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張經臉色微變,項高的最後一句話觸動了他內心深處最敏感的那根神經,雖然他早已下了必死的決心,但心裡還是以未能平倭爲遺憾的。若是能夠像項高說的那樣,前往日本親自了解倭情,再有的放矢,拿出針對性的策略來,彌補這一遺憾,對他無疑是有巨大誘惑力的。
“只是朝廷綱紀所在,我身爲朝廷命官,豈可以逃罪?”張經的語氣也變得動搖了起來。
“哎,大人呀大人,你真是糊塗呀!”項高急道:“你留在這裡讓朝廷一刀殺了,對朝廷有何益處?去日本習得倭情,卻是有益於國家。輕生一死容易,忍辱偷生卻難,大丈夫豈可從易而去難?”
“項公說的是!”張經站起身來:“張某確實有罪,不過若是就這麼死了,豈不是更對不起高皇帝?待先平定倭患之後,我再在孝陵前自盡以謝天下便是!”說到這裡,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只是周可成那邊——”
項高見說服了張經,心中大喜,趕忙道:“那我立刻派人通知周可成一聲,讓他準備好船,大人您也準備一下,我一回來就出發!”
“最晚明天,船就可以到目的地了!”
“你怎麼知道?”世良田二郎三郎從盤子裡擡起頭來,好奇的向對面的同伴問道:“我記得你也是第一次來江南的吧?”
“原因很簡單!”那同伴敲了敲自己的面前的木碗:“你看看這湯比平時至少多一半,要不是快到了,他們怎麼會在淡水方面這個大方!”
“呵呵呵!”世良田二郎三郎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來:“你這話也說的太促狹了吧?說實話,海上有湯水喝,還有乾果啃,社團已經對我們很不錯了!”
“我也就是隨口說說!”那漢子笑了笑:“對了,上岸後你打算幹嘛?”
“還能幹嘛?”世良田二郎三郎笑道:“你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嗎?底艙裡裝的滿滿的都要拼起來,還要調試到可以用,事情多的根本做不完呢!”
“我就知道你這人無趣的很!”那漢子不屑的擺了擺手:“你知道我們這次是去什麼地方嗎?是江南,江南你知道嗎?遍地錦繡漂亮小娘子的地方?二郎三郎你就知道修你的破機器,你真是無可救藥了!”
世良田二郎三郎笑了起來:“江南又怎麼了,你忘了我們是幹啥的嗎?再多的錦繡漂亮女人與你何干?不把活幹好了,你下個月的薪餉從哪裡來?別忘了你家裡還有媳婦孩子指着那些活命呢!”
“你們倭人怎麼這麼無趣!”那漢子氣哼哼的將碗往桌子上一頓,正想說些什麼,突然聽到甲板上傳來號角聲,臉上頓時變得慘白:“不好了,莫不是遇上海賊了?”
“不用擔心!”世良田二郎三郎抓住夥伴的手臂:“同行的有兩條護航的單桅快船,大船的首尾也都有大銃,尋常海賊根本不是對手的!”
“嗯!”那漢子想起淡水河碼頭旁停泊的如林的桅杆,信心不由得大振:“借他們一百個狗膽,也不敢碰我們蘭芳社的船!走,去甲板上看看!”
“也好!”看同伴的樣子,世良田二郎三郎也知道自己吃不下去了,便站起身來一同上了甲板,只見遠處的海面上一條雙桅縱帆船正朝自己這邊駛來,主桅上飄蕩的大旗正是南十字星旗。
“是我們的船,是我們的船!”同伴高興的舉起雙臂:“難怪我剛纔聽到的號角聲充滿喜氣呢!”
世良田二郎三郎鄙夷的看了同伴一眼,他可沒有忘記方纔在甲板下面同伴的樣子,不過他還沒有蠢到當面揭破同伴瘡疤的地步,笑道:“既然不是海賊,我們下去繼續吃飯吧!”
“二郎三郎你真是個無趣的傢伙!”那漢子氣哼哼的瞪了他一眼:“少吃一頓會死嗎?這可是我們蘭芳社的船呀?你就這麼下去了?”
“船有啥好看的?咱們這些天不是天天呆在船上嗎?你還沒有看夠?”世良田二郎三郎笑道。
“那怎麼一樣?這是巡邏的戰船知道嗎?有咱們蘭芳社的戰船在這裡巡邏,就是說這片海域是蘭芳社的了,不用擔心海賊來侵襲,你說我該不該高興?”說到這裡,那漢子又舉起雙臂向正在靠近的雙桅縱帆船歡呼起來。
“有船巡邏,這片海就是蘭芳社的?這不是笑話嗎?”世良田二郎三郎搖了搖頭:“海上又不是陸地,一不能築城,二不能修籬笆,誰有船都能來,哪有屬於誰的道理?”
不過不管世良田二郎三郎多麼鄙夷同伴的作爲,至少有一點他說對了,在當天的傍晚,他們在甲板上已經可以看到西北方向的海水從淺藍色漸變成一種黃綠色——每個人都知道這裡距離陸地已經不遠了。護航的船隊也由那條雙桅縱帆船增加了四條帆槳船,這種帆槳船是由浙江沿海常見的一種帆船改建而成,狹長的船身,一共有十二對長槳,一根主桅,在船首有一門十二磅的長炮,在船尾有兩門迴旋炮,兩舷有木製的舷牆和射孔。雖然其火力遠遠無法於蘭芳社的常見帆船相比(爲了使用長槳,舷高受到限制,側舷無法裝備重炮),但靈活性更好,吃水也更淺,是一種很好的近海巡邏船,蘭芳社在杭州灣的巡邏艦隊裡就有不少。
“那邊就是大明瞭吧?”世良田二郎三郎看着地平線上緩緩現出的一抹棕黑色,心中暗想:“這裡會像傳說中那樣文明而又富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