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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文芯與种師道一早就進城了,然後直奔御史臺。他們已經接到消息,林昭叛國一案是在御史臺進行審理的。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數日之間已經審理宣判,並且今日就要行刑。
林昭被判了死罪?
折文芯聽到消息的時候,宛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險些直接暈倒過去。情況變得異常棘手、緊急,兩人不敢耽擱,立即直奔刑場。
只要林昭還活着,案件有新的線索,事情就還有轉機。
折文芯並不知道背後的權謀利益,更不知道皇帝趙頊和宰相王安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她只是義無反顧地堅定一個信念,無論如何都要營救林昭。
他二人對汴京城裡的道路不是很熟悉,以至於延誤了些許時間,不過終究還是趕上了。
“刀下留人!”
林昭心中一動,不是吧?這樣的事情果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看到風塵僕僕的折文芯,看到她眸子裡閃動的淚花,以及滿眼的擔憂與思念……
她來了,她爲我而來!林昭感動的同時,也在想折文芯的來意,到底是她自己的行爲?還是代表府州折家呢?還有種師道,他又是以怎樣的身份出現的呢?這一點很重要。
劊子手不明就裡,卻依舊很識趣地退到一邊。李翰訝然道:“你們是何人?何故擾亂刑場?”
“清澗城种師道,府州折文芯見過兩位大人!”兩人一同自報家門。在場的許多人都是心中一震。
李翰與汪東鑑雖然是文官,卻也很清楚種家和折家在大宋軍方的地位。種家牽涉在此案之中。有人出現不足爲怪,可折家何以要摻和進來呢?
臺下許多人抱着同樣的好奇,原以爲會血光飛濺,天人永隔的幾位美人略微有些驚喜。她們並不認識面前的兩個人,但看得出來他們是爲救夫郎而來。“刀下留人”四個字足矣讓她們興奮,至少讓她們看到了轉機的可能。
鐵面宗主正在苦惱如何阻止,折文芯和种師道的出現無疑是幫他解圍了,定然可以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終於可以鬆口氣了。鐵面宗主滿懷期待地看着匆忙趕來的兩個年輕人,禁不住也在好奇,折家參與是怎麼回事?看樣子像是會有什麼轉機,至少可以拖延時間,等待太皇太后曹氏趕到……
刑臺上,汪東鑑問道:“你們是這是要做什麼?”
“种師道,你可是來認罪伏法的?”李翰冷冷質問了一句。此案中种師道是林昭的同謀,依舊在通緝之中。
种師道朗聲道:“大人先彆着急,我種家有沒有罪,林昭有沒有罪,今日該說個清楚!”
“哼,通敵叛國的黃口小兒。還有什麼好說的?且先拿下,待處決了主犯,再給他議罪!”李翰和汪東鑑與王雱和呂惠卿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從審案到現在的監斬,都得到了一些指示。今日是鐵了心要殺了林昭。故而有些着急,根本不願意被折文芯和种師道耽誤。以免橫生枝節。
“慢着!”折文芯大聲道:“人命關天,豈可如此草率?”
“草率嗎?”李翰冷冷道:“此案已經由御史臺和刑部審理,宰相和官家批覆,會有錯嗎?”
“官家英明睿智,諸位竭誠奉公,想必諸位都是被某些人矇蔽了!”折文芯還算給他們面子,說道:“關於此案,我有新的證據!林昭從吐蕃購置的兩千匹戰馬並非種家所有,而是運去了府州,屬於我們折家!”
“什麼?”折文芯聲音洪亮,即便是站的有些遠,王雱也聽的清清楚楚。自從有人喊“刀下留人”那一刻其起,他就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如此!
購買戰馬的是府州折家,那麼就不關種傢什麼事了,林昭勾結種家通敵叛國的事實也就不攻自破了。而且折家是什麼身份,參與之後,產生的影響何其之大?
呂惠卿也是一臉陰沉,原以爲今日林昭是死定了,必然人頭落地,卻不想又出了意外。種家和折家的突然參與,讓此事變得撲朔迷離,增加了許多的變數。試想想,西北兩大軍事世家牽涉其中,西北邊防是多大的動盪。
還好不是審案的時候曝光的,否則官家和相公們也少不得得有忌憚。如今已經在刑場上,儘快殺了林昭還是有機會的。
他和王雱都很清楚,李復圭在這件事中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會對他們越發的不利。林昭今日要是不死在刑場之上,便再難將其置於死地。事件一旦全面曝光,對他們的衝擊一定很大。
如果此刻趁勢殺了林昭,即便將來搞清楚是個冤假錯案,不肯認錯的皇帝也會偏幫着自己,將此事消弭於無形,呂惠卿也着實不想報仇大計又功虧一簣。
於是乎,立即派人前去,想辦法授意李翰和汪東鑑,一定要殺了林昭。
鐵面宗主則是驚喜不已,這絕對算是一個轉機!
李復圭的誣陷開始有突破口了,配合蔣雷霆那邊的好消息,再加上太皇太后曹氏的介入,事情是可以順利解決的。
同時,鐵面宗主也意識到了一件因禍得福的大好事。種家和折家都出面營救公子,說明這兩大軍事世家是支持公子的。種家和折家在西軍之中的地位和實力,對於將來的事情都是大有好處的。
那邊孟若穎和沐思虹雖並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卻知道折文芯說出的這句話,意味着什麼。或許今日,林郎可以安然無恙!
孟若穎看着刑臺上的折文芯,心中一動。知道夫郎又多了一位紅顏知己。即便折文芯是一身男裝打扮,女兒身的事實卻根本掩飾不住。一個女子。能千里迢迢趕到汴京來營救,是爲什麼呢?同樣來自西北,他們之間或許早有故事。
刑臺上,李翰擺手道:“休要胡言亂語,事已至此,還想要以如此手段矇蔽視聽嗎?”
“閒雜人等且先讓開,不要耽誤了行刑!”汪東鑑接到了王雱等人的暗示,一意孤行。
折文芯怒道:“既然有了證據。林昭的罪名就有待商榷,豈可如此隨意,草菅人命?”
“萬一錯殺的忠良怎麼辦?”种師道也是勃然大怒。
李翰冷冷道:“我看到時你們沆瀣一氣,試圖攪亂刑場,來人……將他們拿下!”
此刻,殺了林昭纔是最重要的事情。至於後果,他們已經顧及不得許多了……
“你……”
許多的差役已經上前阻攔。折文芯和种師道又不能動手,否則可能就會被誣陷成劫法場,性質和後果可就變了……
鐵面宗主心中冰冷,怒意十足,看來有人殺公子之心很強烈啊!
要是再拖延片刻就好了,如今的局面……
“慢着!你們就是這樣草菅人命。大膽妄爲的嗎?”一匹快馬突然闖到了刑場,圍觀的百姓見狀,紛紛躲避開來。
一個年輕人縱身躍上刑臺,一腳踢開了正要上前的劊子手。
“大膽,何人擾亂法場?”李翰和汪東鑑沒想到。半路又殺出一個程咬金。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爺我曹建是也!”
有眼尖的人已經認出來,此人正是曹國舅的嫡孫曹建。
鐵面宗主見到曹建到來,心中懸着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那邊王雱和呂惠卿卻懵了,曹建怎麼會來呢?此事與曹家有什麼關聯呢?今日的局面已經越發的複雜,越發的不可控制了。呂惠卿有種很不祥的預感,今日怕是又要空歡喜一場了。
林昭也是一頭霧水,雖說與曹建相識,可是交情一般,如此幫助自己未免有些奇怪。他沒有注意到,曹建狐疑地注視自己片刻,也是滿腹的疑惑與驚訝……
李翰和汪東鑑可以爲難种師道和折文芯,卻不敢輕易對曹建怎麼樣,畢竟曹家背後可是太皇太后。
“曹建,你擾亂法場,意欲何爲?”李翰外強中乾地表示質問。
曹建戲謔一笑:“擾亂法場?我這是見義勇爲好不?不知是救他,也是救你們哦!”
“救我們?”汪東鑑一臉詫異。
也就是在此時,偌大的儀仗出現在了不遠處,有人高聲喊道:“太皇太后駕到!”
鐵面宗主是徹底放心了,曹氏只要來了,就不可能有人能動林昭分毫。現在只希望蔣雷霆那邊快點,事情就圓滿完美了。
孟若穎與顧月倫驚喜不已,看來是柴敏言那邊有進展了,希望在絕望之後產生,讓她們喜極而泣。
“林郎有救了!”沐思虹喃喃自語,驚喜萬分,袖中的一把匕首也哐噹一聲掉落在地。
王雱與呂惠卿則是面面相覷,太皇太后怎麼來了?和他們一樣疑惑的還有許多人。李翰和汪東鑑也是莫名其妙,不得不起身,恭敬地迎接!
太皇太后乘輦車,在女兒趙福康和兒媳婦柴敏言的陪伴下到了……
李翰等官員差役,以及圍觀的百姓全都按照禮節恭敬迎接,禮數周到。
“參見太皇太后!”
曹氏在趙福康和柴敏言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對躬身低頭的兩位監斬官完全不屑一顧。而是遠遠看向刑臺,看向雙手束縛的林昭。
就是他了嗎?看道那與林妃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容貌,曹氏在再不懷疑。心中感慨萬千,默默道:先帝啊,你的骨血尚在人間,你可以瞑目了……
同時,曹氏心中升起濃重的怒意,這些人竟然要向兒子動手,簡直是罪無可恕。好在林昭安然無恙,暫時可以放心了。
曹氏心中雖然激動,很想立即撲上去與林昭相認,好好看看仁宗皇帝的親生子……可她也知道,林昭的身份要是泄露了。後果會不堪設想。於是乎,只好強忍心中的感情。一如既往地表現出母儀天下的威儀來。
趙福康則是有意無意地看着林昭,她們雖然是姐弟,可她大了林昭十幾歲,此刻眼神之中更多的是憐愛與關心。
柴敏言一看到林昭,心中積蓄已久的擔憂與掛念全部爆出出來,如同洪水決堤一般,頓時淚如雨下。
曹氏邁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地上的李翰忍不住道:“太皇太后,刑場之地,過於陰寒,臣以爲你還是不要涉足,以免衝撞太皇太后的福祿!”
“用你來教我怎做嗎?”太后自稱哀家那是戲曲影視劇中的說法,實際上根本不存在。
太皇太后這麼質問一個人,而且很生氣的樣子。李翰頓時戰戰兢兢的,在一旁戰戰兢兢,一動不動……
曹氏根本不看他們,直接走上了刑臺,爲了“兒子”,再陰森寒冷的地方。她都會義無反顧。
“今日這是做什麼?汴京的大街上殺人?”
汪東鑑道:“回太皇太后,是因爲林昭通敵叛國,觸犯死罪,官家下旨在此處斬的。”
擡出皇帝來壓太皇太后,靠譜嗎?鐵了心的老奶奶怎麼會怕孫子呢?
“是嗎?通敵叛國?果然如此嗎?”曹氏沉聲質問。
曹建躬身道:“太皇太后。似乎有人有證據,證明林昭清白。可是這兩人一意孤行要草菅人命!”
那邊折文芯雖然知道太皇太后如何會突然出現,卻很清楚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當即撲上去跪地道:“回太皇太后,林昭着實是冤枉的。那兩千匹戰馬並非種家所有,而是我們折家……小女代兄長府州刺史折克行向朝廷自首……”
府州折家?出身將門的曹氏自然是知道的,她也很意外,折家怎麼會參與進來?
不過有人出面幫忙營救林昭自然是好的。再看折文芯那炙熱的眼神時常瞟向林昭,關心與愛戀很是明顯。看來兒子的紅顏知己不少啊!曹氏又瞧見一身嫁衣的孟若穎,忍不住輕輕一笑。
“是嗎?那就是說此事另有隱情嘍?”曹氏佯作詢問,不悅道:“那你們還這般輕舉妄動,當真是要草菅人命?”
李翰沉聲道:“非也,我等以爲是他沆瀣一氣,私下竄通……何況,官家下旨了,今日午時問斬的,我們也是奉旨行事!”
“虧你還說出口?”曹氏勃然大怒道:“官家秉承祖、父遺風,仁慈寬厚,定是你們這些人矯詔妄爲!虧你們還是御史臺和刑部的官員,先賢的教導都忘光了?旁的不說,龍圖閣學士包拯去世不過數年,他細心公正辦案的作風可是仁宗皇帝親口稱讚,讓百官學習的,你們都當做耳旁風了嗎?”
你們拿現在的小皇帝做擋箭牌,人家直接擡出仁宗皇帝,還有理有據。即便是皇帝趙頊親自再次,也不敢隨口反駁。
李翰與汪東鑑啞口無言,遠處的呂惠卿更是一頭霧水,太皇太后怎麼會出來爲林昭說話呢?還是親自到場,他的面子就這麼大嗎?
看得出來,今日林昭肯定是死不了了。爲什麼每次都是差這麼一點點呢?再一次報仇無望,讓呂惠卿格外惱怒。只是太皇太后都出面了,他們根本插不上手。
“怎麼會這樣?”呂惠卿有氣無力,心力交瘁,失望到了極點。
王雱也是悵然若失,連聲嘆氣,看着曹氏身邊的趙福康和柴敏言,說道:“應該是柴敏言求情的,她治好了大長公主的病,太皇太后這是還她一個人情……”
他們並不知道,就在剛剛,柴敏言又治好了曹國舅的沉痾重疾,起死回生。而實際上,柴敏言只是見了曹國舅一面,甚至話都不曾多說,她本人這會也是一頭霧水……
不過趙福康囑咐她了,太皇太后會出面,讓她不要多問,不要隨便說話。有這個就足夠了,只要能營救林昭,怎麼樣都行……
“現在該怎麼辦?”曹氏冷冷質問戰戰兢兢的汪東鑑與李翰。
“臣等也不知曉!”李翰壯着膽子回答道:“不過折文芯所言乃一面之詞,御史臺和刑部的審理證據確鑿,宰相和官家都批覆了,所以……”
“所以怎麼樣?”曹氏沉聲道:“既然有問題,有疑惑,就該理清楚,豈可如此草率?至少也該重新審理!”
後宮不得干政,這話在大宋朝是說不通的。仁宗早年,章獻劉太后掌控朝政多年,在原本的歷史上,宋哲宗即位之後,太皇太后高滔滔也輔政多年。是以,曹氏的話相當有分量,讓他們十分忌憚。
饒是如此,李翰依舊道:“如果只是她一面之詞,恐怕……除非有更多新的證據!”
“證據我們有!”兩個衣衫襤褸,如同乞丐的男子撲了上來。
“你們是何人?”曹氏沉聲詢問。
“大順城守將景思立、劉昌祚參見太皇太后!”
“你們……”
“我們要爲林昭作證,同時要狀告慶州知州李復圭,爲一己私利,製造冤獄,殘殺大順城袍澤千餘人。求太皇太后,爲大順城枉死的千餘英靈做主……”說罷兩人伏在地上,泣不成聲!
景思立?劉昌祚?
王雱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完了,要壞事,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