫紅色,嫩黃色,淡綠色等,花苞花朵皆柔嫩可愛,在長明宮燈的照耀下,閃着如玉的光。
阿真只見過太白宮裡以玉石珠寶製成的蓮花盆景,雖然珍貴,卻哪裡比得上這天然雕飾的鮮活可愛,她頗有些流連忘返。
紫桐在一旁道:“阿真若是喜歡,明兒紫桐便去買一盆來可好?”
阿真喜道:“這宮中新制之物,街市上有嗎?我怎麼沒見過?”
蒼梧道:“阿真想要,自是有的。”
阿真點點頭:“那我要小黃蓮。”
蒼梧眼中忽而有些喜色:“好。”
紫桐取笑道:“那阿真可是願意回去休息了?”
阿真輕咳一聲,正色道:“如此,便回去吧。”
靈兒在一旁偷笑。
一行人出了芙蓉園,雖然夜已深沉,卻見街上熱鬧絲毫不減。
長明燈下,各色商鋪林立,亦有小攤小販在旁叫賣,吸引顧客。
阿真雖已有些疲累,但仍被勾起興致,興致盎然道:“逛逛夜市?”
靈兒道:“好啊,我要吃夜宵!”
阿默蒼梧皆不出聲。
紫桐自知無力阻止,便自懷裡取出凝香玉露丸,道:“阿真,吃藥時間到了。”
阿真皺皺眉,取來嚥下。
靈兒已經奔過去買了糖葫蘆來:“阿真,喏,去去苦味。”
雖然阿真想說凝香丸是不苦的,但她見靈兒如此,依然很是欣慰。
她啃着糖葫蘆,任由靈兒把自己拉進那熱鬧人流裡。
南歆國地處南方,雨水充沛,山明水秀。
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南歆國人,與西華人相比,要婉約精細幾分,做出來的器物也精巧細緻一些。
紫桐很是喜歡南歆淡雅柔美的水袖長裙,頃刻間便幾張銀票出手,購得幾套衣裙,抱在懷裡;
靈兒則是在各種小攤間竄來竄去,她總是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比如看起來奇異,其實是被雕壞了而只得如此的菸斗;
蒼梧起先倒是對一些名貴胭脂水粉頗有興趣,後來不知想到什麼,便擺出一副對購物絲毫不敢興趣的樣子來,跟着阿真寸步不離;
阿默則是挑了挑商鋪裡擺着的髮簪,只是那些髮簪不是金制的就是銀製的,再不然就是各色珠寶製成的,沒有他想要的木簪,偶爾有些路邊小攤上有,可他又看不上眼,最後也不再多看,只跟着阿真。
阿真是雜食動物,什麼鋪子都進,還瞧得特別仔細,在店家以爲遇到大客時,又甩甩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離開,獨留店家在那裡咬牙。
而且她還嫌看不過癮,頗覺好玩地對紫桐說:“紫桐,我們也來擺攤吧?”
紫桐是以爲自己出現幻聽的,所以她沒答話。
阿真只好去尋求靈兒的支持:“靈兒,我們來擺攤吧?你看那一枚一枚銅錢,收得多歡快啊!”
靈兒眨巴下眼睛:“好啊好啊,肯定很好玩!”
於是第二天,當阿真再次來到夜市的時候,她已經成爲一個小攤的老闆娘了。
因爲她特殊的愛好,小攤上什麼都有,可愛的小孩玩偶啦,粗劣的胭脂水粉啦,簡陋的釵環啦,小件的碗盞瓷器啦,甚至還有鐮刀鋤頭。
阿真滿意之餘,也有些好奇蒼梧是怎麼把這些東西收集起來的。
可能是因爲初次叫賣,阿真蹲在小攤邊,居然罕見的有些怯場。
她瞄一眼穩穩當當坐在一邊茶鋪裡喝茶吃點心的紫桐阿默蒼梧三人,心裡有些悲憤,就知道欺負她!
她已經完全忘記根本是她自己沒事找事做的。
不過一邊的靈兒倒是毫不怯場,中氣十足地叫賣:“十文錢三件十文錢三件了啊!~~~快來買啊!~~~遲了就買不到了啊!”
許是覺得新奇,又看攤主是兩個雖然布衣釵環,還是水噹噹的妙齡少女,很快便有人圍上來挑挑揀揀。
阿真見有生意上門,倒也不糾結了,認認真真地招呼客人。
“真是十文錢三樣嗎?”
“是的是的,大嬸您儘管挑!”
“能不能再便宜點,你看我都買這麼多。”
“哦,不好意思嫂子,小本買賣,實在是低不得了。”
一旁一個小屁孩不知從哪裡刨出來一節細竹,顛來倒去看了一會兒。
“這是什麼?好吃嗎?”他眨巴着眼睛天真地問道。
“……不是,”阿真臉上微笑,“是玩具,你看,”她另拿了節細竹,將開口的一端靠在嘴邊,一邊吹一邊往復拉動竹尾的細絲,只聽清脆悅耳的鳥鳴響起,“怎麼樣?”她問那個小屁孩,神情間頗有些得瑟。
那小屁孩拽着一旁一個少婦的衣角直嚷嚷:“娘,娘,我要我要!”
那少婦已經挑了三件器物,頗有些精明的樣子:“姑娘,你看這四樣十文錢成不?”
阿真搖頭:“不成不成。”
那少婦便一把扯過孩子:“走了走了!”
阿真看那小孩十分不捨,笑道:“嫂子別急啊,”她將那竹子塞進小屁孩手裡,“十文錢四樣是不成的,但難得孩子喜歡,便送他了。”
那少婦方纔滿意離去。
阿真繼續招呼客人。
她接過一枚枚猶帶着體溫的銅錢,覺得很滿足,她眉開眼笑:“哎喲,飯錢有着落了!”
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攤前的紫桐嗤笑:“就這麼點錢,怕連一粒米都買不來!”
這倒是真的,阿真的飯食自是精細無比,就這麼百來文錢,實在是不夠瞧的。
旁邊一衣着樸實的大嬸付完了錢,臨走時用看傻孩子的眼神看了一下紫桐,好心告知:“姑娘,一文錢都能買倆饅頭了。”
阿真愣了愣,忍住笑,道:“是啊是啊,一文錢能買倆饅頭,我這麼多錢,怎麼買不來一粒米了?”
紫桐俏臉泛紅,頗有些惱意。
靈兒在一旁笑彎了腰:“哈哈,看到那大嬸的眼神沒有,她以爲紫桐是個傻姑娘,哈哈哈~”
阿真也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紫桐氣不過,過去撓靈兒癢癢,一向怕癢的靈兒連連告饒,兩人鬧做一團,笑聲宛如銀鈴,引得衆人駐足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