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這麼緊要的東西賣出去?”由衣大吃一驚:“你難道不怕他也造出這紡紗機來?”
“他造出來又如何?”周可成笑道:“只要他造不出齒輪,就只能向我買,那賣給他多少,一個賣給他多少銀子,什麼時候賣給他都在我手中,又有什麼好怕的!”
由衣被周可成這番話弄得有點糊塗了,問道:“那你一開始就嚴守機密不就成了,何必弄得這麼麻煩?”
“由衣,你還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呀!”周可成笑道:“你想想,即便我嚴守機密,別人也會知道我的作坊裡賣出去的棉紗特別的便宜,自然會想方設法的打聽其中的奧秘。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知道奧妙就在齒輪之上。天下的聰明人又不止我一個,自然也能仿造出來,即便一開始不如我的,但只要造的多了,必然會有人後來居上。與其這樣不如在搶佔了先發優勢之後把其中的奧妙主動告訴大家,並低價出售齒輪配件,把核心零件的預期價格壓下去,這樣就可以把所有企圖追趕我們核心技術的對手就會發現即便他們能夠造出來也無利可圖,自然就會罷手,豈不是更好?”
“雖然我聽得懂你的每個字,但卻弄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由衣苦笑着搖了搖頭。
“你不明白也不奇怪,畢竟有些道理幾百年後世人才會真正明白!”周可成笑道:“你只需要知道一點,跟着我肯定不會吃虧就好了!”
嘉興,張經幕府。
太陽漸漸爬上房脊,將陽光投射在院子裡,照在假山石上。張經站在窗前,靜靜的看着不遠處的假山,目光中滿是留戀之色。
“周可成已經都安排好了!”項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已經寫信給倭國一個神社的宮司,爲您編造了一個假身份——”
“項公,稍待片刻!”張經舉起右手,制止住項高的話語:“讓我再看看這院子,這恐怕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看到這個庭院了!”
項高想要開口勸解,但話到了嘴邊又停住了,他能夠感覺到張經話語中的留戀之情,是呀,已經年過五旬卻要遠渡重洋,去一個蠻荒之地當一個過客,再也沒有回鄉看到家人的希望,比起這種痛苦來死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他現在終於可以理解張經的心理了,若不是爲了贖回孝陵被焚,剿倭不力的罪,張經恐怕是寧可一死,也不願意作爲一個過客死在萬里之外的倭國吧!
“多美呀,我怎麼過去從來沒有發現呢?”張經的口中呢喃道,他迷醉的看着院子裡的假山、細竹、牆上的爬山虎、那棵大槐樹和樹上的鳥兒,彷彿是第一次看到這些,他甚至走入院子裡,伸出手去撫摸樹幹、細竹、爬山虎和假山,彷彿要將這一切都深深的烙在自己的腦海裡,一起帶到萬里之外的東瀛去。
“大人!”項高終於不得不打斷了張經的美夢:“時間不多了!”
張經轉過頭來,眼睛裡冒出憤怒的光,在一瞬間項高几乎以爲對方要呵斥自己。但轉眼之間張經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你說得對!”張經點了點頭:“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他回到書房,取出信紙開始奮筆疾書,然後他將一封封文書摺好,分門別類,到了傍晚時分,一切終於完結。他對項高道:“這些都交給胡汝貞!”
“是!”項高伸手接過:“我會親手將其交給胡大人的!”
“且慢!”張經突然叫住項高,將最後一封文書抽回,猶豫了一下,最後收了起來:“罷了,我既然接下來要託庇於那周可成宇下,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好!反正胡汝貞也有眼睛,就讓他自己來決定如何行事吧!”
按照古老的風俗,十月初一是一個上墳的日子,嘉興城內的家家戶戶,天色不明便焚燒紙錢、紙衣和其他供奉,城內城外不時傳出思念親人的哭聲,尤其是最近兩年倭寇橫行,當地居民多有親人死於戰亂的,更是增添了幾分哀傷的氣氛。
“老師!”吳伯仁有些緊張的看着上首的胡宗憲,與上次見面時候不同的是,此時的胡宗憲身着二品官袍,頭戴樑冠,目光炯炯,雖然面帶微笑,但朝廷督撫大員的威嚴還是讓他的指尖微微顫抖。
“嗯,坐下說話吧!”胡宗憲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吳伯仁趕忙躬身稱謝,然後在那椅子上坐下,僕役送上茶水,他剛剛喝了一口,便聽到胡宗憲問道:“張經的事情你可有耳聞?”
“張經?”吳伯仁一愣,旋即想起來不久前聽到的風聲,不由得大吃了一驚,難道這是真的?
“不錯!”胡宗憲看了看吳伯仁的臉色,笑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這嘉興城中還真沒有秘密呀!”
“老師!”吳伯仁尷尬的低下頭:“學生也只是耳聞,並不知道其中真僞,不過——”
“罷了!”胡宗憲擺了擺手,制止住吳伯仁的話頭:“不要說你,便是我知道之後也覺得駭人聽聞,大明的督撫大臣,居然乘舟出洋,前往異國逃避天罰,這簡直是,這簡直是——”說到這裡,胡宗憲也發現自己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只得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