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瞳這是怎麼了？爲何還未醒？”
“第一次直接觸發靈力, 被震暈了而已。”朝露的口氣不是很好。
“阿瞳並非靈族，怎會觸發靈力？阿瞳……”
“關於靈族你不懂的事多了去了！”朝露被毆雪目這左一個“阿瞳”右一個“阿瞳”徹底惹出了火，“與其在這兒問東問西, 將你那連個雪花都變不出來靈力練練可好？”嫌棄地揮着手, “出去出去！出去！！看着你, 我的反噬傷又要復發了。”
歐雪目被趕走了。一旁將熱鬧從頭看到尾的韓雙雪則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笑甚？！婧雨的情況你折騰清楚了？”哪怕是對着韓雙雪, 朝露的口氣也沒好到哪去。
“有渤帆上心着呢, 用不着我瞎摻和。照他說，婧雨估計是因爲自身修爲不夠，反倒被奪了她另一根靈羽的人給控制了。那些屍體我大致瞧了瞧, 都是些強行使用靈力卻並未解決反噬的炮灰，大概又是送來試驗他們的什麼靈力轉移新發現的。婧雨大概是碰巧在預知夢中瞧見了昨日的場景, 一時間心神動盪, 被那奪靈羽之人鑽了空子才被控制, 現已恢復正常。”
“現在是恢復了正常，保不準哪天又得成個六親不認的人形揮刀器。先尋個小黑屋關着去, 帶我氣消了再想辦法。”
“噗，這兒哪來的什麼小黑屋。”見朝露不爽地瞪了自己一眼，“行行行，黑屋就黑屋，阿姐你說了算。不用你說, 我懂, 我這就離開, 不打擾你二人的獨處時刻。”
韓雙雪剛站起了身卻又回頭扔下了句, “露姐姐喲, 可得悠着點節制點哈，你的傷還未好, 人家冷瞳畢竟也是初次嘛。”說罷，便笑嘻嘻地離開了。
“……”
。。。
冷瞳睜開雙眼時，朝露正焦急地在屋內來回踱步。在那一瞬間，不知爲何，她有着種立刻閉眼假睡的衝動。只可惜，眼尖的朝露很快便注意到了榻上的動靜，一個大跨步來到了冷瞳的面前，毫不客氣地抓起了她那曾經用來擋過刀的手。
“用手擋刀？你是金剛罩鐵布衫，還是想當個獨臂大俠？”儘管早就曉得冷瞳的手並未傷到，朝露還是反反覆覆地仔細看夠了，才鬆開了手。
冷瞳躲開了朝露的目光，並未吭聲。
“哎——你啊你。我……”一時間涌上心頭的話實在過多，朝露反倒有些語無倫次了。
接上了話的，是冷瞳，“那雙刀上的，是你的靈羽？”她問。
“我……”該如何解釋好呢？留根靈羽用來傍身，還是定情信物？向來伶牙俐齒的朝露，到了這時候，竟再次語塞了。
“朝露，”冷瞳突然坐了起來，“這些日子來，你說的、你做的、你的意思，我都看在眼裡放在心裡了。只是，我……”垂下了暗淡的目光，“我這種人，配不上……”
“莫要……”
“讓我說完，”打斷了朝露，“若是今日不說，日後，可能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半晌，朝露點了點頭，坐在了榻邊，半背對着冷瞳。
“我並非你心中所想的那樣，”冷瞳深吸了一口氣，“爲了生存，我不擇手段，可我卻又十分膽小。我不敢面對不敢承擔自己做的那些，所以將自己關在高牆內，就好似不去想了，事情便不存在一樣。無論是暗閣的事也好，皇家的事也好，大事當前，逃避永遠是我的第一選擇，可我卻又清楚，我逃不掉。”
“我揹負着萬千血債，這些都是遲早要還的，而我身上卻又流淌着皇家血脈，這些也是我避不開的。你們求的是兩族共處，天下太平，而我，無論是我身上的血債還是我的身份，註定都只會給你們帶去危難，就像是之前的無數次一樣。我……”
“我不在乎！！”是朝露的聲音，“之前的那麼多都走過來了，未來又有何可怕？有何種困難何種危難是不能攜手共度的？我本就是局中人，你的在與否，並不會改變絲毫我的處境。況且，你若是真擔心你所說的那些，不更應該留在這兒，我們坦誠相對，一同去面對纔是嗎？”
她說，她不在乎，她要和自己一起去面對。
“可我怕！”冷瞳的聲音也不再冷靜了，“你說過，人是會變的。我對自己沒有分毫信心，我不曉得，當自己真的踏入那皇宮後，會變成何種樣子。我曾想將自己裝作一副不願參與其中的模樣，自欺欺人地認爲拒絕一切就可以避免一切。但你也說過，不可能，皇帝不可能放任我不理，而我也不可能……”
“漩渦之中身不由己，所以我怕，我怕我會變，我怕我再……傷到你。昨日那一刀……我……你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我怕啊……”
傷你的那兩刀，是我永遠的悔與痛……
聽見冷瞳的話，朝露又一次長長地嘆了口氣。
許久，“冷瞳。”
“……嗯。”
“今天咱不論其他，將那恩怨、憂慮、利益、恐懼、過去、未來等等，通通拋之腦後。我只想問一句，只一句。阿瞳，你心裡……可有我？可能裝下我？你可……愛我？”
她問自己，愛不愛她。怎麼可能不愛呢？可又怎麼能……
久久的安靜。朝露不敢回頭，因爲，就像是等待縣官宣判的戴罪草民那樣，畏縮地低垂着腦袋，她害怕着冷瞳的決定，害怕看見冷瞳的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屋外的矇矇亮已經變成了陽光明媚。
“有。”
朝露幾乎以爲是自己幻聽了。聽見這回答，她睜大了眼睛卻忘記了翹起嘴角，她僵硬地保持着背對冷瞳的姿勢，生怕一回頭，這美好的夢便會碎了。
“有，”冷瞳卻又重複了一遍，“朝露，我也……”
朝露一把將半坐起的冷瞳摟在了懷裡，她已經顧不得其他了。
“朝露，我……”
“噓——”朝露悄聲地在冷瞳耳邊道，“一會兒便好，稍微一會兒便好，讓我多坐一會兒夢，讓我……靠靠。”
不，如若可以，不要當一場夢，可好？
冷瞳不吭聲了。她舉在朝露背後的那一雙手，在理智與情感的相對立驅使下，控制不住地顫抖着。抖着抖着，情感再一次戰勝了理智，雙手抱住了朝露那算不上大的肩膀。
名爲一會兒，實爲許久，因爲，相擁的二人，都不願放。
“阿瞳，”朝露還在冷瞳耳邊輕輕說着，暖暖地風吹在冷瞳耳朵上，癢癢的，“你可曉得靈族贈靈羽的另一層含義？”
隱約中，冷瞳想起了不久前在那黑暗的洞穴中，賀沂說過的話。
靈羽，定情信物。
“它是定情信物。信物你都拿了，話，也已經說了，可不能反悔吶。”
冷瞳沒有吭聲，最後一點拒絕的聲音使得她沒有吭聲，可她卻也並未掙脫出朝露的懷抱。
“你說你怕，你不曉得未來會變成何樣，而人是會變得，你也不曉得自己會變成何樣。”絲毫不曉得冷瞳內心的鬥爭，朝露還在繼續着，“實際上，我也怕啊，怎會不怕？當正因爲怕，才應該相攜手，一起面對未來，一起改變，只有在一起了，纔能有未來，不是嗎？”
她說，只有在一起了，纔有未來。
“其實，將靈羽當做定情信物的，只有幻靈族。比起風靈族的御風，雷靈族的掌電，炎靈族的控火，寒靈族的製冰，幻靈族的能力完完全全作用在‘人’字上，實爲弱了些，卻同時又是最強的。因爲，人才是這世間根本，有了人的地方，纔有過去，有現今，有未來。而幻靈力，便是貫穿過去現今與未來的。”
她將她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所有，都送給自己了。
“現在，我將自己的過去現今與未來這三者穿在一處化作跟靈羽，送給你，只願能與你共度餘生，一起改變，一起去面對那莫測的未來。阿瞳，”揮了揮手，一根銀白色的光芒從不遠處的雙刀中飛出，飛到了朝露的掌心，“你可願意？”
“我……”
朝露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卻也沒等到冷瞳的下文。
怦怦，怦怦。這是室內唯一的聲音，卻也不曉得是誰的心跳。
可就在她即將墜入絕望深淵之時，一雙強有力的雙手微微推開了她的雙肩，然後，一個溫暖而又柔軟的東西，落在了她的脣間。暖暖的，卻又帶着絲冰雪般的香氣；柔柔的，卻又比這世上的任何東西都要堅定。它曾經躲避，因爲它害怕傷到對方，可如今它一旦決定了，它便再也不會鬆開，哪怕前方是懸崖峭壁，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一堵高聳入雲的冰牆，牆內一水滴，牆外一光芒。光往牆裡透，水在牆角藏，近在咫尺，卻又遠似天涯。直至今時今日，光穿透了牆，水擁上了光，牆化了，變爲更多的水，卻也反射出了更多的光。
吻在一處的兩個人緊緊相擁着，就像是想將對方揉入自己的骨髓之中那樣。那縷銀白色的光悄悄從朝露指尖鑽出，爬上了兩人的面頰，鑽入了冷瞳的眉心，帶着一股全新的暖流融入了她的體內，洗髓着她的靜脈。而這暖流就像她曾經的主人那樣，有些俏皮，卻又是絕對的可靠。
遠處，牆角，成雙成對的腰刀突然跳出了刀鞘，刀脊彎彎刀尖翹翹，硬是在兩個主人情不自禁的控制下，拼成了一個心的形狀。另一頭的窗口上，則站着一隻貓，停着一隻鳥兒，鳥兒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腦袋，貓兒齜牙咧嘴地一巴掌將鳥兒拍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