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軍圍住代州,並沒有發起進攻。
站在城牆上,望着城下的遼軍,楊榮的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
雖然遼軍並不是把代州圍的水泄不通,可從城外,也是不可能把糧草運進城內。
他們只要圍上半個月,代州城內就會發生糧荒,圍上一個月,代州可能就會引發民變。
民以食爲天,如果老百姓沒了糧食吃,他們可不會管你城池屬於誰,誰能讓他們填飽肚子,這個城池就是誰的。
在城牆上看了一會,楊榮和張齊賢一同回了府衙。
眼下天已經黑了,城內的百姓和軍隊還不知道代州已經被遼軍團團圍住,整座代州城,還是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
返回府衙的路上,楊榮心內不由的感嘆着,等到明日一早,城內的人都醒過來的時候,當他們得知城池已被遼軍圍困,不知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回到府衙,潘惟吉的房間裡傳來了一陣陣如雷般的鼾聲,聽到鼾聲,楊榮不由的搖了搖頭。
大戰在即,將領們居然還不知道城池已經被人圍住了,若是城外的遼軍突然發起進攻,城牆上的守軍必定應對不及。
張齊賢沒有直接返回代州府衙,他還得去把遼軍圍城的事知會那些領兵的將領們。
走到潘惟吉的房間門口,楊榮伸手朝門上推了推。
房門沒有從裡面閂上,潘惟吉和他有着同樣的毛病,那就是睡覺的時候總不愛把門關死。
推開房門,楊榮站在門口輕輕叩了叩門板。
熟睡的潘惟吉聽到敲門聲,一骨碌爬了起來,瞪圓眼珠子衝門口喊了聲:“什麼人?”
“是我!”楊榮應了一聲,擡腳走進屋內,到了潘惟吉的牀邊,從一旁拉過張凳子,坐下後纔對他說道:“我有兩個消息,一個是壞消息,一個是好消息,你先聽哪個?”
“好消息!”聽出是楊榮的聲音,潘惟吉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還帶着幾分倦意的咕噥了一聲。
“好消息就是遼軍已經圍住了代州城!而盧漢贇卻不讓守城的將領通告我等!”楊榮嘴角撇了撇,搖頭嘆了一聲,把他們被圍的消息告訴了潘惟吉。
潘惟吉眨巴了兩下眼睛,愣了愣,有些疑惑的向楊榮問道:“這也算好消息?那壞消息是什麼?”
“壞消息是張齊賢派出密使,請太師回兵援救代州,可密使卻被遼軍捕獲!”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楊榮的神情很是無奈。
仗已經打到了這個份上,他們被遼軍團團的圍在代州城內,而且張齊賢事先又做了這麼件讓人鬱悶的事,除了死守代州,他實在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
可遼軍若是做好了長期圍城的打算,代州城被攻破,也只是世間的問題。
絕境!繼雁門關上那一戰之後,他們又陷入了一個新的絕境中,而且這次的絕境,註定了他們沒有外援。
“張大人實在是……”潘惟吉嘆了一聲,並沒有把話說完,他沉默了一會,才擡起頭對楊榮說道:“楊兄,代州淪陷、你我戰死,對大局並沒有多少影響,可是假若山後軍主力被遼軍埋伏,大宋的西北大門就真的是被遼國人打開了!”
“是!”楊榮點了點頭,嘆了一聲,對潘惟吉說道:“所以在我看來,這個消息纔是真正的壞消息!”
潘惟吉緊緊的擰着眉頭,想了好一會,才向楊榮問道:“能否再派出密使去轉告父帥,要他不把隊伍拉到代州來?”
“遼軍的圍城並不是沒有空當,不過要想派人去向太師……”話說到這裡,楊榮的眼睛突然睜的溜圓,臉上漾起欣喜的笑容,對潘惟吉說道:“我有辦法了!此戰定能一舉攻破遼軍!”
“是何辦法?”聽楊榮這麼一說,潘惟吉連忙向他追問道:“莫非是想到了不讓父帥回兵代州的辦法?”
“不是,你快起來!”說話的時候,楊榮顯得有些興奮,他站起身,拽着潘惟吉的胳膊硬是把潘惟吉拖下了牀。
“等等,我穿上衣服!”潘惟吉的兩隻腳纔剛踩到地面,楊榮就拖着他朝門口走,還光着身子的潘惟吉連忙喊了起來:“再有辦法,也不能讓我光着屁股出去!”
“呃!”楊榮回過頭,朝光溜溜的潘惟吉看了一眼,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說道:“想到破敵之策,只顧着興奮,卻是把你沒穿衣服給忘記了!”
潘惟吉很是鬱悶的翻了翻白眼,飛快的套上衣服,跟着楊榮出了門。
二人到張齊賢書房門口的時候,書房裡的燈還亮着,顯然是張齊賢已經回來了。
輕輕叩了叩門,楊榮向屋內問道:“知州大人在否?”
“是楊虞侯!”楊榮喊過門之後,書房內傳來了張齊賢略顯蒼老的聲音:“請進吧!”
昏黃的油燈下,張齊賢正坐在桌案旁,在他面前的桌案上,鋪着一張像是地圖一樣的東西。
張齊賢的年歲並不算是很老,可推門進書房後,在昏黃的油燈下,楊榮竟發現他的頭上有了不少的白髮。
“大人還未安睡?”楊榮和潘惟吉走到張齊賢身旁,楊榮小聲對他說道:“夜色已深,大人還是早些安歇吧,明日大破遼軍,還需大人坐鎮中軍!”
“大破遼軍?”聽了楊榮的話後,張齊賢愣了一下,連忙扭過頭看着楊榮,滿臉疑惑的問道:“遼軍鋪天蓋地,已將代州圍的水泄不通。太師山後軍主力,如今又面臨着跳進遼軍埋伏的危機,如何能大破遼軍?”
“太師主力沒到,我等知曉,可遼軍並不知曉!”楊榮臉上掛着一抹狡猾的笑容,對張齊賢說道:“若是我等讓遼軍以爲他們沒能遇見山後軍主力,而是被代州城內和太師所率的主力夾在中間,他們會如何處置?”
“楊虞侯的意思是……”張齊賢睜圓了眼睛,似有所悟的望着楊榮,話說到一半,卻沒再說下去。
“對!以假亂真!”楊榮嘴角掛着一抹笑,對張齊賢說道:“大人即刻安排兩百廂軍,每人帶着五面旗幟,隨身還要帶些狼糞,讓他們明日午間,將旗幟展開,插在山崗上,然後點起狼煙,做出山後軍主力抵達代州的假象!”
“然後我們就率領城內將士趁着遼軍混亂殺出去!”這句話是張齊賢和潘惟吉同時說出的,二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裡都帶着難以掩飾的興奮。
“楊虞侯真乃神人!”剛纔還一臉鬱悶的張齊賢猛的站了起來,一隻拳頭重重的砸在桌面上,讚了楊榮一聲,緊接着就對二人說道:“二位將軍且請回房安歇,明日還望二位領軍多殺遼人!”
“那是自然!”出了書房,楊榮和潘惟吉目送着張齊賢離開府衙後院,這才向住的地方走去。
二人並肩回到他們居住的房間外,並沒有急着返回屋內,而是站在庭院裡,仰頭望着晴朗的夜空。
“好美的雪後晴空!”仰望着滿天的繁星,楊榮深深的吸了口冰涼的空氣,長長的嘆了一聲。
“是啊!好美!”潘惟吉臉上帶着一絲得意的笑容,同樣仰望着天空,對楊榮說道:“此戰過後,楊兄定是前途無量!”
“呵呵!”楊榮笑着搖了搖頭,扭過臉看着潘惟吉說道:“莫要忘了,我爲副,你爲正,而且我是隻有差遣,並無實職。如何能前途無量?”
“大宋並非只有經過科考才能封官!”潘惟吉也低下頭,望着楊榮說道:“以楊兄這般才幹,陛下定會以無出身破格擢拔楊兄!試想如此劣勢之下,除去楊兄,還有誰能想出這般妙計?”
“計策倒是勉強!”楊榮臉上帶着一抹淡然的笑,眼睛微微眯了眯,語氣中透着幾分不確定的說道:“只是不知遼軍會不會上當。若是遼軍見了狼煙,並不慌亂,而是派出兵馬前去勘察,此計便是被破解了!”
“假若於越休哥在此,或許楊兄計策會敗。可惜在這裡統領遼軍的是蒲奴寧,此人在遼國,可不算是個多有品性的人!”提起蒲奴寧,潘惟吉臉上現出一絲鄙夷:“其人屢次敗於父帥之手,雍熙北伐時,若不是耶律斜軫從東線調往西線,楊元帥也不至於兵敗陳家谷!”
“耶律斜軫如此厲害?”提起耶律斜軫,楊榮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個人他見過,而且也是他要殺的目標,只是他一直聽說耶律休哥了得,卻還是真的忽略了耶律斜軫的能力。
“耶律斜軫也是遼國名將!”潘惟吉面色凝重的對楊榮說道:“此人雖說不像休哥那般足智多謀,但他卻是十分擅長增援友軍!過去在戰場上也是給我大宋官兵帶來過不少的困擾!”
在聽潘惟吉介紹耶律斜軫的時候,楊榮一直是冷着臉,直到這時他才真的明白,遼國是一個強大的帝國,雖說經濟不如大宋,但它卻有着龐大的軍隊和能夠獨擋一面的名將。
與這樣的敵手作戰,完全不同於與遊牧的強盜作戰!大宋想要戰勝遼國,恐怕並不是僅憑着喊幾聲奮勇殺敵就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