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樣的。
她們每天訓練完幾個時辰的禮儀,就可以休息自由活動了,比如在允許的宮苑範圍裡逛逛之類的。
阿真目前是和素雲走得比較近的,因爲她們兩個分在同一間屋子裡,而雨燕和青菡分在另外的屋子,相隔比較遠。
對於逛園子這種活動,阿真和素雲是從來不參加的。
素雲只對各類經卷感興趣,而阿真則比較懶。
所以她們一般只是找個亭子石頭之類的坐一下,吹吹風這樣。
那天阿真和素雲和往常一樣,坐在以往常坐的湖邊風雨廊下吹風。
素雲依然看她的經卷,阿真則或走或坐或躺,怎麼舒服怎麼來。
阿真之所以常常來這個地方是因爲風雨廊上有她喜愛的碗蓮。
閒着無聊,她經常會給碗蓮換換水,疏疏葉子什麼的。
她經常邊忙着邊自言自語,實在是素雲太安靜了,讓不多話的她忍不住話癆一下:“唉,也不知道這些碗蓮是誰負責照顧的?居然連基本的常識都不懂的?嘖嘖,”她搖搖頭,“連碗蓮需要充足的陽光都不知道,看看,這小葉子,可憐的哦。”她微微挪了下花幾的位置,好讓碗蓮沐浴到陽光。
然後轉過頭來,就看到一個老太監,一臉的菊花褶子,一雙眼睛也渾渾濁濁的,只盯着她看時,卻很是犀利的樣子。
阿真被嚇了一跳,沒好氣地瞥他一眼,繼續把手裡的活兒幹完,滿意地笑笑,和素雲一起走掉了。
然後阿真正在和素雲青菡她們告別時,一位女官匆匆過來告訴她讓她先別走了,參加完御選再說。
晴天霹靂啊,阿真欲哭無淚。
拉着那個女官追問爲什麼,那女官只說不知。
阿真鬱悶。
後來經過多方探測,好吧,其實是臨近御選時,上次那老太監特別打發小太監過來提點了她,該怎麼討皇上喜歡,讓她從小太監嘴裡套出話來,她才知道這事兒和他有關係。
原來西華的太后很是喜歡碗蓮,剛巧皇上得了幾盆小碗蓮,就讓身爲御前大總管的老太監找人好好照顧,等長好了就送去給太后。
可西華宮裡雖然花匠不少,但對於南歆國剛剛培育出來的碗蓮卻是沒什麼經驗的,雖然盡力照顧,但碗蓮的長勢還是不太好的。
皇上是很不高興的,這讓老太監很有些負擔,萬一一個怪罪下來,他是擔不起的。
直到前幾天,發現碗蓮好像突然有精神了很多,個頭長了不少,有一盆都隱隱結了小花骨朵了,欣喜之餘不禁納悶,後來發現了阿真,才知道是她照顧的。
老太監得了皇上和太后的賞,對於他這種皇宮的老人精來說,心裡也是沒多大起伏的,只是覺得這女娃看着還順眼,又剛巧御選的事是自己負責的,碰上了,也就問一句,才知道原來她居然是待選的美人,因爲偶爾會說一兩句夢話,而要被打發回家。
老太監聽了手下女官太監的回話,知她連十七歲都還沒到,還未成年就千里離家來應選,想了想,不知是出於憐惜還是啥的,只吩咐讓阿真繼續留着。
於是阿真就白做功了。
不過阿真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就像她對待自己的身體一樣,如果她早放棄了,那子饗長老醫術再高明,她也是活不到現在的,當然,偶爾的自厭一下,也算是人之常情。
於是她就準備在御選的時候再爭取一下。
她準備隨着大家的動作而動作,做個木頭人。
做個小宮女也好的啊。
只可惜,受太白環境的薰陶,就算是一模一樣的動作,她的舉手投足也是帶上常人無法比擬的古樸雅韻的。
當然,阿真自己是不知道,她有時候會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卑,比如她總是會有一個病懨懨的身體做出來的動作能好看到哪裡去之類的想法。
御選一般是由太后帶着幾位掌事姑姑主持的,不過既然是在行宮,皇帝閒着無聊,便也來了。
美人們在殿外排排站好,等待宣見。
有女官照着名冊,逐一將美人們傳進。
美人們站而不跪,回答太后或皇帝的一些問話,比如家庭,學問之類的。
皇上或太后若是滿意就留下封位,其他的或賜給其他王公大臣,或成爲女官宮女。
排在阿真前面的是素雲,阿真看她一臉淡漠地進去,再一臉淡漠地出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其實從某一角度來說,素雲也是個很有個性的人才。
阿真擡手掩嘴,微微打了個呵欠,在一旁女官太監的怒目下,整了整實在沒什麼好整的衣物,擡腳進殿去了。
她戰戰兢兢地展現了這個月所學的禮儀,向殿上坐着的兩位BOSS恭謹行禮,再本着問一句答一句,決不擡頭亂看的原則,將一個初見天子威嚴的羞怯姑娘扮演得維妙維俏。
阿真心裡是頗有些遺憾的,什麼初見啊,頭這麼低着,根本什麼也看不到好吧。
然後她便聽到一聲帶着點故作的老成的嬌嫩聲音:“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哀家?
這西華太后的聲音聽起來怎麼這麼年輕?
哦,好像路上聽青菡說過,這太后是先皇臨終前娶來沖喜的麼,那應該是很年輕的。
阿真想着,依言擡起頭來,雙眼卻還是剋制着沒往上看,看起來木訥本分的樣子。
雖然按她的習慣,看人的第一眼便是看眼睛。
唉,真不習慣。
“嗯,長得挺好,”那太后道,“人也本分。”
阿真有些想笑,覺得這太后的聲音,跟她的語氣實在是不相配的。
就好象讓靈兒去學紫桐的端莊一樣,雖然對不知情的人來說,看起來也是很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的,但對於熟悉她性子的人來說,卻只覺得可愛好笑。
然後她聽到有人輕笑了下。
啊,應該是西華新皇吧。
阿真想。
話說,如果太后很年輕,又很貌美,那皇帝,哇咔咔卡~~~
哦,現在不是抽風的時候,好好聽人家的判決吧。
“咳,”那太后清了清嗓子,“留下吧,封才人。”
好吧,阿真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了。
她深呼吸一下,剋制住甩袖就走的衝動,躬身告退。
這次選妃,共收一貴人,四才人,五美人,三常在,七娘子,選侍,才女各五名,另有宮女數十人,其餘的皆賜予王公大臣。
素雲和阿真一樣,都是才人,暫住宜春後苑的如意閣,對門,幽蘭軒和夢蘭軒。
青菡爲女官,被領到宮裡去了。
雨燕則賜給新皇的同胞弟弟,一頂小轎進了王爺府。
阿真一進如意閣,便大步流星地進了內室,踢了鞋子,尋了牀便蒙上被子睡覺,也不管宮人們如何面面相覷摸不着頭腦。
素雲見她這樣,想了想,也自顧自地拿了經卷,坐在對門窗下羅漢牀上慢慢讀着。
這下子整個如意閣前來請安的宮人們皆有些膽戰心驚,這,這兩個新來的小主怎麼這麼奇怪?
一時間倒也不敢亂走,只靜靜地在院子裡待着,只不過裡面幾個資格老點的宮人,心下疑惑之餘,也是有些不屑的,要在宮裡生存,先要條件便是得學會不動聲色,不是嗎?
阿真蒙了被子,倒也不是睡覺,畢竟不是阿默他們跟前,說睡就能睡的。
她只是給自己尋一個安靜思考的地方,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走。
雖然她之前也想過萬一被留下來了怎麼辦,但那時的心情跟現在這種事實擺在眼前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她按下浮躁的心情,仔細思考。
首先需要迫切解決的是侍寢問題。她可不想跟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做那麼親密的事。
然後是身份問題,她不知道自己是頂着什麼身份來參選的,只是之前宮人女官們都喚她林姑娘。記得那員外也是姓林的,難道是頂着他們女兒的身份來的?
還有就是阿默他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找到她。那員外夫婦既然這麼大膽,肯定是有把握瞞天過海,或者視死如歸的,她這麼改名換姓的,又在皇宮內院,要找她談何容易。而憑她現在的身份,要想出去,也是難上加難。
所以說,都是這個身體不好,如果能修行,早就可以出去了,哪裡用得着在這裡思來想去?!
阿真微微嘆氣,卻是慢慢掀了被子,下了牀。
阿真立在門邊,半斂着眉,打量了番門前階下衆位宮女太監,淡淡一笑:“過來見個禮吧。”
她轉頭進了屋,在羅漢牀上坐下,等着衆人給她請安。
除了負責灑掃的小宮女小太監各五名外,又有貼身大宮女二人,宮女四人,太監四人,管事大太監一人,管事姑姑一人。
阿真看他們見了禮,便讓他們退下了,只留了管事姑姑和管事大太監及貼身宮女下來問話。
夢蘭軒的管事姑姑叫靜容姑姑,看起來是個溫婉的女子,說話帶着和氣,卻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氣質;
管事大太監人稱安公公,總是沉着臉色,微微躬着身,一副認真而謙卑的樣子;
兩個大宮女,一個叫香草一個叫妙萍,香草伶俐,妙萍穩重,看她們進退行事,卻都自有分寸。
阿真微微勾起嘴角,這宮裡的人,倒是沒一個簡單。
她擺擺手,也不多話,只吩咐伺候沐浴用膳。
大家自是去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