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往前直走的步伐一頓,側頭望他:“什麼?”
白棠伸出手,一隻晶瑩剔透的琉璃瓶赫然在握。瓶中盛放着淺黃色的液體,那隱隱的香味令秦嶺登時面色大變!
“白棠,不要——”
白棠在他的驚呼聲中鬆開手,砰的輕響,琉璃瓶跌落在地,一股濃郁的香味立即充盈了秘道!
“徐三去東宮報信,此時應該已經趕到清遠寺了!”白棠微笑,“我一路過來時,在路上留下了香味作記號。徐三鼻子不錯,何況這樣一瓶香水,足以讓他以最快的速度發現秘道!”
秦嶺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如今最大的倚仗,就是這條秘道!如果讓徐三發現,那他所計劃的一切也就提前結束了!
“徐裘安哪裡比得上我?”秦嶺嘶聲低吼,“你爲了他,連我也背叛?”
“背叛?”白棠無聲苦笑,“背叛你的我,現在給你兩條路走。一是跟我回去,反正班智已經讓你打發了,我們就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就讓該死的漢王承擔所有的罪名!二是,你遠走高飛,坐上你準備好的船,永遠也不要讓人發現!我只向徐三說我與你深談之後,你萬念俱灰,不知所蹤。保住你和秦家的聲譽!”
秦嶺的眼中泛出淚光。
“丹齡,你爲我想得真周到!”他驀地恨道,“可我就算死,也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
白棠嘆息:“你還能作什麼?!”
轟的記重響,木屑飛濺,地道的暗門已經被人踢開!
白棠對秦嶺道:“聽,徐三已經找到我們了!”
秦嶺飛快的將白棠拉至自己身邊,緊扣不放!疾退了十來步。
火光由遠至今,徐三一身暗紅的錦衣,臉若桃花,冷若冰霜。一步一步踏在秦嶺的心頭般,緩緩出現在他的視線內。
親眼見到徐三美豔無方的容貌,秦嶺憤慨嫉恨中,忽然間生出股無力,在白棠耳邊哼笑:“你的品味還真是一如即往!”
就喜歡漂亮美豔的人!
白棠頓時訕訕。
“阿簡?”徐三蹙了下眉毛,眼中有絲疑惑,“你是阿簡?”整個人氣質的變化,導致阿簡明明容貌未變,但陌生的似另一個人似的!
秦嶺嘖的聲又對白棠道:“不愧是你調教過的。嗅覺感覺都靈敏!”
白棠:==
“我就當你是阿簡。”徐三撇去疑惑,眉目飛揚的道,“人生在世,要懂得認清現實,知道服輸二字怎麼寫!你折騰得越厲害,一敗塗地時也就摔得越疼!”
秦嶺挑眉:“口才也不錯!”
徐三上前一步:“這條暗道已經被我發現,你的計劃便告失敗!你放開白棠,念在我們兄弟情份一場,念在秦大人和我大嫂的面子上,我即往不咎。”
秦嶺按緊了白棠的腰:“徐三公子,你對我一無所知。白棠,你該瞭解我,我辦事,喜歡多給自己備條後路。”
白棠暗驚:秦嶺還有後招?
“你想清楚了!”徐三不緊不慢的又逼近一步。“你劫走白棠,整個江南秦家都要受你連累!”
“我爲秦家做得夠多了!”秦嶺嗤笑。“何況,白棠只是與我私奔罷了。”
私奔——
徐三與白棠的臉色剎時不好了。
“雖然我節操不多!”白棠怒道,“私奔這種事絕對不會做!”
秦嶺輕笑間嫉恨更重:“由不得你了!”他飛快的伸手按向壁燈處:“徐裘安,誰告訴你我只挖了一條暗道?”
激動間,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許的暈眩,或許是地道內空氣不流通的緣故?
奇怪,他的手已經按住機關了,怎麼腳底沒有任何動靜?
他難道自己站錯地方了?他驚惶又茫然的看向腳底——突然聽見輕幽的腳步聲和衣袍拂動聲,他猛地回頭,失聲道:“班智?!”
班智從秘道的另一頭緩緩而至,亦是暗紅色的僧服,手持捻珠,昏暗的燈光下,端正的面容尤顯莊嚴肅穆。
“你怎麼沒走?!”秦嶺忍着漸漸嚴重的頭暈,彷彿明白了什麼,“你——你也背叛了我?”
班智的臉上泛過絲無奈與憐憫:“施主走火入魔,我只想拉你一把!”
徐三對此變故雖覺驚訝卻不動聲色。眼看阿簡情形不對,立即上前搶回白棠!
秦嶺全身力氣抽空般,絕望的瞪着徐三摟白棠入懷,胸口劇痛:“什麼時候的事?”
白棠拍拍徐三的手安撫他,淡聲道:“你犯了兩個錯誤。第一,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給我留那首詩。”
秦嶺眯了眯眼睛:“怎麼說?”
白棠看了眼徐三,方道:“那首詩,讓我知曉了你的來歷。”
秦嶺無力的笑了笑:“你就那麼有把握?”
“是。只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在何處。”白棠說得模糊,但秦嶺明白他的意思,白棠當時未能確定自己借了誰的身還魂。
“第二個錯誤,你不該用狼毒紙毒害太子!”白棠搖頭,“你扣準了皇帝必將逝于歸途,到時太子死,太孫傷。漢王即位不費吹灰之力。可惜偏偏是狼毒紙的計謀讓我確認了你的身份。除了你我,大明朝還有誰能算準皇帝的死期?除了你,京城裡還有誰對藏紙瞭解至深又能利用它殺人於無形?”
班智低唸了聲“我佛慈悲”。
秦嶺低笑,笑得額間青筋暴起!
“所以你發現了太子手上的狼毒紙後,偷偷找上了班智?”
“不錯。”白棠看着班智,“依我對班智的瞭解,他心懷慈悲,仁心仁術,不是玩弄權術之人。他這般害太子,必定另有原因。所以我直接與他開門見山的談了一番。”
班智輕聲道:“練公子勸我說出真相,以保全寺僧人的性命。”他對秦嶺道,“名垂青史,功蓋玄奘,在我答應你謀害太子時便已經成了奢望。我只求我的惡行,莫要連累其他無辜的人。”
“我告訴班智一個事實,你,不過是在利用他而已。”白棠聲音漸冷,冷得秦嶺心痛得幾欲吐血。“你特意跑到烏斯藏,挑了個合適的人選送到京城,用醫術打響名聲,再將他順勢送進東宮給太子治腿,這一切,是你早就計劃好的。所以班智,只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
班智突然道:“無論如何,秦施主救了我一命。”
秦嶺怒吼:“你還記得是我救了你?!”
班智點頭:“銘記於心。所以,當練白棠找到我,告訴我狼毒紙已被識破,我就決定還你一命!”
“怎麼還?!”秦嶺不由自主的滑倒在地,眼前一片昏暗,“你瞞得我好苦!”
“既然計劃失敗,太子必會通過我查出指使之人。”班智苦笑,“練公子答應我能保住你的性命。”
“你竟然聽他的鬼話!”秦嶺感覺到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般,咬牙切齒的斥問,“你還給我下了毒?什麼時候的事?”
班智靠近他:“你的腿傷是我治的,你忘記了麼?”
秦嶺想到每日換的藥,簡直眥目欲裂!
“你,你們——”
班智扶起他,挾着他的腰,對他道:“你不是讓我去敦煌尋藏經洞麼?練公子已經安排了人手一路護送我們。到了那邊後,我們好好守着敦煌藏經洞的秘密,就當是爲我們所作所爲贖罪吧!”
秦嶺徹底的昏倒前,腦中只閃過一句話:丹齡連他的餘生結局都安排好了……
班智挾着昏迷的秦嶺,向白棠與徐三揖禮告辭:“多謝兩位給我們二人留了條生路!”
白棠嘆道:“也不是隻爲你們。”他頗有不捨又無奈的望着秦嶺——這混賬!佔了人家的身體,卻要害秦家於萬劫不復!那可是他的祖先啊!爲了阿簡姐弟,還有秦大人,他當然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上師一路走好!餘下的事,我與裘安自能應對!”
徐三皺眉,終是沒吱聲。
班智頷首,轉身離去。
白棠眼睜睜的看着秦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怔怔的,不知不覺的眼角淚水滑落:這一走,他永遠的失去了兩個好友!
徐三提了袖子幫他擦淚,酸嘰嘰的道:“好了!人都走了。太子的人馬還在外邊,你還是想想怎麼和太子交待吧!”
白棠長長的喘了口氣:“班智自然是漢王尋來的人,他察覺到異樣,已經從此暗道逃逸。至於秦嶺——”
徐三飛快的問:“秦嶺?”
白棠看了他一眼:“就是阿簡,他——到寺內治腿傷,無意間發現班智消失在此暗道中。他不知班智的陰謀,也因未能放下對我的舊情,故意誆我入寺,企圖利用此秘道將我帶走。幸虧你及時趕到,我們倆人對他動之以情曉以利害,令他迷途知返,又羞愧難擋,萬念俱灰下,遠遊去了。”
徐三聽得直笑:“秦家不得恨死我們?”
“事上哪有兩全事?恨便恨吧!”白棠無力的靠在徐三的身上,“走吧,這場戲,總算是結束了!”
徐三縱使滿腹疑問,想着白棠答應他太子登基後自會全盤相告,自是隱忍不言。但他也猜測出幾分,白棠的來歷,真有點玄乎!