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沛眸色微沉,下巴緊繃,涼薄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
這個孩子,現在還是禁忌,不到公開的時候。
他心情此刻其實也早已糟糕透頂,先前沒頭沒腦被外公罵了個狗血淋頭,外公估計氣得兇,他也不敢明目張膽跟他槓上。
這孩子是子末的,他原本就不願意娶輕煙,這會就更不可能了。
外公不知情,他瞳眸微斂,眼神銳利,他不能與之計較。
“我說裴,你不會真被我的烏鴉嘴言中了吧?”
閻子夜見他一聲不吭,面無表情,急得汗都出來了。
他跟莫輕煙之間關係惡劣到了極點,就是他料定姓莫的不可能會嫁給裴,所以纔會有恃無恐不給某人好臉色。
要是裴真娶了莫輕煙,他……那他也不想活了。
裴之沛眉宇間隱隱透着不耐煩,低沉而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宛若在閻子夜頭頂炸開了一道響雷。
“你放心,我不會娶她的。”
閻子夜得到了保證,還是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
他有氣無力地憋出一句話來,“裴,你說這話我就更無法苟同了。你既然讓她懷上你的孩子,又放任這孩子成爲你的私生子,你覺得你家老爺子會放任你這般逍遙嗎?”
還有,還有,閻子夜沒有吐露自己的鄙棄之語,最重要最關鍵的還是這……這太不負責任了。
裴之沛脣角勾起一抹自嘲,沒有作多餘的解釋。
子夜此時尚且還能怏怏不樂,待到將來真相大白,估計他連怏怏不樂都做不到了。
這對閻家而言,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至少對凌婕瑜而言,這注定是禍事。
“裴,你說你跟莫輕煙弄成這樣,將來我在孫琦面前也顏面無光,唉,這都是什麼破事啊。”
閻子夜又唸叨了起來。
他可是清楚孫琦跟鐘意情關係好得要命,就跟自己與裴之間不相上下,可能還要更爲親近,畢竟她們認識的時間更爲長久。
孫琦不待見自己,閻子夜也明白,跟裴也脫不了關係。
這些,他都可以忍受,就是那莫輕煙的事情,他……還是要恕他接受無能。
“我還以爲你是關心我,沒想到你是因爲孫琦的緣故對我心存怨恨啊,怕我拖你後腿。”
裴之沛裝作失望至極,嘆息。
閻子夜被噎住了,哼哼半晌,才擠出幾個字眼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自打他看上孫琦後,就覺得人的一生,還是得找個自己喜歡的女人過一輩子,否則一點意思也沒。
過去他都過得是什麼日子,糟蹋人生、浪費時間。
豁然開朗後,他也希望裴能收穫圓滿的婚姻。
厲老爺子說得是沒錯,鐘意情是裴殺父仇人的女兒,所以排斥沒錯,但站在裴的立場上而言,他所受的苦,已經夠多了。
身邊的親人相繼離去,他內心愈發的寂寞孤單,倘若能夠有個真心喜歡的人相伴左右,那未來的生活還是有奔頭的。
他的冷漠,只有鐘意情能夠融化,他的塵封已久的熱情,也只有鐘意情能夠感受。
“裴,你讓莫輕煙懷孕了,那你打算鐘意情那怎麼辦?”
閻子夜蹙眉咳了咳,棘手,難以決斷。
裴之沛一愣,給自己慢條斯理染上了一支菸,抽了起來。
濃烈的菸草味,吸進鼻間,舒緩了他疲憊的神經,眼裡的幾分黯淡轉瞬即逝。
過了半晌,他平靜地擡起頭來,“子夜,我沒打算放開她。”
閻子夜聞言,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眸。
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以裴的強勢,他所喜歡的,豈會拱手與人,毀了也好過跟他劃清界線。
只是,他這般做,只會讓鐘意情更恨他,只會讓她的心,離他越來越遠。
希望,裴將來不要爲自己的一時衝動後悔。身爲旁觀者,閻子夜自認自己比裴這個當局中看得透徹。
……
鐘意情一下班,就早早回來了,沒有任何耽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態。
到的時候,發現他還沒回來,心裡生出一種複雜的澀然滋味,說不清道不明。
他今晚,肯定是不會回來的。
莫輕煙懷了他的孩子,他不肯能放任不聞不問,更何況她今天還在店裡出了事。
那孩子……到底還在不?
鐘意情坐在沙發上,神情茫然。
她臉色青紅交替,捫心自問,她竟然希望那孩子沒了。
她被自己這個可怕的念想給震懾到了,背脊處一片寒涼,汗毛都根根分明地豎立了起來。
哐噹一聲,不小的開門聲將鐘意情凌亂紛飛的思緒通通給一下扯了回來。
她下意識地擡眸望去,只見門口佇立的那抹頎長身影三兩步就到了玄關處,他彎腰從鞋櫃裡動作嫺熟地取了一雙拖鞋換上,然後開了燈。她進來的時候,光線並不黯,剛纔沒開燈,光線黯得她根本就辨別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燈一開,霎那她的雙眸有些適應不了那強烈刺目的光線,本能地眯起眼來。
她又眨了好幾下,才適應了光芒。
她舉目重新朝着他望了過去,他面沉如水,眼神錯綜複雜,令人難以琢磨。
唯有那張英俊的面孔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愈發的棱角分明。
當他目光觸及她的後,裡頭有一絲光亮倏然而過,而她恍若未覺,只覺得隨着他的靠近,隱隱有一種壓迫感強烈地傳來。
“怎麼不開燈?”
他啓口,聲音低沉清冽,喜怒難辨。
鐘意情輕輕一顫,低了低頭,斂起所有的情緒。
她淡淡地問道,“你回來只是爲了問我這個問題嗎?”
她此刻一點也不想跟他寒暄什麼閒話家常,而是寧可他跟她大發雷霆。
這樣高深莫測的裴之沛,明顯更令她無端發怵。
一時之間,裴之沛臉色變了數遍,空氣也沉悶得快要窒息。
他定定地看了她幾分鐘,那眼睛跟淬了毒一般,怒色一閃而逝過後,他薄脣終於勾了起來,聲音森冷。
“你難道就沒什麼話要跟我解釋的嗎?”
她濃密的睫毛如蝶翼般掀了掀,笑得張揚而疏離,“你想聽什麼答案?是不是我推了她一把,想要謀財害?”
“你真推了她一把?”
裴之沛眼裡結了冰似的,粼粼泛着寒光。
“是啊,我是真的推了她一把,這有什麼奇怪的,難道你覺得我還要喜歡她,將她供起來嗎?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沒那麼聖母的偉大情懷。”
她臉上還掛着笑,只是這笑,漸漸僵硬了起來。
她在心裡自嘲地笑了笑,看來,莫輕煙八成也找了這麼一個爛藉口,她歪打正着撞槍桿子上了。
“我不是告誡過你不準動她嗎?”
裴之沛震怒。
鐘意情失笑,“你是告誡過我不準動她,但她主動送上門來,我一時失控,也避免不了。對了,那不幸的胎兒還在她肚子裡嗎?你說我要是再次成了殺人兇手,是不是又要坐七年牢?還有,我好像忘記恭喜你當上爸爸了。”
裴之沛胸膛起伏劇烈,被她的話給氣得不輕。
他眼裡的怒火一點一滴隱去,最後,一字字道,“鐘意情,做人要懂得適、可、而、止。”
他知道她恨極了自己,但也沒想到她會變成了這樣。
誤會,這個誤會,而且還是無法澄清的。
他絕望地閉了閉眼,又睜了開來,從來沒有覺得如同此時一般無力。
做什麼,都是多餘的,說什麼,也都毫無用處。
如果可以,那七年,他願意替她受過。
“那孩子,還在。”
他緩緩走到她面前站定,迸出了冷得像冰柱子的話語。
鐘意情輕輕笑了出來,沒想到再次被他警告,做人要懂得適可而止,真是可笑至極。
怎麼,她在他身上沒有看到他做人有懂得適可而止了呢?
還是說,這一條不平等的條約只限用於她的身上?
真是可惜啊,莫輕煙的孩子居然命這麼硬,還在呢。
難怪他回來還有心情跟她探討開燈沒開燈這個話題呢,原來孩子安然無恙,他還能繼續當爸爸呢。
順着他的目光,她將整個客廳都掃了一邊,低笑出聲,“裴之沛,我頭一次知道原來你是這般在乎孩子,當爸爸的感覺是不是很幸福呢?”
她頓了頓,又漫不經心地嘲笑道,“我告訴你,其實這並非是你頭一次當爸爸。”
聞言,裴之沛勃然變色,一把拽住她,“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這並非是我頭一次當爸爸?”
他咬牙切齒,手指不禁又加重了幾分力。
她卻不肯出聲了,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心中生出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快感。
欣賞着他失控的模樣,真的是太快人心。
看他氣急敗壞地質問,她的嘴角緩緩向上揚起了一個細小的弧度,愉悅極了。
她固執的沉默,讓他陷入盛怒之中不可自拔。
他晃盪得她頭暈目眩,她隱隱都想要作嘔。
“鐘意情,那孩子呢?”
他摒住了呼吸,生怕用力呼吸了,那孩子就會不見了。
明知道是奢望,他還是忍不住懷了念想。
一個屬於他與她的孩子,那是多麼的美好,一定結合了兩人的有點,冰雪聰明、粉雕玉琢到給所有的孩子都拉仇恨值。
她有些累,想要掙脫他的挾制,可很顯然,他並不想輕易放過她。
她只覺得被手臂肘關節處被拽得生疼,她眉頭都忍不住蹙了起來。
但她並沒有出聲制止她的惡行,而他又沉浸在盛怒中,更別指望他能憐香惜玉,他原本就不是憐香惜玉的主。
“裴之沛,你可真可笑,你覺得那孩子會在哪裡呢?七年前,在我坐牢之前,那孩子早就被我給拿掉了,我的孩子,絕對不能有你這麼骯髒無情的父親。”
她平靜地道出了事實。
忽然,一陣大力涌來,她的雙腳驟然離開了地面,她整個人都被裴之沛給提了起來。
跟一具玩偶似的,他並沒有花費任何的氣力。
“鐘意情,那是我的孩子,你怎麼能未經我同意就擅自將孩子給拿掉了呢?你真殘忍。”
他俊美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神色,扭曲到了極點。
“殘忍?”
鐘意情失笑,“這兩個字從你口中出來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說到底是誰殘忍呢?裴之沛,你有種利用我,有種報復我父親,有種送我進監獄,卻沒種承認你自己殘忍。”
“從你接近我利用我開始,那孩子註定就活不下來,難道你沒想過嗎?”
面對他兇狠瞪她的眼神,她笑得更歡。
“那是我們的孩子。”
他面色陰沉,語調陰森,活像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駭人。
“應該說那是你的孩子。”
鐘意情言簡意賅地解釋道,她並沒有夢到過那個被自己一手扼殺的孩子,但這並非表明她對那孩子沒有感情,近乎麻木不仁,她只是將那份傷痛深深掩埋了起來,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對於自己扼殺孩子的行爲,她並沒有後悔過,而是成了這是她這輩子少數幾次正確的抉擇之一。
要是那個孩子尚且還在,那他面對莫輕煙跟裴之沛誕下的孩子,又該如何稱呼?
她覺得好笑,這會他居然振振有詞、惡聲惡氣跟她聲討她自作主張拿掉孩子這事。
“也是你的。”
裴之沛陰沉的雙眸幾乎能噴出火來。
“裴之沛,其實那孩子是你的還是我的,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如果他能夠泉下有知,也會感激我沒讓他來這世上遭罪。反正你現在都當了爸爸了,以後還能當很多回爸爸,我相信只要你想,莫輕煙絕對會很高興爲你達成所願的。”
鐘意情的眼神冷冷的,那裡面澄澈清明,一絲感情都沒有。
同情、憐憫、悲慼、鄙夷、憎恨……通通都沒有。
裴之沛下手的力道又情不自禁加重,每多從她嘴裡聽一個字,他的心,就揪緊一分。
鐘意情肘關節處一陣劇痛,她都懷疑骨頭被這個不知分寸的男人給捏碎了。
她用力地咬着下脣,強忍着這股逆襲而上的疼痛,毫無血色的脣上齒痕鮮明,血色瞬間又凝結成了一團。
他怒極反笑,“是啊,我還能當很多回爸爸。”
鐘意情戒備地瞪着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他這模樣太反常了,反常則妖。
果不其然,他泛着涼意的手指靈活地解開了她衣領,不顧她的掙扎意願,當場就在客廳強行要了她。
鋪天蓋地的疼痛朝着她襲來,她倔強地閉上了雙眸,沒有求饒。
他的懲罰了無新意,她唯獨期盼着這一切早點結束。
事後,她發現她居然在這陣狂風暴雨中還沒有暈過去,相反,先前那一陣暈眩感也跟着消失了。
她拖着殘敗不堪的身體強撐着站了起來,虛軟無力的雙腿一陣踉蹌,差點跌倒。
她險險穩住了身子,兀自往前走。
沒走幾步,就被他給攔住了。
他居高臨下地問,“到底有沒有孩子?”
鐘意情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的情緒,眨了眨眼睛望着他,眉梢嘴角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沒有,我騙你的,你居然也真信。我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因爲你並非不在乎。”
那一瞬間,裴之沛的臉色白了又白,眼底猶如古井般深邃冷凝,胸口的起伏清晰可見,握成拳頭的雙手青筋明顯突起。
“鐘意情,你會後悔的。”
他的掌心很涼,眉心動了動,面無表情地宣佈。
臨走前,留下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就走了出去,防盜門被大力摔上了。
他來得莫名其妙,走得也莫名其妙。
鐘意情卻覺得這個世界總算安靜了,而她卻喪失了渾身的氣力,一步一步沉重地倒在了牀上,連去浴室梳洗的氣力都沒有。
拉過一邊的絲被,將潔白的身軀給裹成了蠶繭一般,她纔沒覺得冷。
露出的一隻手臂,肘關節處青紫淤痕觸目驚心,可以想象,盛怒中的裴之沛力道到底有多重。
她不想睜眼,只覺得很累。
“鐘意情,你會後悔的。”
他臨走前的那一句,又莫名浮現在腦海裡。
她不會後悔。
連裴之沛這樣死不足惜的渣男都活得風生水起,她豈會後悔。
臨睡前,她的思緒有些模糊了起來,他…。他似乎也是有些在乎那個孩子的,真好,不枉她遭了一回罪。
不過,估計等莫輕煙那孩子出生了,他會將這一切都淡忘了。
那孩子,終將只成爲屬於自己的記憶。
閻子夜公寓的吧檯上,裴之沛連杯子都棄之不顧,一瓶瓶猛往嘴裡灌。
辛辣的味兒入了喉嚨,他絲毫沒覺得難受,反而覺得整個人輕飄飄了起來。
這種滋味真好。
等到他停下來的時候,那女人的身影又無孔不入地鑽了出來,他機械式地逼迫自己灌酒,這般便能將那些不快通通拋到腦後。
“裴,你沒必要跟我的酒過不去吧?”
閻子夜一陣肉疼,他珍藏的酒都是幾十年至少的,瞧瞧,裴之沛剛纔又不聲不響幹掉了自己兩瓶上百年的佳釀。
再讓他這麼不知節制灌下去,很快,自己酒櫃裡的佳釀都要被他給消滅了,他平日裡捨不得多喝,用來品茗的,不是跟某人一般不要錢一般往死裡喝。
果然不是某人花錢買的,喝起來纔會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只記得當下快樂。
“裴,你到底受什麼刺激了,跟我說說,我也能爲你分憂解難,你這樣不要命喝下去遲早要酒精中毒的。”
閻子夜好不容易攔下了一瓶有八十年曆史的佳釀,沒想到某人動作更快,開了另一瓶上百年的。
閻子夜鬱悶得要死,這……。
“你不會懂的。”
閻子夜得到的便是某人這麼一句,他不由胸悶氣短了起來,不知道是受到某人這回復的打擊,還是這撲鼻的濃郁酒氣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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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說我怎麼會懂?我又不是神算子。”
閻子夜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那就別勸我。”
裴之沛說話間,又動作飛快地開啓了一瓶。
閻子夜這下已經肉疼得說不出話來了,他的酒,今晚看來都護不住了。
他猶不死心,妄自揣度,“裴,你借酒消愁不會是爲了鐘意情吧?”
閻子夜自認覺得莫輕煙對裴而言並沒那麼大的影響力,所以只剩下一個可能,那便是鐘意情了。
果然,他敏銳地捕獲到裴灌酒的動作停了下來,似乎有些走神。
他的嘴脣,無聲地動了動,最終還是悶悶不樂地又重新灌起了酒。
閻子夜這下可以肯定的是裴的反常跟鐘意情脫不了關係,就是不知道兩人間到底發生了何事。
“你說你都能將她金屋藏嬌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檻啊,難不成她已經知道了莫輕煙懷上你孩子的事,對你大發雷霆了?”
閻子夜浮想聯翩,可又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
鐘意情並非像是尋死覓活的人,而裴既然能夠讓莫輕煙懷上又對自己爆料不會放棄鐘意情,足以表明他心中早已有了決斷。
那就是別的事情?
閻子夜絞盡腦汁,也沒猜出個所以然來。
“她早已知道,輕煙住院就是她的手筆。”
裴之沛淡淡地道。
“那她一哭二鬧三上吊讓你不勝其煩,借酒消愁?”
閻子夜試探道。
裴之沛搖了搖頭,“她要是這樣,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閻子夜若有所思點頭,的確,如果她情緒這般激烈,還真得好好慶祝一番,至少證明裴在她心中地位超然。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tmd,這簡直就是吊人胃口啊,閻子夜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被貓撓得癢癢的,偏偏人家不給他一個痛快,活活折磨他。
裴之沛眼眸微沉,心情無比低落。
他的目光有片刻的凝滯,握着酒瓶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他試圖站起來,卻覺得有一陣輕微的暈眩襲來。
並不是真暈,而是胸口又熱又悶透不過氣來。
他十分吃力地立住了自己的身子,閉了閉眼,閻子夜清楚地感覺到裴之沛平日裡身上的冷厲氣息削弱了不少。
他的呼吸有些重,在閻子夜以爲他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時,他深沉四海的瞳眸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咳了幾聲,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像是極不舒服的樣子。
閻子夜正要出聲,裴之沛薄薄的嘴角卻抿了起來,“她有過我的孩子。”
“你是說……你是說鐘意情她以前懷過你的孩子,”閻子夜聽了這麼一個勁爆的消息,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急切了幾分,頓了頓,他目光愈發灼灼,“那那個孩子呢?”
“那孩子,自然被她擅自拿掉了,連我都不知情。”
裴之沛神色裡的濃濃倦怠,他連掩藏都不想掩藏。
他的胸口微微發緊,那個時候,他要是能夠發現,及時阻止,那孩子活着的話,也不小了。
“她……她拿掉了你的孩子,你還是剛從她那得知的。”
閻子夜一臉的不敢置信。
怎麼會呢?
他以前從沒想過鐘意情還有這本事,能夠不動聲色瞞下這麼天大的事情,要是她不透露,估計這輩子裴都會被瞞在鼓裡。
“裴,會不會是她騙你呢?”
閻子夜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總覺得在裴的火眼金睛注視下,任何勾當都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底下發生還能矇騙過關的。
“不會,這種事情,她不會騙我。”
儘管後來她說她說是騙他的,但他還是覺得她的話是真的。
“裴,那……唉,你都喝了這麼多酒,也無濟於事啊,反正那孩子已經沒了,她在這個時候告訴你,是不是想要增加你的罪惡感啊?還是她別有所圖,想起了以前,便看莫輕煙懷了你的孩子更加不順眼了。”
閻子夜努力地分析着鐘意情的目的何在。
裴之沛的臉色看上去有些晦黯,連眸色也變得幽暗異常。
某種心思從他的眸底一閃而過,而閻子夜壓根沒有注意到。
“我先去睡一下,頭有點暈。”
他態度簡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閻子夜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身影迅速在眼前消失,抑鬱不已。
明明剛纔還在商討,一轉眼的工夫,他就擅自決定要去睡覺了。
真是的。
閻子夜的目光掠及吧檯上的那些空瓶,心裡又忍不住肉疼了起來,同時又暗自慶幸,幸好他沒有再繼續了,否則他酒櫃裡的陳年佳釀要全部被洗劫一空了。
閻子夜嘆了口氣,在先前裴之沛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七年前,鐘意情到底是何時避開裴拿掉孩子的?
他突然有些好奇了起來,還有鐘意情爲何會在那時擅自做出那樣的決定呢?
必定是有什麼緣由的,能讓一個女人狠心拿掉自己腹中的骨肉,絕非不是什麼簡單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