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子嗣艱難,三子早夭,十三個女兒也只有四個長大成人,眼前這位楚國大長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北宋冊封公主有初以美名封之,再以封國封之的傳統。所以當昭節貴妃苗氏生下長女之時,已經年近三旬卻無子的仁宗皇帝很是開懷,將這個女兒視爲掌上明珠,可以說是萬千寵愛於一身。
公主最初的封號被定爲“福康”,其中包含了仁宗皇帝多少祝福與愛憐不言而喻。
嘉祐二年,仁宗爲二十歲的福康公主舉行了隆重的冊封禮,封福康公主爲兗國公主,規模之大一如冊封皇后儀,不但盛況空前,而且也幾乎是後無來者,榮寵程度在仁宗朝是絕無僅有的。
但是這位公主的婚姻卻並不幸福,事情還要與傳說中的狸貓換太子一事說起。
仁宗皇帝的生母是李宸妃,但是一出生便被抱去給劉皇后撫養,當作是自己的兒子,仁宗對此毫不知情。
一直到明道二年,章獻劉太后去世,宋仁宗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李宸妃。皇帝覺得有愧於早已去世的親生母親,故而對舅舅一家格外厚待。除了一再擢升舅舅李用的官職外,還將最爲疼愛的寶貝女兒兗國公主嫁給其子李瑋,並且舉辦了盛大婚禮。
這也正是悲劇的開始,原因就在於門不當,戶不對。宋朝的傳統是公主嫁將門後裔,皇室子弟取將門女子。除了用聯姻的方式籠絡武將之外,也是一種門當戶對的表現。
開國百年。武將世家都已經是名不副實的貴族,無論是地位、修養、以及生活習慣與皇室都是可以接軌的。但是李家就不一樣了。雖說是太后母家,但仁宗生母李太后最初不過是劉皇后的一個侍女,可見其出身並不高。
何況章獻太后生前,李家並未享受到國舅爺的待遇,如今雖說被仁宗皇帝提攜,充其量也只是個暴發戶,離貴族生活還差的遠。
婚後,公主與駙馬生活與性格都格格不入。駙馬李瑋爲了能配得上公主。附庸風雅,練習飛白體,並且一擲千金地購買書畫古董,急於擺脫無知粗野習氣的心情很迫切,卻使得暴發戶嘴臉更清晰地表現給世人看見。
眼高於頂,出身高貴的公主更加看不上李瑋,甚至覺得他齷齪。多有厭惡。公主的婚姻不幸福,於是感情與心理就開始有些微妙的變化,繼而有了外遇。
只不過這個外遇的身份比較特殊,是從皇宮裡陪嫁而來的一名內侍——樑懷吉,一段驚世駭俗的不倫之戀就此發生。
嘉祐六年二月的某個夜晚,公主與樑懷吉相對小酌。李瑋之母本是市井愚婦,不顧身份悄悄在另一室偷看。後來又覺得公主有失體統,仗着婆婆的身份爭執,金枝玉葉的公主豈肯示弱,彼此之間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公主於是跑回孃家。深夜叫開禁門,向父皇哭訴。要求與駙馬仳離。
要知道宋朝的規定很嚴格,入夜宮門上鎖之後,是絕對不能輕易開啓的。在此之前,宋朝只有一次宮門夜開的情況。
就是在那個夜晚,宋太祖死了,留下了燭影搖紅的傳說。也就是在那個夜晚,宋太祖一脈失去了皇位。
宮門夜開在宋朝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兗國公主夜晚回宮之後,大宋朝的官員們諫官們不願意了,各種彈劾不斷,守門的官員被治罪,公主的聲譽也受到了很大影響。
隨後關於公主私生活的流言蜚語也傳開了,無奈之下,仁宗皇帝只能忍痛褫奪兒女的封號,不過依舊居住宮中。樑懷吉也被貶出汴京,駙馬李瑋也因此被貶。
公主卻因此事多次想要自殺,整日呼喚樑懷吉,仁宗皇帝只得召回樑懷吉陪伴女兒,即便是諫官羣起反對,依舊堅持,愛女之心可見一斑。
隨後李瑋與公主解除婚約,福康公主就一直常住宮中。這也正是內侍爲什麼着急強調大長公主身份,倒不是說狗仗人勢擺架子,怕的就是“夫人”二字勾起公主傷心往事。
英宗即位之後,她晉升爲越國長公主,如今侄子趙頊即位,她被封爲楚國大長公主。
身份日益尊貴,可是公主卻一直心情沉鬱,身體越發的虛弱,常年疾病纏身。今日金明池遊園會,皇太后高滔滔一番好意帶着獨居的妹妹出來散心。
來到金明池邊之後,大長公主想起了多年前與樑懷吉一起共遊此地的情景,觸景生情。故而避開了侍從,一個人走到湖邊回憶昔年的美好時光。奈何因爲身體太過虛弱,支持不住,竟然暈倒在地,被林昭和柴敏言救起。
“公主殿下,你還好吧?需要傳御醫嗎?”內侍十分緊張,因爲太皇太后可是千叮萬囑要照顧好公主,要是出了一點閃失,真不知該如何交代。
大長公主一擺手道:“沒事,不必了,這位姑娘一出手,很快就將我救醒來了!”
“哦?”內侍驚奇道:“這位姑娘的醫術如此高明?比宮中的御醫還要高明啊,平日裡公主有時要半個時辰才能醒過來呢!”
柴敏言頓時神情一滯,如此說來大長公主是經常性暈倒,病情已經十分嚴重,若不及時治療真有可能……
“大長公主殿下,你的身體狀況……需要好好醫治療養纔是!”柴敏言遲疑了一下,低聲勸慰。
大長公主輕輕一笑:“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生老病死都是天意,沒事的!”
這位公主看似十分豁達,但實際上也透露出一種消極,心態十分悲觀。林昭聽聞之後,勸慰道:“公主殿下。其實人生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留戀和在乎,有時候我們除了爲自己而活。也是爲身邊的人而活,親人、朋友、你在乎或者在乎你的……”
大長公主心態悲觀,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樑懷吉,一種畸形的戀情在她心中發酵的太久,佔有很重要的地位。
無意之間,林昭一句話猶如當頭棒喝,自己的生命裡除了這段感情之外,還有很多人人和事。她突然想起來。因爲自己的任性與堅持,給自己的父皇造成了多麼大的壓力。母親多少日夜以淚洗面,擔心自己。
可是一直以來,一直沉浸在悲傷沉鬱之中,竟然一點也不曾察覺。現在想想,自己當真有些太不懂事了。父皇是沒機會孝敬了,還是自己的嫡母和生母都還在。他們年紀都已經大了,是該讓他們省心點,孝敬她們纔是啊!
可是這身體……唉!大長公主莫名其地輕聲嘆息!
柴敏言道:“公主不必哀傷,只要悉心條理,你的身體完全可以恢復康健!”
“是嗎?”大長公主輕輕應了一聲,似乎只是當作一句安慰之語。並未往心裡去。也許她還是如同之前那般失落,破罐子破摔?也許她是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太瞭解了。
“是的,不過首先要公主自己放寬心纔是!”柴敏言說的很鄭重,醫者父母心,對此她不敢馬虎。
大長公主輕輕點頭道:“好。今天多謝你們了,你們怎麼稱呼。理應表示感謝纔是!”
“舉手之勞而已,公主不必在意,我等就先告退了!”誰都知道,大長公主的感謝肯定價值不菲,但林昭等人還是本着做好事不留名的精神告辭離去了。
不過那位內侍似乎多留了個心眼,當即派人悄悄地跟了過去!隨後道:“公主殿下,我們回去了吧,不然太后就真的該着急了。”
“好,回去吧!”晚風之中,身體虛弱的大長公主油內侍與宮女扶着,艱難地緩步而行。
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剛纔的女孩當真是善良,而且人也長得漂亮。至於那個青年,大長公主總覺得有些熟悉,可是到底在哪裡見過,一時間當真有些想不起來了。也許是自己這些年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忘記留意周圍的人和事吧!
聽聞楚國大長公主安然返回,皇太后高滔滔放心不少。因爲英宗皇帝登基之後,大肆加封賞賜自己的女兒,卻冷落了仁宗之女,以至於引起太皇太后曹氏不滿,彼此還因爲此事發生過嫌隙。
高滔滔吸取教訓,從此之後就格外注意,今日出遊便帶妹子外出散心,卻不想因爲內侍和宮女們的一時疏忽,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好在沒事,否則回去之後真不知該如何向兩位老祖宗交待!高滔滔也忍不住輕嘆一聲,雖說是母儀天下的皇太后,可頭頂還有一位關係特別的老太太,掣肘頗多,平日裡煩心事情也着實不少。
除了要孝敬婆婆,還要照顧好妹妹,眼下一雙兒女的婚事又擺在了眼前,幾時才能消停得了哦!
隨後皇室成員在禁軍的護衛下回到城中,楚國大長公主則是被送到了慶壽宮。如今她與母親,也就是昔日的昭節貴妃藐視居住在此處,算是陪伴太皇太后曹氏,彼此之間不至於那麼孤獨寂寞。
兩位老祖宗聽說女子在金明池暈倒時,都大爲緊張,即便是夜晚,也一直挑燈等候。
見到女兒安然回來之後才稍微放心點,苗氏道:“以後千萬不要再亂走了,嚇死娘了!”
大長公主頓時想起林昭那番話,心中一動,忍不住有些歉意。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還要讓母親擔憂,當真是不孝啊。想想以前的經歷,這種歉意就更加濃重了。
曹氏也道:“福康啊,還是留在宮中好好將養身子,今日累了,就好生回去休息吧!”
“是!”
待大長公主走後,曹氏才忍不住一聲嘆息:“看來福康的病情又嚴重了……”
一說起這話,其生母苗氏立即就忍不住淚流滿面,女兒的情況當真讓人憂心。她唯有這麼一個女兒,視若瑰寶,如果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又該如何承受呢?
苗氏道:“難道御醫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御醫在盡力,只是效果可能很不明顯……尤其是福康自己的心境……”曹氏也是無奈與,同時眼睛裡寫滿了擔憂。沒有子嗣的她,早已經福康公主看作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豈肯看到她蒙難?
御醫在盡力,這話說的苗氏瞬間沒了底氣,唯一引以爲傲女兒就要這麼離開自己而去嗎?
想到這裡,兩位老人就格外的悲傷,彷彿看到了一朵爛漫的春花正在逐漸枯萎,凋零,終將會消失在瑟瑟的秋風之中。
這個時候身邊的內侍發揮了作用,說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妃,公主的病情也許並非不能治,辦法還是有的……”
“哦?”兩位老人頓時有些興奮,有些欣喜地盯着內侍,追問道:“你說有辦法?”
內侍回答道:“今日在金明池邊,公主暈倒之後,有位姑娘出手,瞬間就將公主救醒了,醫術與手法似乎御醫要高明!”
“哦?是嗎?”兩位老祖宗也多少知道一些情況,一聽頓時有些興奮了。
內侍興奮道:“不止如此,最重要的是那位姑娘說了,公主的病情是可以醫治的。”
“那女子是和身份?覈實沒有?千萬不敢是個騙子!”曹氏急忙追問。
內侍不禁嘀咕道,難不成還有人敢上皇宮來行騙?
依舊不動聲色,當即回答道:“當時那幾人救了公主之後不留姓名就要離開,多虧奴婢留兩個心眼,已經查到了他們的身份!”
“是什麼人?”曹氏急忙追問,只要知道對方的身份,就沒有她請不到的人!
內侍回答道:“是崇義公的侄女柴敏言,還有個青年好像是錢塘縣男林昭!”
柴敏言?林昭?苗氏可能不熟悉,但是太皇太后曹氏卻都有了解。柴敏言不就是個汴京第一美人嘛,還是在她的壽辰上出現過的,似乎還對他有所讚賞。至於林昭,不就是那個幹掉餘杭郡王趙宗詠父子的那個年輕官員嗎?
此事還當真是巧合!不過不管怎麼着,只要是救了公主,能治療公主的疾病,老祖宗們都是樂見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