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風欺身壓上,那種冰冷而盛氣凌人的錯覺席捲而來,鄭夕顏揚起美麗的羽睫,卻是冷笑了兩聲,“你動怒了?所以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他用力的捏起她精緻迷人的下顎,眸光利利,全然不似以往的溫柔,“你到底還知道什麼?”
“所有修羅知道的,我都知道。包括你的孩子……還有你如何欺師滅祖,殺了你師傅!”鄭夕顏冷冷的笑着,她的手緩緩撫上他的面頰,指尖那種溫涼的觸感從他的臉上緩緩暈開,最後停駐在他的眉心。
秦沐風冷冽的目光死死定格在她空洞無光的眼睛上頭,卻聽見她異常冰涼的聲音,“秦沐風,我看不起你。縱然你身處高位,縱然你已經是太子之位,但你的心太髒。”
“我並非介意你的過往,就算你與修羅有過什麼山盟海誓,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現下,你在害怕自己的過往,你越是逃避,我越是看不起你。原來在你我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復存在。你一味的承諾,左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笑話,如今我才知道,你纔是世上最懦弱的人。一個不敢面對過去的人,談什麼家國天下!”
“鄭夕顏!”他怒吼着,“你說夠了沒有?”
鄭夕顏嗤鼻,“怎麼?惱羞成怒了?秦沐風,我看錯了你!”
他忽然吻上她的脣,狠狠的將她的脣角咬出鮮血。他擡頭,看着她一貫倔強的容顏,就算雙目失明,依舊綻放着冰涼的眸色。她驕傲得如同不可一世的孔雀,即便臣服在他的身下,依舊保持最高傲的心,不願再靠近他半步。
她漸行漸遠,面色越發冰涼。
那一刻,他是憤怒的,就如同被點燃的火山,頃刻間爆發開來。
帷幔落下,只能聽見衣衫碎裂的聲音,伴隨着鄭夕顏沉默的抵抗。只見一道藍光從帷幔中飛出,頃刻間滅了燭火,也打碎了兩杯合巹酒。是誰的心,碎了一地。又是誰的信任,付諸東流?這寂寂深宮,誰讓誰傷心,誰又放開了誰的手,最後一人傲世天下,悔恨終生?
龍鳳紅燭滅,紅綃帳溫度不減,外頭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鄭夕顏醒來的時候,渾身如磨盤碾過般疼痛,連坐起來的氣力都沒有。然而身上卻乾爽至極,絲毫沒有行房過後的粘膩。一夜之間,他不知要了她多少次,那張白色的綢子上頭,落着迷人的落紅,宛若傲雪紅梅般熠熠奪目。
她看不見,卻能聽見宮娥們議論紛紛的話語。
是秦沐風一大早起來,親自替她擦了身子,不許任何宮人插手。他仔細的模樣,讓所有的宮婢都動了心腸。高高在上的太子爺,如今對自己的太子妃呈現這般細緻的疼愛,怕是多少人都羨慕嫉妒恨。
被宮婢們攙着穿好衣裳,身上沉重的服飾想來十分華貴,指尖所到之處,皆是略帶光滑的金絲銀線。坐在梳妝鏡前,青絲未梳,外頭卻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織雲驚恐未定的聲音,“小姐,侯爺和公子出事了。”
鄭夕顏驟然起身,“你說什麼?”
“二皇子與劉夫人在流放途中被刺身亡,現下遺體已經回了宮。太子爺派人拿下了侯爺和公子,斷定是永定侯府所爲,如今……如今皆以下獄,不日處斬!”織雲這廂剛說完,鄭夕顏已經奪門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是瘋似的撫着牆,一直往前跑。
織雲與一大羣的宮婢在後面拼命的追趕,她的內勁被秦沐風鎖住,根本無法施展輕功。鄭夕顏就像無頭蒼蠅般飛奔,嘶聲喊着,“秦沐風,你給我出來!秦沐風,你出來……你出來見我……”
身後的追趕聲戛然而止,鄭夕顏忽然頓住腳步,羽睫微垂,深吸一口氣而後昂起了頭,“秦沐風,你到底想怎樣?”就算他不說話,她也知道,他在。
看着容色倔強的女子,便是看不見也依舊是任性之至,“這句話,該本宮問你。”
鄭夕顏一怔,他又做回了“本宮”。上前一步,循着那聲音,鄭夕顏揚起容臉,“你該知道,我的父兄不會殺二皇子母子。到底是誰殺了他們,你心知肚明,在我面前,何必裝傻充愣。”
“放肆!”他厲喝,“你可知若然本宮追究下去,連你都會被牽連。”
“牽連?哼,要誅九族嗎?”鄭夕顏冷笑,“別忘了,若然誅九族,你也在九族之內,要誅就連你一起誅殺。鄭家不曾待錯你,也不曾對不起大雲,何以臨了還落得如此下場?龍鳳紅燭剛滅,你便要對自己的岳丈下手嗎?”
“鄭夕顏,你別逼本宮。”他低狠的開口。
鄭夕顏退後一步,眸色嗤冷,脣角揚起輕蔑的冷笑,“逼你?現在到底是誰在逼誰?秦沐風,你不過是因爲鄭家知道得太多,你急於剷除所有濟國歸來之人,便是爲了隱藏你在濟國做下的一切秘密。不是嗎?”
脖頸突然窒息,他的手無溫的欺上她的脖頸。她幾乎能感覺到冰冷無溫的死亡,正在向自己靠近。身子重重撞擊在石柱上,他抵着她,隨時都能讓她死。可是她能感覺到,來自秦沐風的不捨。
“秦沐風!”她從牙縫間擠出他的名字,那種恨之入骨的容色讓他的眸子微微眯起。
小幺子戰戰兢兢的上前,“殿下……”
秦沐風一字一頓的開口,“傳令下去,鄭家父子,賜死!”
“很好!”她開口,他終於甩開了她。
鄭夕顏的身子重重落在地上,脖頸間滾燙的刺痛,讓她的眼睛紅了一下,泛出稍許晶瑩。她昂起頭,“賜死?秦沐風,還記得你我的約定嗎?若然你騙了我,我也會殺了你。所以……我們以後都是仇人了。”
秦沐風冷哼一聲,“本宮沒讓他們斬首示衆與菜市口,已經給你面子。來人,帶太子妃回去,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踏出東宮一步!”
不容分說,鄭夕顏被人左右挾着,拖回了東宮。
東宮的門被鎖上,她聽見了清晰的落鎖之音。東宮,如今也算是冷宮了吧!她坐在門後頭,雙手抱着雙膝,將頭埋下去。外頭不時有人走過,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便聽見了鄭家父子被賜以鳩刑。
所謂鳩刑,便是毒酒賜死。
她冷笑兩聲,“秦沐風,我一定會殺了你。”
整整三天,秦沐風沒有踏入東宮一步,一直都是織雲進進出出,也沒有旁人來往。大抵他知道她不再信任任何人,所以也許織雲伺候着她的飲食起居。否則她這個瞎子,怕是活不長的。
在外人看來,她一個瞎眼太子妃,父兄誅滅,如今太子還這般守着她,委實是禍水般的人物。宮婢們大抵會用一種看妖孽般的眼神看她,只不過不管怎樣都好,她都看不見。
如此鄭夕顏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內勁衝開被鎖的琵琶骨。
房門緊閉,外頭寂靜一片。
盤膝而坐,頂上百匯白煙繚繞。她用自己強大的意念啓動塵封的血魄珠,強行提起鮮少的真氣貫穿任督二脈。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鄭夕顏的身子晃了晃,眸子緩緩睜開。終於,她還是衝破了琵琶骨,卻已經被自己的力量傷得不輕。
勉力站起身子,鄭夕顏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身後忽然異動,羽睫驟然揚起
,空洞的眸子霎時騰起殺氣,“誰?”
“太子妃看上去很痛苦。”那是清晰的女子聲音,似曾相識,好像……
鄭夕顏冷笑兩聲,“原來是你!”沒錯,就是那個與秦沐麟廝混的女子,那個假山之下,被人尊爲夫人的細作!眸光烈烈,鄭夕顏鬆了一口氣,“你來做什麼?”
“看樣子,太子妃認得我!”女子清淺的笑着,聲音有種魅惑心智的綿柔。
猶記得那日浴池,她親眼看見這女子姣好的容貌,曼妙的身段,如今聽得這聲音,鄭夕顏纔算明白,漂亮的女人自身就是一柄利刃。
“你與秦沐麟當日浴池廝混,很不巧,我也在。不知夫人是否還記得,那個逃走的太監?”鄭夕顏不緊不慢的說着,循着她的聲音望去,空洞的眸子彷彿泛起了少許光亮。
那女子顯然一怔,“什麼?那太監是你?”
“當然。”鄭夕顏無溫,“我還知道,你是來殺秦沐風的,並且……連帶着皇上的毒,都是你給二皇子的。這般處心積慮,想來並非尋常的細作。說吧,你到底要做什麼?”
“太子妃果然是眼盲心不盲,難怪太子對你下不了狠手,就算殺了你的父兄,也要留着你在身邊。看樣子,太子對你用情很深。”她話中有話。
鄭夕顏挑眉,“你想利用我對付秦沐風?”
“不是利用,只是給你報仇的機會。難道你不想爲你的父兄報仇?”她低低的笑着,有種自以爲是的得意。
“哼,就算我要報仇,也不會假你之手。鄭夕顏做事光明磊落,何需你這樣卑劣的手段!”鄭夕顏嗤之以鼻。
“是嗎?”她冷笑着,“你不覺得有時候的卑劣,只是爲了更好的達到目的?我可以幫你殺了秦沐風,只要你肯做,幾乎可以不費吹灰之力。”
鄭夕顏斂眉,“你何以要幫我?你我無冤無仇,無恩無德。”
“因爲我恨秦恭,所以我要大雲的天下,永世不得安寧。”這話倒讓鄭夕顏有些迷惑。見狀,她便冷厲道,“你只知我是夫人,卻不知我到底是誰!若我告訴你,我爹曾經位極人臣,卻被秦恭滿門誅滅,你會不會信我幾分?”
“你要報仇?”鄭夕顏眸色微轉。
她冷笑,“是,我要報仇。因爲我的容顏像極了死去的先皇后,秦恭留下了我。可我是罪女,所以秦恭只能私底下寵着我,我哄着他哄着秦沐麟,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覆滅整個大雲。可惜你和秦沐風不該回來,更不該讓秦沐風立下這般軍功。我絕對不能讓你們振興大雲,我要的,沒有人可以阻止。”
鄭夕顏挑了眉,“所以楊傲找上了你,給了你劇毒,讓你在秦恭的飲食中下毒。你卻假手劉雉,做了你的替罪羔羊。便也是你縱了秦沐麟出來,唆使他造反,謀朝篡位。”
眼看着鄭夕顏好似知道一切,她便沉默下來。
良久,鄭夕顏道,“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讓秦恭活着,就沒打算讓二皇子母子活着,因爲他們知道得太多。只有讓二皇子死,你才能保全自身,繼續在大雲宮內肆意妄爲,達到你所謂的覆滅皇朝之任。我說得對嗎?”
“你不覺得自己知道得太多嗎?”這聲音冰冷,顯然動了殺機。
鄭夕顏卻不以爲然,“那你知道我現下在想什麼?”
那女子顯然一怔,“什麼意思?”
“我忽然覺得你的提議不錯。一刀痛快,太便宜秦沐風了。他騙了我,就該受到日夜的煎熬,慢慢的從人熬成鬼才對。而我……”鄭夕顏的指尖掠過自己的眉心,“決定跟你合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