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話音剛落,屋內頓時是一片嘈雜聲,一下子便把兩人的聲音給淹沒了。那些鐵匠們個個臉色大變,一副天都塌下來的樣子。也難怪他們如此,依照過往的經驗,大明官府拉工匠幹活也就肯出個工料錢,連衣食都要自理,絕對是做得越多,虧得越多,一不小心連小命都要賠進去。
“這,這可怎麼辦呀!”方纔被問話那個鐵匠已經是六神無主:“我祖孫三代辛辛苦苦才累積下這點家業,這次的事情一來只怕片瓦都保不住了!”
“你是三代,我家前朝時就是鐵匠了,小兩百年的老鋪子,也不知道過不過的了這一關?”
“你們別急,這消息是真是假還不一定呢?那個先生應該也是周大掌櫃的人,他會不會騙我們上島呀?”一個機靈點的問道。
“依我看**成是真的,我有個遠方親戚就在知縣衙門裡,聽他前些日子說知府老爺已經建了一個勞什子御倭團防局,明年還要加徵銀子來補這個口子,這可是千真萬確的!”
長桌旁人人惶惶不可終日,周可成這邊倒是輕鬆了起來,他向一旁的徐渭投以褒獎的眼神——到底是讀書人,腦袋瓜子就是轉的快,自己眼下最缺的就是這樣的人才。
掀起的浪潮終究會平息,工匠們的聲音漸漸平息了下來,一個鐵匠向周可成拜了拜:“大掌櫃的,若是我們搬到這中左所來,不知道還要不要被官府徵發?”
“自然不用!”周可成拍了拍胸脯:“也不瞞列位說,咱在這裡做的事情就是御倭的,你們給我幹活就是給官府幹活,何必還多此一舉?”
“那您付工錢?”
“怎麼會不付工錢?”周可成笑了起來:“你們去外面打聽打聽,外面幹活的工人有誰沒拿到工錢的?我連這些人都不騙,又怎麼會騙你們?”
正如大多數身處絕境的人一樣,此時的鐵匠們已經失去了大多數客觀分析問題,思考問題的能力了,他們在危險面前左右爲難,周可成的最後一擊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這樣吧,咱家就再讓一步,這裡是二十兩銀子!”周可成從一旁的手下接過兩錠銀子,放在長桌上:“第一個願意搬到島上來的,這個就是他的了,算是給他的搬家費!”
“小人願意!”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一個三十出頭的粗壯漢子已經衝到周可成面前,正要去拿銀子,面前卻是一柄白刃,卻是周可成的護衛拔刀擋住了。
“且慢,你先報上姓名住處再說。”
“小人姓白,單名一個河字,家中行二,村裡人都叫俺白二!在南安縣附郭有一家鐵匠鋪子,我和我爹兩個師傅,五六個學徒!俺可以拿銀子了吧?”
“嗯,這銀子是你的了!”周可成點了點頭,那護衛便收了刀,白河見狀趕忙拿走銀子,跪下向周可成磕了兩個頭,喜滋滋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衆匠人見白河真的得了二十兩銀子,頓時又是羨慕又是妒忌,須知像他們這樣的匠人,一年辛苦到頭年景好的時候,到手也不過十多兩銀子,除去家人衣食鹽菜更是所剩無幾。像白河這種連他自己才兩個打鐵師傅,五六個半大孩子學徒的鋪子,二十兩銀子夠他積攢七八年了。方纔那個被周可成第一個提問的中年漢子也跪了下去:“小人也願意、願意把鋪子搬到島上來”
“好呀!”周可成笑道:“十分歡迎,不過你不是第一個,已經沒有銀子了!”
“可——,可是!”那中年匠人氣的結巴了起來:“我家鋪子比那白二大多了,光是師傅就有七個,學徒有二十多個,手藝更是同安縣裡數得着的。爲何他有搬家費,我沒有?”
“這就沒辦法了!”周可成笑了起來:“你方纔也聽見了,我說的是第一個願意把鋪子搬到島上來的,我便賞他二十兩銀子,既然白二他是第一個,你肯定就不是了,本掌櫃的一言九鼎,總不能說話不算數吧?”
“這,這,沒有二十兩,十兩總有吧?要不五兩也行呀!”
“沒有,一兩都沒有!”周可成的口氣十分堅決:“我把話說開了吧,我請你們來島上是一番好意。你們也都看到了,島上有做不完的活計,有錢掙,又不用承受官府的勞役,我連你們店鋪的地都是平整好的,一文錢都不收你們的,豈有還倒貼銀子給你們搬家的道理?”
那中年漢子有些失望的站起身來,他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坐在長桌旁的白河,一跺腳便咬牙道:“沒銀子,沒銀子那我便不來中左所了!”
“呵呵!”周可成笑了起來:“不來便不來,白河!”
“大掌櫃您叫小人?”白河趕忙上前應道。
“你什麼時候能搬來中左所?”
“這個——”白河心裡盤算了一下:“總得在家過了十五吧,要不小人十六動身?”
“不行!”周可成一揮手:“我準你在家過了初五,初六你就動身來中左所。”
“初六?”白河呆住了,他有心想反對,但剛剛拿了二十兩銀子的好處,話到了嘴邊實在是說不出來。
“我不是故意爲難你,你想不想賺錢?島上那麼多活計,光是榔頭和鶴嘴鋤就要兩千把,你做得完嗎?”
“兩千把鶴嘴鋤?”白河眼前一亮,眼前立刻閃過一串串銅錢,連忙應道:“大掌櫃您放心,小人一回去就立刻搬家,這個年就在中左所過了!”
桌上的匠人們看的眼熱,暗想這頭注財香讓這白二吃了,總不能剩下的好處也落他嘴裡了,紛紛搶上前來,高聲道:“周大掌櫃,小人也願意把鋪子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