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楠霆幾近黎明的時候纔回來,身上帶着幾分寒氣,進裡屋之前,先在外面烘了烘衣裳,這才往裡走。
徐素瑤仍舊一副斜靠牀榻的姿勢,脖子歪靠着牀頭的立柱上,蕭楠霆忙忙過去,扶着她的身子讓她躺平。
只微微一動,便驚醒了她。
徐素瑤迷茫的眨眼看了看眼前的人,忽而眼睛一亮。
“妥當了?”說着話,上下打量了蕭楠霆一番,摸了摸他衣裳尚熱,只以爲他出去沒多久,可眼睛一瞥,又見外頭似乎隱隱有些亮光,便知道是他在外面烘過衣裳才進來,不禁心頭一暖。
蕭楠霆脫了外裳,重新鑽進被窩,擁着她道:“着令他們幾個去看了,你且放心,不是什麼大事兒。”
他說着話兒,手放在徐素瑤的肚子上。
徐素瑤心頭一凝,心裡隱約知道這回情況只怕不大好。
蕭楠霆將腦袋揉進她的頸窩,深深吸了一口,隨後忽然咬了下她的耳垂,引得她一陣驚呼聲後,才笑道:“瑤兒,這陣子一直在這裡呆着,可覺得悶?”
徐素瑤知道,他是想把自己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忙忙道:“情況不好嗎?”
蕭楠霆怔了怔,隨後苦笑道:“這麼聰明做什麼?就不能假裝不知道嗎?”
徐素瑤更着急了,攥了他的衣角:“現在情況如何了,你先說一說,我也替你想想法子。”
蕭楠霆垂了眼,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天。
如果……如果瑤兒還能進空間,就算整個熙安城被圍困了又如何?只可惜她目前進不去。
不過,這些話他自是不會告訴徐素瑤的,只道:“沒有什麼大事情,只是你懷着身子,在這裡很不方便。”
徐素瑤搖頭:“你是怕我連累了你們?”
蕭楠霆見她始終擡着身子,有些走風,扶着她往被子裡躺了趟,玩笑着說道:“你瞧瞧,你這樣子能讓人省心嗎?”
徐素瑤縮了縮身子:“好好說話。”順手往他身上攀了攀。
蕭楠霆沉默了片刻,心裡想着,若是不告訴她,只怕她也不能安心,索性一併兒說了,免得她多心,遂道:“平陽耍的好手段,竟叫那蕭楠傅、蠻夷王與軒轅宸聯合在了一處,他們倒是乖巧,首要便挑了熙安城,要攻下這座城池來。”
提到平陽的名字時,蕭楠霆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嘲諷。
徐素瑤微微詫異道:“蠻夷王?那蠻夷王不是歿了嗎?”
因葉凌卿生來體弱,大家一直猜測着他能熬過幾年,舞陽公主是不是要成爲寡婦,結果葉凌卿沒死,平陽公主所嫁的蠻夷王倒是莫名其妙的歿了,直叫大元的衆人大吃了一驚。
蕭楠霆道:“蠻夷王是個稱呼,一個沒了,再來一個便是。我也不曾想過,平陽竟如此輕賤。”
手揉了揉徐素瑤的肚子,蕭楠霆轉了話題:“不提她,免得污了你的耳。蕭楠傅不足爲懼,他自己不敢有什麼大的動作,左不過派個人以私人的名義過來鬧一鬧。”
徐素瑤立刻想到了那個叫做竇坦之的人。那竇將軍跟蕭楠霆也算得上有私仇了,這會兒利用這理由,公然出來找茬,也未必不可能。
蕭楠霆與她想的一樣:“此事他們籌備了半年,咱們在熙安城呆了半年,卻不曾知曉半分,可見這事非常隱秘。既隱秘,也只數人知曉,大齊必定鬧不出什麼大的動作。”
天漸漸亮了,徐素瑤也沒了睡意,索性跟蕭楠霆商量起這件事情來:“軒轅宸原在京城便是平平之才,一直以嫡長子的身份佔據着大義,也不曾做什麼實事。他被流放塗止之時,朝堂之上給他求情的不過寥寥數人,他的勢力,想必也不足爲懼吧。”
蕭楠霆一笑:“是啊,這兩邊確實不足爲懼。”
徐素瑤一驚:“莫非蠻夷那邊已經有什麼大的動作了?”
蕭楠霆點了點頭道:“這是我大意了。早兩個月王子玄便覺察出蠻夷有動作,我只當尋常小事,讓他處理便好。結果他去了大齊,與蕭楠傅商議了一番,只叫那什麼竇將軍帶兵去了一趟,與蠻夷王溝通了一番。過後那蠻夷王便消停了。”
搖了搖頭,蕭楠霆再次道:“是我疏忽了。”
徐素瑤正是摟着他的腰,便順其自然的撫了撫他的後背,安慰他道:“蕭楠傅忒沒志氣,竟與蠻夷之人狼狽爲奸,這哪裡是常人能估量到的?”
蕭楠霆不再吭聲。
又過了兩日,徐素瑤心裡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她內心難耐,招來幾個丫鬟,要她們帶自己出去逛一逛。
芳草芳華立刻變了臉色:“王妃,這幾日天氣不好,您在屋子裡歇着可好?”
徐素瑤擡頭看了看天,萬里無雲。
兩個丫鬟臉色一紅。
白蘇上前道:“王妃,您月份大了,出去實在是不方便,您若是想買什麼東西,奴婢替您去買。”
白芍也上前:“是的,奴婢們替您去買。”
徐素瑤掃視了丫鬟們一圈,什麼話也沒說,疾步走回了屋子,把幾個丫鬟嚇的面如土色,一個個緊跟着她往回走。
到了晚間,徐素瑤想跟蕭楠霆發火,卻覺得自己沒有發火的道理,只悶悶不樂不吭聲。
蕭楠霆這幾日也很忙,這件事情得跟知府縣令他們提前打好招呼,與他們商議對策,卻又得做好保密工作,瞞着諸多學子與百姓,免得外面還沒打進來,裡面先亂了。
徐素瑤瞅了他兩眼,忽然靈光一現道:“我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蕭楠霆擡眸一看,見她眼中褶褶發光,臉上也散發光彩,確實是一副想到好主意的模樣,便溫煦的問道:“什麼主意,你說。”
徐素瑤眼波兒一轉,拉着他的袖子:“你先告訴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蕭楠霆嘴角一揚,這幾日忙的厲害,與他的瑤兒說兩句話,倒覺得身心鬆散了些,便笑道:“你什麼情況也不知,也能想到好主意?”
徐素瑤一噎。
隨即又悶悶不樂的道:“好嘛,你說什麼也不肯告訴我?”
蕭楠霆凝了笑意,摩挲着她的手慢慢道:“他們雖未曾準備完備,卻也準備了**分了,被我識破了計劃,頗有種狗急跳牆之感,這兩日慌慌張張的將各處佈置好的東西都發動起來,倒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徐素瑤便露了笑意:“這麼說,一個個的擊破只是費些功夫,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蕭楠霆只是笑,並不回答。
徐素瑤細細想了一番,忽然又想到之前他們的障眼法來,又驚又氣的道:“難道他們現在所調動出來的東西,是原本用來作障眼法的?一次性全拋了出來,只爲了轉移你的注意力,不叫你阻礙他們的大事?”
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蕭楠霆擡頭看了看外面,忽然道:“走吧。”
“去哪裡?”徐素瑤被他橫空一抱,先是驚呼了一聲,隨後緊緊摟了他的脖子,一面倉促的問道。
蕭楠霆深深看她一眼,嘴角一揚:“自然是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徐素瑤緊盯着他不放:“你敢!”
蕭楠霆微微一怔,只聽徐素瑤接着道:“我不離開你。”
艾老夫人已死,徐思銘已然成熟,徐克仁又已清明,她在這世上唯一掛唸的人只有蕭楠霆了。生,便同生,死,便同死,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正準備豪言壯志說一句:“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耳邊卻傳來砰的一聲。
徐素瑤與蕭楠霆同時轉頭,只見外面的白芍臉色蒼白,她腳邊是摔碎了的茶盅,裡面的茶水流了一地。
徐素瑤不解的看着她,見她只一個勁兒的盯着自己,便順着她的眼神回望自己。只見自己因攀着蕭楠霆的脖子,嫩白的胳膊露出一截來,而在手腕心上赫然有一隻紅色的蜘蛛。乍一看竟似真的,可細細一看,卻又發現它隱藏在皮膚之下,並非真正的紅蜘蛛。
臉色一白,徐素瑤久久不能回神。
蕭楠霆覺察到了,往她手腕上一看,也是驚了,一個輕躍,送她回了牀榻,再一個眨眼的時間,他已拎着白芍的衣襟,將她高高舉起:“解藥!”
白芍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拼命的搖頭,雙手也拼命的掙扎。
徐素瑤存着一絲僥倖的道:“楠霆,你先放開她。”
蕭楠霆沒有動作,他知道,徐素瑤只是想聽她親口證實是她做的罷了,可聽不聽,她說不說,又有什麼區別?白芍的言行舉止已經完全出賣她了。
徐素瑤慢慢起身,重新走到她跟前來,腦子裡不斷回憶着這陣子白芍的表現,慢慢的也回想到了初識之時。
她走的很慢,可路途過近,徐素瑤還是很快出現在她的面前。
“白芍,我待你不薄吧。”聲音中帶着幾分悽楚。她做人也太失敗了,難道身邊的人竟沒有一個忠於自己嗎?
不遠處白蘇與白英聯袂而來,徐素瑤看着她兩個人,眼中晦澀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