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外面!”葉麻臉色大變,低喝道。
“是我!”
隨着說話聲,帳篷的簾幕被掀開,進來一個身材長大的漢子,正是先前那個阻止對自己行刑那人。這人滿臉笑容,身後跟着一個提着燈籠的麗人,走到葉、龔二人面前,拱了拱手笑道:“在下週可成,打擾二位了!”
“周可成?”葉麻重複了兩遍這個名字,臉色大變:“難道你就是那個蘭芳社的大當家?”
“不錯,正是在下!”周可成笑道:“想不到葉大當家也曾經聽過在下的名字,實在是榮幸之極!”
“我又不是聾子,怎麼會沒聽說過你的大名?”葉麻震驚的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男人,雖然身材高大,但神情溫和,氣質文雅,除去皮膚有些黝黑之外,完全看不出是個海上梟雄,倒有些像個讀書人。
“你明明是吃海上飯的,爲何卻來與官府一邊,與我們作對?”
“有兩個原因!”周可成笑道:“第一,在下與那徐海有舊仇,當初我跑堺的商船在途徑九州時被他的船半途搶劫,死傷了不少兄弟。有仇不報非君子,這次我便和官家聯合起來找他的麻煩,葉當家的摻和在裡面,雖然素無冤仇也只好摟草打兔子順帶了!”
“那第二呢?”
“第二嘛,您膽子實在是太大了,竟然連孝陵的主意都敢打,朝廷定然會震怒,恐怕所有吃海上飯的都要倒黴,若是在你身上立下一功,只怕在中左所所花費的這番心血都將白費了!”
葉麻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幾分鐘後他冷聲道:“周當家的,你以爲拿我的腦袋送上去了,朝廷就會拿你當自己人不成?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等我們都完了,就輪到你了!”
“葉當家的好見識!”周可成拊掌笑道:“海上羣豪當中,有你這番見識的可以說是絕無僅有了!”
“你也是這麼想的?”葉麻吃了一驚:“那你爲何還替朝廷效力?”
“因爲要等到你們都完了以後,朝廷纔會想辦法對付我呀!”周可成笑了起來:“畢竟我也需要時間來壯大自己的實力。”
“笑話,你該不會以爲就憑你這點力量可以和朝廷抗衡吧?”
“我可從沒有想過與朝廷抗衡!”
“那你是什麼意思?去海外建國,自立爲王?這倒也是一條路!”
“嗯!能有這番見識,也算是不錯了,汪直、徐海他們都不及你!”
葉麻聽出周可成的言外之意,冷笑了一聲:“莫非你還有更好的法子?”
周可成卻不回答葉麻的問題,笑道:“你這次燒了孝陵,張經已經是死路一條了,從朱紈算起來,他已經是第二個因爲平倭而死在任上的封疆大吏了!”
“那有何用?朝廷再派一個新老爺來就是了,難道還缺人當官做老爺不成?”
“做官的人自然是不缺的,不過不怕死的人卻缺的很?”
“什麼意思?”
“很簡單!”周可成笑道:“先是朱紈,然後是張經,都是能文能武的名臣,卻先後死於任上,而且他們其實都沒有打敗仗,朱紈是死於閩浙兩省的縉紳之手,張經估計將死於朝中政敵之手,你覺得新來的那位大人會怎麼做?”
如果說方纔葉麻還一直對周可成所說的有抗拒之心的話,此時他心裡已經有了幾分敬畏,說到底他只是個出身底層的海賊,對於帝國官場上的知識是頗爲匱乏的,他聽周可成說的頭頭是道,與自己所知道的一點零星知識加以印證又頗爲符合,心下就自然怯了三分。
“那你以爲會如何?”
“具體會怎麼做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應該會改弦更張!”周可成笑了笑:“說到底,這東南倭亂可以說是由朱紈而起的。朱紈禁海之前,雖然海禁廢弛,沿海關防如同虛設,但倭亂卻沒有爆發。不但如此,而且像汪直、李光頭、許家兄弟他們也約束得住手下,雙嶼更是貿易繁盛,周圍許多百姓都依靠其過活!既然朱紈、張經這條路走不通,那是否可以換一條新路呢?”
“哼!”葉麻聽到這裡,不由得冷哼了一聲:“說到底都不過是你的白日夢而已,就算真的如你所說的,張經死了,朝廷又派了一位大臣來平倭,你憑什麼讓他按你想的做?就算他當時按你想的做了,你又怎麼能保證他事成之後不會變卦?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問得好!”周可成被葉麻連番質問,卻不着惱,反而笑着對一旁的那麗人笑道:“由衣,我說的沒錯吧!這位葉先生的雖然是個賊,但腦子卻比多少當官的都好用,朝廷把這等人才逼去做賊,難怪東南大亂!”
葉麻看到周可成那副談笑自若的樣子,心底一股子無名火直衝頂門,不顧手上腳上的鐐銬,搶上前便罵道:“你爲何不回答我的問題!”話剛出口,他便感覺到耳邊掛過一陣涼風,隨即便覺得眼前一黑撲倒在地。
“當家的,當家的!”旁邊的龔宇嚇了一跳,他看得清楚,卻是那站在周可成身旁的那嬌滴滴的麗人一記反手刀砍在葉麻脖子上,他趕忙搶上前將葉麻扶起,在龔宇的搖晃下,葉麻半響之後方纔甦醒過來,他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彷彿進了一羣馬蜂一般:“怎麼回事?”
“你莫要妄動,不然下一次我就用的不是刀背了!”由衣還刀入鞘,退後一步站在周可成身後,依然是方纔那副恬靜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