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醒過來, 不用側頭,便知道牀邊的紫桐已經離開,她擁着被子坐起身來, 靠着靠枕發呆。
要不要寫封信給子章師父?也省得紫桐一個人被欺負了……
她無聲地嘆口氣, 唉, 再看看吧, 有那顆珠子在, 也不算孤身一人。
阿真下了牀,繫上小羊絨罩衫,勾了室內軟鞋, 隨手在牀邊妝臺上拿了根白玉簪子簪起頭髮,打了簾子往外屋去。
抱夏裡值夜的大丫環玉墜兒也剛起了身, 見阿真出來便在窗下黃花梨面盆架上的銅盆裡兌好熱水, 又捧上面巾和牙鹽。
阿真試了試水溫, 覺得合適,便就着水洗漱。
一會兒收拾乾淨了, 阿真讓玉墜兒顧着屋裡兩個還睡着的孩子,自己去了小廚房給孩子們做早飯。
這些天孩子們變得挑食了,阿真挖空心思給他們想菜譜,生怕他們餓着,今天的早飯是一份鮮肉小餛飩和一份小素包, 再各加一小碗果仁黑芝麻粥, 看孩子們喜歡吃哪樣就吃哪樣。
做好早飯溫在竈上, 阿真回屋換好衣服, 再梳好頭, 兩個寶寶就差不多醒了。
榮娘春纖兩個也過來幫忙照看孩子們。
阿真照例給寶寶們一人一個早安吻,兩個寶寶也咯咯笑着回親她, 然後才嬉鬧着穿衣服。
哥哥阿騏已經可以自己脫鞋襪了,於是他非常熱衷於跟媽媽作對,阿真剛給他拉上襪子,阿騏小肉腿一蹬便又下去了;妹妹阿琪則是媽媽的小幫手,見阿真在找哥哥的襪子,她便勤勞地將自己小腳丫上的襪子扯下來塞給媽媽,好讓媽媽給哥哥穿襪子,不要還不行,十分執着……咳!
倆小屁孩很哈皮,阿真很無奈。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洗好臉,兩個小祖宗便被抱到桌前吃早飯。
這會兒,不管是哥哥還是妹妹,都已經能吃得很利索,哥哥不用說了,妹妹也不再執着於她那些比如我把勺子丟出去會怎樣的深刻問題。
但前面說了,倆小孩現在很挑食,這不,哥哥一看桌上就一碗黑乎乎的芝麻粥,小眉頭一皺,就十分高傲地瞥了眼阿真,再十分不屑地轉過頭去,朝春纖伸出手,示意要下桌去。
妹妹倒還好,她還是比較能接受甜甜的芝麻粥的,這會兒正拿着自己的小勺子吃得開心,只不過可能當初思考問題思考得養成一心二用的毛病了,只見她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唸唸有詞,阿真仔細一聽,原來是她前幾天教的一首兒歌:‘小老鼠……喵喵喵……’咳,具體歌詞因爲怕親們說我湊字數就不具體寫了,只能說,小阿琪省略得很幽默……咳。
阿真見阿騏不喜歡黑芝麻粥,便趁他不注意又拿出一小碟小素包來,小阿騏先是很嚴肅地拿小勺子戳戳,見白嫩嫩的小素包軟綿綿的,便好奇地拿手去捏了一把……哇,燙到了。
當然不會很燙,只是小阿騏被慣壞了,當下就氣呼呼地看向媽媽,眨巴着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就快哭了。
阿真只好把鮮肉小餛飩給他,小阿騏前些日子正被謝書安勾引着玩小金魚,這會兒見到同樣在‘水’裡‘游來游去’的小餛飩,頓時興致勃勃,一手筷子一手勺子地上陣了……
雖然過程是艱辛的,但結果是圓滿的,早餐在一個時辰後‘順利’結束,隨着小阿騏頗有兄長風範地領着妹妹阿琪往被當做遊戲區的暖閣走去,漫長的遊戲時間拉開了帷幕……
最近兩個娃娃喜歡玩你追我趕遊戲,春纖和幾個小丫環陪着他們玩,嘻嘻哈哈笑得很開心。
阿真則坐在一旁看着他們玩,手裡拿了件剛裁好的小衣裳縫着。
快過年了,都要穿新衣服,阿真雖然針線功夫不是很好,精神也不是很足,但還是儘量給孩子們每人做一身貼身的小衣裳,她覺得這樣纔不白當了兩個娃娃的孃親。
“歇會兒?”這幾天已經忙完空下來的謝書安常常過來逗孩子們玩,孩子們也樂意跟他處,當然,也許更喜歡他時不時變出來的稀罕小玩意兒。
“嗯。”阿真隨口應着,又縫了幾針,繞了繞,打好結,咬斷棉線,順手將針插回針線板上。
“真小。”謝書安放鬆地支着黃花梨噴面小茶几,探過一隻手來,撈起阿真手裡的小衣服,抖落開來看了看,眯着眼睛笑着,懶洋洋的樣子,就像一隻優雅的大貓。
阿真也不理他,只示意榮娘將小阿琪抱過來,將衣服拿回來挨着小阿琪試了試大小,覺得合適,才疊好了放在一邊。
謝書安拿了塊奶油松仁小卷逗着小阿琪:“小寶貝,吃不?”
阿真拿過他手裡的奶油松仁小卷塞進他嘴裡:“別逗她了,待會兒午飯又吃不下。”
邊說邊將小阿琪讓榮娘抱過去玩,好引開注意力。
謝書安慢條斯理地嚼巴着嘴裡的小卷,嚥下去,喝口茶,道:“挺好吃的。”
阿真看了便也拿過一塊來吃:“嗯,是挺香。”
謝書安聞言一笑,一雙桃花眼盯着阿真流轉:“喜歡就多吃點。”
“當然。”阿真點點頭,抿了口茶,又問,“知道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謝書安搖搖頭:“沒什麼進展,臨近年底,各部官員都忙,也沒心思打探消息,況且也真的沒什麼異常。”
“哦?”阿真放下茶盞,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謝書安下意識地撫上她的眉心,替她舒展開來,細膩地觸感讓他留戀,偏低的體溫卻讓他皺起了眉:“冷?”
“嗯?”阿真愣了愣,然後本能地偏過頭去,謝書安的手指劃過她溫婉的眉,落在臉側的空氣裡。
謝書安收回手:“冷嗎?”
阿真微低下頭:“還好。”
一陣沉默。
謝書安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阿真。”
阿真身子一僵:“安老闆?”
謝書安低嘆一聲:“抱歉。”
阿真重新捧起茶盞裝傻:“啊?”
謝書安忍不住低笑。
阿真依然微低着頭,玉嫩的耳尖卻微微泛紅。
謝書安心裡暗歎一聲,繞開了話題。
孩子們已經習慣一天一覺,白天是不睡午覺的,阿真卻是不睡午覺不行的,可又放心不下孩子,便只在一邊稍稍閉目養神。
想起最近謝書安的一些似有似無的曖昧小舉動,掩去心裡的忐忑羞澀,阿真覺得好笑之餘,更多的是覺得無奈。
謝書安雖然風流一點,卻是個好人,更會是個好父親,若是……也不失爲一個好丈夫的人選。
可惜的是,她沒有若是……
唉,阿真遺憾地嘆氣,可惜。
晚上,謝書安依然過來跟阿真道晚安,阿真哄睡了孩子,送他出門。
謝書安有些奇怪:“快回去,外面冷。”
阿真搖搖頭:“有點想喝酒。”
謝書安聽了,便讓跟着出來的玉墜兒回屋裡去拿來特意給阿真做的貂鼠面白狐毛裡子的帶帽斗篷,結結實實地給她圍好,又讓她攏了鏤銀小手暖,才問她:“怎麼了?是不是紫桐姑娘有什麼事?”
阿真不答,只沿着青磚鋪地的甬路往外走:“陪我走走?”
謝書安在原地停了停,見她執着地走遠,只能快步跟上:“今天好興致?”
阿真輕輕地笑:“是啊!”
謝書安問她:“想去哪兒?”
阿真想了想,反問他:“你說呢?”
謝書安看她眉眼彎彎帶着笑意的樣子,心裡也輕快起來,朗朗劍眉下一雙桃花眼風采灼灼:“我說?那你可別惱!”
阿真便又是笑:“怎麼會?”
卻不妨謝書安冷不丁抱起她,剛想出聲,便聽他在耳邊說:“可說好了不惱的!”
阿真在心裡翻個白眼,說你這不是佔便宜麼?
卻伸出手來鬆鬆攀住他的肩,將自己縮進他的懷裡:“嗯。”
謝書安溫香軟玉在懷,倒是着實僵了會兒身子,然後才記起來自己要幹什麼,自嘲地笑了笑,抱着阿真縱身跳向屋頂。
阿真乖乖地待在謝書安懷裡,穩穩當當,也吹不到風,幾乎要睡去,待謝書安放她下來,才揉揉眼睛,回過神來。
只見不遠處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熱鬧得讓這樣寒冷的冬夜都暖和了幾分,硬是覺出一些春意盎然。
“這是哪兒?”阿真興致勃勃地湊上前去,依稀覺得眼熟。
“看那兒。”謝書安跟在她旁邊,指給她看不遠處那堆熱鬧中一棟特別顯眼的小樓。
“天香樓?”阿真走近了些,來到小樓門前,然後反應過來,“居然是這裡!”她似笑非笑地看謝書安,“這裡的話,似乎安老闆一個人來比較方便吧!”
謝書安收斂了迷離流轉的桃花眼,露出一個小白兔般無辜的笑容:“阿真不是說要喝酒嗎?”
阿真微微勾起嘴角,一手攀在謝書安的肩頭,踮起腳來,湊近他的耳,輕輕地笑:“是呢,還可以聽小曲兒!”
謝書安性感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忍不住伸手想要攬過她,卻見她早已甩着袖,翩翩往樓裡去,風姿卓然,一如他記憶裡那般。
這纔是阿真。
謝書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個單薄纖細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走着,漸行漸遠,心裡突然悵然若失,腳上卻邁不動步子,只看着她一直走進小樓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